这回被罚,也不是因为口不择言、冲撞了他。纯粹是见不得他心头肉受委屈。 章锡成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疏离: “咱俩之间,一定要水火不容么?我在沪上,就得把你赶去北平。我在羊城,你才能继续掌管着这个戏班子。” 沈杏初再有骨气,都是对外,没那个本事,脱离章家班而去。 不管是梨园行里,离不开师父的扶持;还是感情上,割舍不断对师父的眷恋。 章锡成作势又准备添一碗:“我舍不得逼你们,吃被毁了的饭菜。可阿月煮了正好的晚膳,都倒进臭水沟里,我是师父,不能起这个头。” 早在他们入章家班第一天,就教他们‘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免得将来成名,成腕,成角儿了,奢靡成风,那多少银钱,也会败光。 “师父,我知错了。您别离开沪上,我也不去北平,以后我再不针对师娘了。”沈杏初自己挨骂可以认罚、挨打就站直。 可实在舍不得,师父身体受损。 不待师父表态,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已先对她无比失望了。 “师姐,你到底是为了害梁小姐,还是坑我们?为了搞她,就不顾我们死活了是吧?” “对啊。新师娘从未为难过你,还主动煮饭。你不跟她双向奔赴,不照顾她,怎么还能为难新来的呢?师父天天教过我们,学戏之前先做人,没教过你德义礼智信么?” “就是。人吃那么多盐,会死吧?普通人都会加重肾脏负担,我们若是毁了嗓子,以后章家班不是完了?再收新徒弟,师父还有那么多精力么?不收新徒弟了,就看着它摇摇欲坠;还是我们都废了,你好独占师父?” 沈杏初已成了众矢之的,百口莫辩,羞愤难当。 去到小厨房里,抄起没偷放完的盐口袋,便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看得梁月盈一愣一愣的,章锡成也没阻止她。 直到她趴在水池边上干呕,章锡成才看向梁月盈,等她点头。 “其实我不点这个头,也不能干涉你的决定。你自己的徒弟,你自己决定吧。”梁月盈准备将他撇下: “我点了这个头,你也别活在海晏河清的假象里。” 章锡成立即起身,从身后追了过来,拉住她: “我从未这样想。我是舍不得你受委屈。” “每次都是这样,先搞事,再苦肉计。”梁月盈有些无奈,对他苛责不起来。 好像这苦肉计,是章家班一脉相承的。 也是,光靠他在台上唱《坐楼杀惜》,能把一杀人放火的七尺大汉,演绎得惹人怜爱,可怜章家的戏,不仅多,而且好。 “罢了,我是成年人,没义务让你保护。若有一日被她害死了,算我倒霉。” 但经此种种,梁月盈可以确信,沈杏初喜欢师父。哪怕她自己不肯承认,也不用怀疑。 梁月盈很快搬离了戏班子,不需章锡成点头,他也希望她在自己身边待的舒服点。 白昼常往戏班子跑,夜晚还是歇在章锡成的私宅。 到了复查的日子,他耍赖不肯去医馆,她便在家里,替他拆掉纱布。 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伤疤,指腹抚过,依旧不能扼住半分心疼。 章锡成握着她的柔荑,将指腹衔在口中,细细舔舐着: “很吓人吗?” “不吓人。”梁月盈为表示自己心口如一,低头吻上了那伤口。 章锡成缓缓闭上眼睛,情动处,低低笑了: “下回,在戏班后台试试。”
第320章 胭脂虎 他箍紧她的腰,带了些力度,她推了推他,面颊微红,羞赧道: “让小徒弟们,看见自己师父,被人凌辱的欲罢不能的样子?” “是,你千万不要放过我,我就喜欢被阿月牵着鼻子走。”章锡成低头,埋进她脖颈处。 梁月盈一阵阵心痒,从前对这事渐渐没了兴趣,仿佛再度被点燃。 总算明白了,为何男人都喜欢娇妻,的确可人。娇夫,谁不喜欢? 一番耳鬓厮磨,哪怕是在白昼。 直到他想进一步动作,却被下人的通传声,打断了: “章先生,门外有戏曲报的记者,拿了邀请函,称是过来拜访。” 章锡成咬着后槽牙,头痛不已: “怎么就将这事忘了?” 戏曲报的主编,是他的多年挚友。 “大概是阿月太好吃,迫不及待想将她吃掉,就连这么大的事也忘了。” 正想推辞,梁月盈看出了他的意思,忙掩住了他的口: “你也要乖,不急,别食言。反正我们还有漫漫长夜,由着你折腾。” 不用登台,不等着去堂会,难得有大片的空闲。 “梁小姐经验丰富,还可以等。我不如您见多识广,已经食髓知味,怎么能轻易停下。”章锡成拉着她,不准她走。 这话也不全是为了调情,急需甘霖止渴。 “不行,梨园行里,最重信誉二字。若是平白叫人等,还当你成角儿了,就拿腔作势。”梁月盈掩面而笑,推了推他: “去洗把脸,冷静冷静。别这副样子见人,显得像个浪荡登徒子,失了威信。” 有那么一瞬间,章锡成不由得想到,从前宋世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求欢的时候,那边有紧急军事会议,便不得不暂放缠绵。 目光描摹她的眉眼,只要一想到,她的朱唇、粉嫩的小耳朵、肉嘟嘟的脚趾头,都被另一个男人采摘掠夺过,便将所有情绪都冷落了下来。 “好,我先去待客。” 以前从未发觉自己有处女情结,那是因为,他尊重与自己不相干的女性。 而真若爱上了,不可能没有占有欲。 他只在心底折磨着自己,竭力克制不要口出恶言,伤她分毫。 免得恶语伤人六月寒,多久都弥补不回来。 小厮将记者请了进来,章锡成已洗干净脸,坐在梳妆台前,涂淡疤痕的药膏。 梁月盈沾了一点在指腹上,揉在伤口处,小心抚过,又让他一阵浮想联翩。 “我来吧,免得这药有刺激性,伤了你的手。” “你身上有伤口,还是在脸上,都不怕这药膏带着剧毒,会使伤口雪上加霜。我好好的,哪儿就怕是药三分毒了?”甚至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该先试一试的,确定无虞再用。 好在她是医者,提前判断过。这药效果如何,尚且未知。但的确柔和,没什么刺激性。 “不要紧,已经伤了脸,不怕更糟糕。”章锡成倒是满不在乎,回头可以用脂粉,实在不行,出门就戴上面纱。 “不想着弥补美玉也就罢了,可若真有什么事,肉体还要受苦不是?”梁月盈替他涂药膏的过程,都被那记者看在眼底,按下快门,记录在了傻瓜相机里。 “章老板与太太伉俪情深,堪称梨园佳话呢。”记者十分懂得见风使舵,丝毫没提温银妮,仿佛梁小姐也不曾二婚一般。 “原该涂了脂粉遮掩,恐吓到人,失礼。”章锡成起身,舍弃了洋人的握手礼,而是用了老北京人才有的拱手礼,朝他作揖。 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他一并坐在茶座儿。 “只才用了淡疤痕的药膏,不便涂抹胭脂水粉遮掩。” 他倒是不在乎,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的,会不会太娘。 娘不娘不流于形式,反正登台唱戏,也需涂油彩。 “章老板多虑了,即便有了这道疤,容貌也是沪上儿郎不及的。”记者倒是没表露出惊恐,只有惋惜。 “何况某走遍天下,到处采访,见惯了奇人异事,章老板不必多虑。” 梁月盈莞尔一笑,打了声招呼: “您先坐,我去烹茶。” 却被章锡成拉住了:“月儿,陪我坐,你是我妻子。” 记者也说:“是呀,梁小姐若是不介意,不妨一块接受采访吧。” 梁月盈并非耻于与戏子为伍,实在不想登报,刺激宋世山。 不过想到自己没那么大魅力,能让他念念不忘到发疯的程度,还是收起了自作多情和小心翼翼。 “都知章老板身手了得,动手比枪子还快,不知这脸上的伤口,是何人所为?”记者不是没听过传闻,都说同行相轻,合作传成佳话、和恶意竞争,皆屡见不鲜。 “谁能有这样的手段,偷袭暗害成功?章老板可有报官?不过这年月,那些黑皮狗,是指望不上了。还不如章老板的私家侦探,来得靠谱些。” 梁月盈听到黑皮狗三个字,一瞬间坠入地狱,下意识想起身,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反常,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多谢关心,您也知晓,能伤我的人,只有我自己。”章锡成端起茶杯,押了口茶,一脸云淡风轻。 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虎落平阳的悔恨,好似一触即碎的未来,不值得担忧。 “这不是跟老婆吵架嘛,心情不好。我下手又没个轻重,一来二去的,就把脸划伤了。” 不是误伤,却也没说是预谋。 记者惊恐地看着梁月盈,不由得脑补那个画面。 “这是家有胭脂虎啊。” 莫非是两个人产生口角,梁小姐就动了刀子,是奔着伤人去的,还是误伤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倒是不惧跟男人动刀子,只舍不得跟锡成这样闹。我与他之间,永远只有他要我的命,拿捏我的份儿。”梁月盈笑着解释了一句,浓情蜜意、温言软语,没有一丝脸红。 “对,是我拿了刀子。”章锡成与她妇唱夫随道。 记者提前做过功课,原本掌控的人脉资源也颇广,知晓从前梁家是。知晓梁小姐没有从江北继承来的彪悍,还是不免为章锡成的未来担忧。 “那章老板今后还贴戏么?”
第321章 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贴啊,后儿就在吉祥戏院贴月儿喜欢的《龙凤呈祥》,回头给你张戏票,还请多多捧场。”章锡成从来不知焦虑、担忧、颓丧为何物。 向来自信满满、游刃有余、悠然自得,不会杞人忧天。 “都知道章老板的戏票,被炒成天价,就算腰缠万贯,也是一票难求。如此,便多谢了。回头,我给您一个戏曲报的内部工作证件,您什么时候需要登报声明,我们都会为您开绿色通道。”记者此次过来,原本就打算就章老板毁容的事,做一个调查采访。 若能顺利如愿,便是满载而归,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只是这戏被我听,糟蹋了。我喜欢,但不精。回头就借花献佛,给我们主编,想必章老板胸襟宽广,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媒体人的敏锐度,自然不愿让他错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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