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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月盈可以为他将女儿抛在江北，但他只能嘴上心疼阿月，威胁将徒弟赶到天津卫去，却没付诸行动。 “罢了，以后我就此收刀，偶尔帮徒弟们拉拉胡琴。” 方才看见阿月拔枪，跟他熟悉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也许这彪悍，都是在宋世山身边学到的吧。 感激之余，更多的是无力感。他希望在她面前，永远是光风霁月的。不想让自己眼底的神明，看见他这样狼狈的样子。 “师父。”沈杏初愈发心疼他，实在不吐不快： “您是不知道，现在报纸上都怎么骂你呢。打从宋大帅在军报上，跟梁小姐互呛，大家不骂她，反倒过来骂你。” 沈杏初在戏班后台，连妆都没卸，便将成摞的报纸，摆在他跟前。 章锡成坐在长椅上，一一摊开，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 上面先是讴歌了一下宋大帅痴情、深情，重视家庭；有勇有谋，有家国大义。 随即就骂章锡成是软饭男，还说他如今毁了容貌，不如宋大帅英武笔挺，是梁小姐眼瞎。 “无稽之谈，不必理会。”他嗤笑一声，表面上云淡风轻，心底却仿佛落了石头。 “不管怎样，她还是向着我的。” 沈杏初知晓师父指的是什么，不就是方才拔枪？ “师父，我看梁小姐变了，她拔枪也不是因为在意你，而是近墨者黑，被宋世山带坏了。你忘了吗？她上回还持枪伤人，打伤了你那么多徒弟。她就是手痒，跟男人喜好打猎一样。移了性情，变得嗜血杀戮了，根本不是为了你出头。要我看，还是要提防着她一些，不把她的枪下了，保不齐她什么时候会伤师父。”
第325章 虎落平阳被龙欺 “外面世道太乱了，我不准宋世山的警卫员保护她，又恐自己不能出现的那么及时。她带了枪，我也安心些。”章锡成卸着妆，反复咀嚼着徒弟的话，不得不说，她的三言两语，还是在自己心底起了影响。 他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别人言辞影响的人，但沈杏初不是别人，是他得意门生、忠心耿耿的徒弟、陪伴他最久、又有能力的合作者。 “若有一日，她将枪口对着我，我甘之如饴。” “师父，她对你、你是无妨，可她万一还对着徒弟呢？你想看她，把章家班都杀光吗？”沈杏初夸大其词，章锡成只做耳旁风，当她是过度焦虑了。 “阿月又不是精神失常，不会这般没分寸。光是看着我，都不会这般极端。” 何况，上回是事出有因，若不是沈杏初先为难，阿月也不会反击。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经历过战争的职业泥腿子，还有战争后遗症呢。何况咱们这些在乱世的普通人。”沈杏初起身过来，替师父换下了戏服，碎碎念道： “要我看，那劳什子东西，就不该由普通百姓带着。所有一日，出具法律，公民持枪违法，就好了。” 章锡成被她说动了，点了点头，准备找机会，跟阿月谈一谈。 “想不到这宋大帅还是个多情种，不知梁小姐什么时候，会不会回去。毕竟，她还有个小人质，在亲爹手上。母子连心，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沈杏初即便想挑拨，还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师父，我觉得梁小姐对您不是真心，还不如温小姐的在意多。所以我才看她不顺眼，处处针对她。她若真在乎你，根本不会给宋世山生下这个女儿，让自己一辈子陷入被动里，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尤其，这个女儿，又不是师父宽宏大量，允许、甚至撺掇她生的。 师父已经明令禁止、从未松过口，不想她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可她还是执意如此，压根就没把师父的话和感受，放在心上。 “她不会走，我也不准许她走。”章锡成脸色阴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回了戏班子，章锡成便将自己的行头，一一收进了戏箱，决定封箱了。 抄起久未上手的京胡，决定以后给徒弟们拉胡琴。 “师父，宋大帅昨夜已经占领了沪上，咱们要不还是逃到瀛洲避祸吧。”章锡成折在了台上，就像一道阴影，笼罩在戏班上头。 从前一片歌舞升平，哪怕在乱世硝烟弥漫中，也能载歌载舞。 但这回，沮丧和失意，却犹如瘟疫一般，在章家班弥漫、肆意，控制不住，触角伸得到处都是。 “逃什么？显得我怕了他一般。”章锡成很快否了徒弟的忠言劝告。 戏班的繁荣昌盛，与时代无关，只关乎班主的精气神，章锡成不准自己萎靡。 “对，师父叫咱们怎样，咱们就如何。”沈杏初始终站在师父这边，跟他同仇敌忾： “实在不行，大不了把师娘送出去，卖妻求荣，保不齐宋大帅，会放我们章家班一马。” 沈杏初原本是玩笑的口吻，虽说她跟梁月盈的关系，原没有那么熟，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去找他说，不连累章家班。”梁月盈生来就不是躲在人身后的性子，自己做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别人受磨难。 “不然，锡成，你还是听徒弟的劝诫，我们一起退去海峡彼岸，暂时避祸。你别担心，即便到了那儿，我也可以陪你一块东山再起。” “所以，你也不信任我能跟他抗衡，认为我只能在他刀下逃生？”章锡成没感动于她的豪言壮语，只有戏台失势后，深深的无力感。 一向能够力挽狂澜，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惶恐不安。 “曾经被他到处围剿，走死逃亡，跟你失散，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如果逃生未必是坦途，莫不如按兵不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了，想回到他身边去？” 上回亡命天涯，与阿月走失，还不是最令他痛心的。因着只要他不放弃，天海海角，总能将她长大。 即便余生未曾相遇，人终有一死，到了阴曹地府，还有来世。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为了苟且偷生，被强按头娶了自己不爱的人。让他觉得窝囊。 “锡成，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梁月盈见他突然爆发，没有委屈、不理解和愤怒、不甘心，只有心疼，以及为他着急。 “我没有这样想过，只是不愿见你为难。左右你现在也没法登台了，不如我们一起回金陵吧。我还去教会医院里，做我的医生。” 一起待在那儿，离宋世山远一些，还能消减他许多疑神疑鬼。 “戏班从前繁荣，我还能抛家舍业地，去羊城加入革命军，为推翻军阀做准备。如今章家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四面漏风，我怎么可能把它丢下？”章锡成放下胡琴，对她失望至极。 觉得她不理解自己，与她的心，也是咫尺天涯，并做两处。 “因为不是你的戏班子，你就不着急是吧？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人，至今没有归属感，就能对此冷漠至极么？” 只觉他的那些小徒弟，都比她上心一些。 “还有那枪，以后你不要再带着了，拿来给我，我替你保管。女孩子家，总舞刀弄枪的，像个什么样子。” “我怎么会不在意你呢？你也知道，你说得不是事实。若是我让你误会这么深，看来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努力，没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梁月盈平白承受无妄之灾，忽然有几分怀疑自己和人生。 “那枪我要用来防身，你知道初来沪上找你，受了多少磨难。若没那把枪，兴许我现在都见不到你了。” 她自诩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抛家舍业、千里奔波，不需要花言巧语来证明。 如果他吃这一套，行动和语言都得有，她以后会尽量满足他。
第326章 男友自卑，如何给他安全感 “还是你心知肚明，只是这样说，会让你发泄情绪，心理好受一点？那你大可以继续口无遮拦，我不会跟你生分。我是你老婆，你不跟我出气，跟谁无理取闹？” 她想做他的后盾和避风港，让他在自己这里，永远踏实、有安全感。 对待外人必须时时带着面具，但是在她面前，可以放心做自己。 “那枪到底是用来防身，还是他给你的，格外怀念？”他根本不听她如何解释，只任由自己往一个糟糕的情绪里掉。 一向能够掌控自己，不会做情绪的奴隶，不被世俗的情欲、物质束缚。 不待她说什么，他已经先不认识自己了。 “是啊，我的确不如宋世山，他不需要给你脸色看。因着在外面就能吆五喝六、拿下属出气了。” 也许爱一个人，就会低到尘埃里。从前自尊自爱，甚至有点孤傲清冷，在她面前，突然有了自卑。 “锡成，你不要总提他了好不好？”梁月盈不想继续刺激他，将枪给了他，丢下了最后一个保护自己的工具。 “阿月，我们结婚吧。”章锡成的心，早已经融化成一滩水了。 下意识想要拒绝，还是收下了枪。 “乖，以后有我保护你。”随后放下调试好的胡琴，拉着她的手，殷勤诚恳。 也许这样，他就有安全感了。 始料未及，对旁人不屑一顾、任意妄为，对他百依百顺、极其听他话的阿月，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锡成，我跟你好，你也喜欢我，我们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在一起不好么？不一定非要结婚呀。” “防着我啊？”章锡成自嘲地笑了，随即放开她的手。 “我知道你跟宋世山的离婚官司，费劲周折。你是怕将来跟我离婚，还要再辛苦一次？” 他能理解阿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没想到，她的人生规划里，有跟他和离。 “原来，你一直都想着要离开我？” 要知道，他对她从来没有防备，向来毫无保留。 “若我也如你这般，时刻想着离开，像只不停展翅，不肯栖息的鸟。我不会主动提出来，将所有财产都转赠给你。不用你逼迫，甚至无需你提上一嘴。” 也许吧，章锡成苦笑了一下，即便知道真相，甚至深知两人会有分开的那天，依旧愿意为她倾家荡产。 “锡成，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是，我承认，我成过亲，且对婚姻抱有阴影。”梁月盈始终温言软语，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尤其有了孩子，你便不在是爱人，只是我与孩子相遇的中间人。要么人家怎么都说，情话只说与未婚的人听。国外有很多不婚不育一族，也不影响他们长久的恋爱。” 章锡成并非井底之蛙，的确也有这样的眼界。 不管男女，尤其女人，越是经济独立、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遇见个同样强强联手的男人，越不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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