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姩提醒:“千万不要去捡这一个螺。” 女人转头:“为什么?” “芋螺有毒,人被蛰一下就可能丧命。” 女人惊讶:“你是在海边长大的吗?” “我有一位故人在海边长大。”陆姩目光柔软,这个女人的声音真的很像李黛。这样简单的对话,让陆姩回忆起东五山的日子。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女人名叫蒋婉柔,江浙人士。说是到香港不久。她听得懂粤语,只是不会讲。“香港人好多不说国语,你初来乍到肯定不习惯。听得多了就能猜出意思。” 日沉大海。 蒋婉柔还没走,招着手:“陆姩,你住哪里?” 陆姩:“还没有订酒店。” 蒋婉柔:“我住在那里的客栈,要不一起?” 陆姩跟着过去。 很是巧,陆姩订的房间恰恰就在蒋婉柔的隔壁。 蒋婉柔到处玩。 陆姩的起居很单调,她只去冲浪。她不要命,她用自己的命跟大海玩。 天上风和日丽,海上起伏不定。浪卷上天的时候,陆姩豁然开朗,消沉无济于事,她要为李黛复仇。 客栈的设施比较简陋,两台电话机都摆在一楼的服务台。陆姩给张均能报平安。 他笑着:“听你的声音,比在上海的时候要开心。” 她也笑了:“我来到这里,只见到宽广的大海,心一下子就开阔了。” “陆小姐,我这边快忙完了,过几天我去香港,顺便接你们回程。” 陆姩刚放下电话。 那一把和李黛非常相像的声音响起来:“跟男人讲电话?”蒋婉柔靠在门边。 “朋友。”陆姩简单地回答。 “我今天跟人去钓鱼,大有收获。”蒋婉柔拎起两个桶,“我让客栈厨工帮忙做菜。到时候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陆姩,今晚一起用餐吧。” 陆姩怀念这一把声音,点头答应。 晚饭不只是陆姩和蒋婉柔一起,还有大群的人,竟然在客栈大厅摆了两张桌。 语言不通,陆姩不大说话。直到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贝壳。 同桌一人正要夹菜。 陆姩制止:“这个不能吃。” 那人的筷子停住:“为什么?” 陆姩:“报纸上说,香港近期有红潮。淡菜在红潮期间不能食用,因为有毒。” 那人愣愣的:“真的假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服务员连忙说,“有毒,多吓人。赶紧撤下吧。” 这像是一个不经意的插曲。 酒过三巡,一个男的端着酒杯来搭讪,用着一口蹩脚的国语喊她:“靓女。” 亮不亮陆姩不清楚,这男人的一颗金牙是挺亮的。 男人倒上一杯酒,放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靓女,陪我喝一杯。” 陆姩假装听不懂:“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 男人的手掌扣住酒杯:“敬酒不喝喝罚酒是吧?” 众人望过来,有几人翘起了腿,磕着瓜子。说实话,好几个男客人早就相中她。只不过平日里讲些礼貌,如今酒劲上来耍酒疯,很是理直气壮。 金牙凑近陆姩:“知不知道我是谁呀?” 不知道。如果知道,陆姩就不吃这一顿饭了。蒋婉柔热情好客,但未免太热情,几乎将在这里住的人招揽了三分之一。 陆姩冷淡地转头。 蒋婉柔出来解围:“哎呀,干嘛为难一个姑娘家。” 金牙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的粤语。 蒋婉柔也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蒋婉柔劝慰陆姩:“别理他。男人一喝醉酒就藏不住本性。但他说的是实话啊,陆姩,你很漂亮。” 蒋婉柔长得也不错。比起陆姩来,她更时尚。陆姩穿的衣服是普通的上衣裤子。蒋婉柔每天花枝招展,上下楼梯时裙摆飞扬。 蒋婉柔的声音很像李黛,个性一点也不像。 陆姩对蒋婉柔只是逢场作戏。 陆姩上楼了。 * 第二天,陆姩的作息依旧简单,上午去冲浪,中午回来吃饭。 听服务员说,蒋婉柔已经退房了,说要登船。 陆姩休息了半个小时又出去,直到傍晚才回来。 她准备洗澡,打开了衣柜。 她只带了三四套衣服,衣柜比较空。 所以,寥寥几件衣服遮不住里面半坐的那一个人。 这是金牙。和昨天的神气活现不一样的是,他的头歪了下去,呈现出无力支撑的状态。 陆姩第一反应是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没气了。 她把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摆弄来摆弄去,来回地选。最后她选了一套黑色系的上衣裤子。她刚刚拿起衣服,又放回去,关上了衣柜门。 她大意了。来到陌生的香港,却没有十二分的戒备。如果换作以前,她不会这样松懈。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蒋婉柔的那把声音有所迷惑。 张均能说,陆姩需要时间。 眼下没有时间了——一具尸体就躺在她的衣柜。 陆姩在床边坐下。她要好好梳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人在打击中衰败,又在打击中振作。 她离开东五山,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张均能说,有人给她抹掉了过去两年的污点,为她办了全新的资料。她成了一个过去两年勤勤恳恳工作的陆姩。 很不幸,她在香港又和命案扯上了关系。如果这边警方查得仔细,她可能还会连累张氏夫妇。 陆姩去服务台,问能不能预定回上海的船票。 服务员说:“上海在打仗,几个港口停运。一天只有一艘船,订票要提前三天。” 陆姩没有办法和一个尸体共存三天。腐臭迟早要暴露。 她回到房间,打开衣柜。她用毛巾包起手,蹲下去观察这一具尸体。 尸体到了晚上似乎更加阴森。 他的皮肤上有紫绀。 她观察了表面,关上柜门。之后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清洁工正擦着楼梯扶手,吓了一跳,险些滚下去。 陆姩惊惶:“我的房间……衣柜里有一个男人,像是睡着了。” 清洁工立即汇报给服务员。 服务员问:“男人?睡着了?” 陆姩抓紧衣服,茫然无措:“我刚刚拉开衣柜门,见到有个人。我只看了一眼就跑出来了,应该是……睡着了。”她越说越害怕。 几个人一起到了她的房间。 服务员开了衣柜门,也以为对方睡着了,上前拍了拍男人:“哎,先生。” 只一下,男人就从衣柜里倒下来,扭曲成诡异的姿势。 几人尖叫。 “死人了。”服务员大喊,“死人了。” 陆姩吓得面无血色。 * 警察来得很快。 一个中年警察四处查看,从衣柜到窗户。又俯下身,望了望床底。此人名叫邓佑天,说着一口香港口音的国语:“你是什么时候拉开衣柜的?” 陆姩怯生生的:“报警的前一分钟。” 邓佑天:“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姩:“傍晚。” 邓佑天:“认识这个男人吗?” 陆姩:“只见过一面。” 服务员这时插嘴说:“他叫熊建,是客栈的房客。” “熊建和这位小姐认识吗?”邓佑天转向服务员。 服务员欲言又止。 邓佑天:“有什么话就直说。” 服务员望一眼陆姩:“昨天晚上,熊建想要轻薄陆小姐。” 陆姩揪着衣摆:“我和他只在那个时候说过几句,后来,有位蒋小姐替我解围,他就没有再骚扰了。” “对。”服务员又插话,“是蒋小姐解围的。” 邓佑天:“谁有房间的钥匙?” 服务员:“除了房客,服务台有一把备用的,一般是清洁工拿着。” 陆姩:“我的钥匙一直带在身边。” 清洁工:“我每次做完清洁都会锁门。” 邓佑天:“还有人进过这房子吗?” 众人都表示:“不知道。” 邓佑天:“跟我们回警署。” * 到了警署,陆姩除了隐瞒她早已发现尸体这件事,其他的,她没有说谎。 邓佑天:“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不能离开香港。” 第二天,警察再次审讯陆姩:“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昨天你回来吃午饭,之后两点再出门,完全具备作案时间。而且你和死者熊健在前天晚上有过矛盾,动机很充分。” “警官,你们没有证据。” “死者死于呼吸衰竭,全身上下只有一个不到两厘米的小刺伤。初步怀疑是接触了海洋生物中毒。听客栈的人说,你特别擅长分辨海洋生物的毒性。比如什么贝壳在什么季节有毒?”邓佑天话中有话,“这可真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我以为,身为警官,不会在没有证据之前血口喷人。”但陆姩好像也不意外他的办案态度。 邓佑天:“我们会去调查证据。” 过了二十四个小时,陆姩没有被释放。 邓佑天:“你的嫌疑最大,万一你离开香港,案子很麻烦。我们已经申请延时拘留。” 待在东五山是一码事,来到这里当替罪羊,陆姩万万不乐意:“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邓佑天点头:“合理诉求,允许。” 陆姩先是打电话给巡捕房。一个巡捕说,张均能被派去南京了。 她想到另一人。金长明是律师,跟法律打交道是他的老本行,就算他不在上海,但他交友广阔,也许能找到一位香港律师。 只是,无论是金长明的住宅电话或者办公电话,都无人接听。 陆姩还有一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麻烦他。她牵扯的是命案,万一他又倒大霉,被人刺一刀什么的……恐怕活不过今年了。 思绪辗转间,她还是拨通了电话。 那边接起:“喂。” 像是很久不曾听见的声音。“彭安。” 他静了三秒:“陆小姐。”刚刚清冷的调子突然和煦如春风了。 “你能联系金律师吗?” “他外出,有事吗?” 她三言两语将案子经过说了一遍:“没有律师的保释,我出不去。” 彭安说:“陆小姐,别担心,那边的事我来安排。” 他的模样肯定是憨厚温和,傻里傻气。但她有了着落。
第39章 陆小姐,好久不见。 陆姩没想到金长明的速度这么快。当天,保释程序就办妥。 邓佑天送陆姩出来:“你不能离开香港。” 金长明礼貌地说:“邓Sir,我们期待早日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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