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弱鸡才是陆姩的彭安。 然而…… 她庆幸自己没有和彭安撕破脸,他们还假装在同一条船上,所以他才救她。 * 半夜投宿容易引人注目,二人商量等到街市繁华时再走。 陆姩开了窗,坐一会儿,索性又下车。 彭安提醒说:“陆小姐,这里是荒野,你不要走远了。” 她也走不了,茫茫山野,唯有车灯照亮。她靠在车门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上太大太空,她渺小至极,孤零零的。 * 上午,二人在山下弃车。 彭安提了两个箱子。 二人同行,陆姩跟在他身后一直打量。 他长得很高,但在她面前双肩卷缩,拔不起气势。 彭安的一个箱子是装了些日常用品。 至于另一个箱子。 彭安将窗户拉得严实才去开箱。 陆姩见到里面的枪械。 “陆小姐,看鹰记的架势,他们是下得了狠手的。虽然你我在一个房间,但都有落单的时候,你要不要学习开枪?” “学。”陆姩斩钉截铁。不说她现在被人追杀,就是无冤无仇时,人身处战争年代,多一个保命的技能就多一分生存的几率。 彭安点头:“我教你。” “你就不怕我学不好,手/枪走火,可能杀了你。”她意有所指。 彭安听出寒意:“陆小姐,莫开玩笑。” 她的眼神相当认真。 他看着她。 她突然牵起笑容:“对,我是开玩笑的。”又是甜甜的声音。 彭安拿起一把半自动手/枪,内置式弹匣,钢木结构比较轻便。 他骨节分明,手指灵巧,枪在他手中仿佛是玩具。 他将弹匣插入插口,以掌按压至底部,直到弹匣锁定,接着拉开滑套,将榫上弹药推入弹匣。 “这时手/枪已经准备好射击,之后握紧手/枪,瞄准目标,扣动扳机。陆小姐,这把枪有七发子弹。你先练习射击,再学装弹。人在紧急的时候,射击才有用。”他卸了子弹,把枪递过去。 陆姩接过,指尖轻轻搭上扳机。 枪口正对着彭安的腰。 他冷汗直冒:“幸好卸了子弹,否则陆小姐这样玩,确实很容易走火。” 她收起枪:“射击的动作很简单,但我不一定瞄得准。” 射击的动作简单吗?当然不。许多从未开过枪的人,无论男的女的,拿到枪的那一刻心里都有恐惧。 不像她,接过枪,像是接过昨天的水果盘,讨论射击的动作和讨论天气一样平静无波。 这样的学生容易教,他不需要给她铺成情绪,直接上动作就行。 “初学者开枪都是乱扫乱射,说到瞄准,呼吸控制和耐心专注是基本条件,保持平稳,避免呼吸不规律或过于深呼吸。呼吸或者吸气时射击,会令手部肌肉产生微小移动,影响准确性。”彭安温和一笑,“陆小姐向来冷静,不用太担心。” 陆姩听在耳中,听出了点“杀人不眨眼”的话外之音。 她手上已有几条人命,难道还怕开枪杀人吗? “你要训练手指和眼睛的协调。这个没有速成方法,你从今天起做一些按压、张开的动作,让手指更灵活。”彭安屈起手指,又再舒展。指腹饱满,灵活有力。 陆姩见到他掌心的智慧线,又深又长:“你怎么这么懂枪?” “说起来要感谢陆小姐的训斥。你常常埋怨我身子弱,不禁风。如今打仗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通过辅助来保命。”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陆姩掂了掂手/枪,突然举起,顶住他的额头。 枪管传递出无尽的冰冷。 彭安畏缩着,小心翼翼地说:“陆小姐,你的动作……非常……非常标准。” 她的笑容变大:“见你刚才玩得好,跟你学的。” 她用手/枪顶了顶他。就像从前她用手指去戳他。 世上仅有的,唯一接纳她所有欢喜的彭安,她的彭安,从此不存在了。 不,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49章 你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陆姩真的扣下扳机。 验证了刚才彭安的那句话:幸好卸了子弹。 她呼一口气,放下枪:“我在东五山上,什么粗活都干过,拿锄头,用斧头,手/枪难不倒我。” 彭安抹了抹额上:“这我就放心了。” * 服务员上来兜售报纸。 彭安伪装成中年大叔,戴上了一顶黑礼帽,前去开门。 他买了一份报,一眼略过几个版面,目光停在一则娱乐新闻。 “陆小姐,闲着无事,不如我们去看一场电影?” “什么时候了?我昨天差点死在枪下,没心情。”见着他就来气。 他把报纸放过来:“今天有首映场,听说电影的制作团队会上台致辞。” 陆姩挑眉:“电影的制作团队里有什么人值得你注意吗?” 她很敏锐,彭安沉了沉眼:“陆小姐为何这样问?” 陆姩却不给他答案。敌不动,我不动。他装傻,她也装:“香港电影是用什么语言的?” “粤语。” “听不懂。” “陆小姐若是要听,我给你当翻译。”彭安有意讨好。 她不领情:“烦不烦?别人讲一句,你要在我耳边重复一句废话,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好听?”真烦,想一枪崩了他。 彭安看出来了,陆小姐心情不好,称得上恶劣的程度。他不敢去惹她,缩到床边角落。 陆姩有脾气不知朝哪发,躺下休息了。 彭安不会无缘无故去看电影,电影或许和鹰记有关……又或者云门有关? 昨天折腾至今,她没合过眼。没想到,躺在床上了也合不上眼。她一跃而起:“彭安,我们去电影院。” 彭安惊讶:“陆小姐怎么突然?” “我有什么想法需要向你汇报吗?” “不。”彭安妥协,“你高兴就好。” * 古典欧洲建筑电影院,石灰外墙,塔顶尖尖。门口陈列一张大幅海报,才子配佳人,红酒与玫瑰,千百年来讲不厌的故事就是狗血爱情。 彭安和陆姩肩并肩,隔了距离。 前面走过一对小情人,手挽着手。 彭安故意把手插进裤袋,不给陆姩任何轻薄的机会。 陆姩白了他一眼。 不止情侣,还有两个男人一起来观影的。 一人说:“听说仇博裕仇大老板也来首映礼了?” “是吗?他不是和这个女明星……” 二人相视一笑,嘿嘿两声。 两个男人靠着的距离竟然比彭安陆姩之间的更近。 陆姩不期然又想起彭安和陈展星夜夜笙歌的时候。 两个渣。 * 彭安的那片胡须有点假,不过勉强能修改他的下巴线条。他嘴上衔了一支未点燃的烟。 陆姩戴的是窄帽,头发盘在帽子里,衣服宽松,略有褶皱,很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伪阔太。 二人到观众厅坐下。 彭安的右边是陆姩,他当然要往左边偏。不一会儿,左边座位有一女人落座,他立即侧向陆姩。 陆姩看一眼他搁在中间的手,狠狠抓了一把。他要缩回去时,她攥紧了他的无名指,像是要把他的指骨扯下来。 彭安吓一跳,坐直了,缩起肩,合上手,和左右两边保持距离。 陆姩鄙夷地嗤了一声。 开场前,主持人短暂露了脸,介绍一下电影,又暗示电影完场时将有几人与观众见面。主持人报出的名字里,没有一个人姓仇。也就是说,刚刚那两个人说的“仇大老板”不在其中。 彭安心不在焉。 电影的第一幕就是男主和女主浪漫的邂逅。其中一个场景,和陆姩跟男朋友的初见很雷同。 陆姩的心里酸酸软软了。 之后不久,阻碍男主女主的客官、主观条件一一冒头。男女主开始上演生离死别的戏码。 银幕上青白的灯照得陆姩惨淡,如一个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女鬼。 * 电影到一半,陆姩一声不吭,起身离座。 “陆小姐。”彭安轻轻地叫她。 她不理人,径自向外。 陆姩是被逼出来的。奇怪得很,这部戏的男女主角常常令她想起她和她的男朋友,周围空气向她挤压,她憋闷得几乎窒息。她在喘不上气的时候走出了观众厅,就在男主角险些被杀的时候。 她知道,男主角有主角光环,死不了,一定活到最后。 然而,她的男朋友已经走了。 陆姩控制表情,低头摸了摸脖子。抬头时见到迎面的四个男人。很巧,就是她在茶餐厅里见到的那四个,一个不差。 为首的叫马骝。胖子是肥强,那天杀到半山住宅的领头人。 陆姩做了乔装,可在亮堂灯光之下,极其容易暴露。她正在犹豫要躲去哪里。 一只手伸过来拽住她,她被拉到一个与她同高的景德花瓶边上。 花瓶不宽,她怎么躲都容易引人注意。 彭安拉了拉陆姩的帽子。 她见不到他的眼,不知道他在天人交战。 马骝接近了,说着嘻嘻哈哈的笑话。 彭安说服自己,一把搂住陆姩。 她被他扣得紧,更憋了,挣了两下。 引得马骝几人望过来。 彭安一手按住她的头,低下说:“有什么脾气,回去再闹。” 她扭了扭头。 他又轻轻地哄她:“回去任你想怎样都行。” 她这才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 彭安很想告诉自己,无妨,就当抱了一个大石头。 但鼻尖的香却骗不了人。既然骗不了人,当然也骗不了他自己。 马骝一行人谈天说地,经过花瓶,拐过转角。 彭安放开陆姩:“陆小姐,抱歉。” 陆姩陷在电影里,懒得再理他,转身走出。 “陆小姐,你发生什么事了?”观影时,荧幕上男女晃来晃去,彭安心不在焉,没有留意他们究竟做什么。 “不喜欢电影。”不喜欢电影,不喜欢回忆,更不喜欢自己身边站着的是陈展星的人。 陆姩对彭安嫌恶了。 她的嫌恶和表现是两回事。 回到旅馆,彭安立即去洗手。 陆姩打开枪械木箱。 几把枪中,彭安给她的那一把是最轻便的。他演示过装弹、插弹。 她当时觉得容易,到自己上手时发现卡住了。 彭安就见她左手持枪,右手拿了一颗子弹。不会又要玩走火的游戏吧?“陆小姐。” “玩枪也是技术。”她红唇如焰,“我一直以为你是书呆子。” “这几个月才练成的。”他坐到那张靠墙的床,规规矩矩,坐姿端正,双手搁到膝盖,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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