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沉默了片刻,接上她未完的话语。 “那就说明有人趁我们所有人离开套房后,刻意将血滴在高山遥门前,诱导我们认为高山遥是凶手。” 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在他脑海中徘徊了许久的想法。 他们鲜少进行讨论交流,但脑海中的想法最后总会不谋而合。如果是在外边的世界,他们或许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他们之间隔着二十年时光。 漫长的,遥远的,无法跨越的。 他们如果在外边相逢,只会是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和桃李年华的年轻女子之间的擦肩而过。 连回望都不会有。 “他的目的是什么?”解忆问。 沉默许久后,原野沉声道: “……让我们从内部四分五裂。” “这个人,是在我们十人之中,还是在我们之外?” 解忆的提问坠落之后,不久便消散与沉寂。 原野好半晌都没有说话,脸上露着沉郁。 这个问题,太重,太重。 而他们都没有答案。
第16章 ◎周然,找到了。◎ “恐惧是源于未知”, 母亲的一言一行,指导着解忆幽暗人生道路的方向。 当她查遍鼠科动物的资料,看过上千个鼠类观察视频, 又亲自设下陷阱捕捉到一只老鼠, 用笼子饲养三日之后,她的恐惧渐渐消散了。 这是她第一次用理智战胜恐惧。 后来,她一次又一次地用这个武器战胜向她袭来的恐惧。 她身体不好, 历来学校的体育考试都有免死金牌。她不能呆在太热的地方,也不能呆在太冷的地方,走得快了, 就会喘气不止, 嘴唇发青。她的心脏像易碎的玻璃制品, 在胸腔里勉强维持着跳动。 还小的时候, 其他孩子因为她能躲避体育课的种种试炼, 聚集着窃窃私语, 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又在她走近后,避之不及地散开。 她习惯了孤独, 接受了孤独, 并冠之美名“效仿母亲的孤独”。 她只能拼命地,拼命地消除内心那股深刻的恐惧。 她拜托母亲,托关系给她找来了在医院停尸房过夜的机会。她在停尸房睁着眼睛过了两晚, 第三晚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当第二天醒来, 一切如昨的时候, 她内心最大的恐惧烟消云散。 死亡也不过如此。 在这不过如此的死亡到来之前, 她要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生命增加厚度和色彩。 从那以后, 每到节假日,解忆就和母亲一起外出旅行,她们在青藏高原搭便车,在香格里拉看雪,在漠河等待绿光。 哪怕她在旅行途中要一直随身携带急救的药物,哪怕有时候会不得不中断旅程去往当地的医院求救。 她只是不想走的时候,连可以回想的过去都没有。 母亲总是沉默地支持着她,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偶尔,会有忧伤的目光注视着她,却又不全是她。 再大一些的时候,解忆要吃的药物越来越多,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已经醒在了医院,睁开眼,是母亲熟悉的面孔。 她们每年的旅行渐渐中断了。 看不出何时还能再启,明年,或者下一辈子。 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全国最顶尖的心脏病专家对她下了判决,如果不能尽快找到适合的移植心脏,她很可能撑不过两年。 等着心脏移植的人那么多,而适宜的心脏又那么少。 解忆知道,这几乎是一个幻想。 她的一辈子,只是世界的一个水花。绽放的同时也在消逝。 水花随着鱼群的摆尾,一层一层激荡而开。 瑰丽的海洋就在一墙之隔的玻璃外。鲜红的珊瑚礁连绵不断向远方蔓延,湖蓝色的海水穿梭在珊瑚之间,追随着回旋的鱼群,小小的气泡从鱼群中挣脱。 飞向遥不可及的洒满日光的海平面。 飞向永恒的自由。 “你在看什么?” 原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走到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凝目往海水上方看去。 “水花。”解忆收回目光。 他当然不会懂。 “回餐厅吧,我听见宗相宜在喊吃饭了。”她说。 两人已经再次搜索过水下一层,依然没有任何关于周然的发现。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宗相宜做好了午饭,召集大家返回餐厅。 他们也向着餐厅走去。 中午的食物还是番茄罐头炖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有的人可能觉得救援即将到来,装模作样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完全没有之前努力求生的样子。 冯小米似乎很困,一直在打哈欠。 吃饭的时候,宗相宜坐在解忆身边。她脸上的妆没有了,白色的真丝上衣上也沾染了不少污渍,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解忆注意到她拿勺子的右手食指上贴了一张创口贴。 “你的手怎么了?”解忆主动问道。 宗相宜看了一眼手指:“开罐头的时候没注意,铁皮割手上了。” 创口贴上隐有鲜血浸出的痕迹,解忆扫了一眼,说:“伤口别碰水,一会洗碗我来。” 宗相宜愣了愣,抬头看向解忆的目光又惊讶又有些感动。 “这……这好吗?” “没事。” 解忆几下吃完自己碗里的食物,拿起碗筷站了起来,先收去隔壁的厨房。 等其他人也陆续吃完了,她上前收拾碗筷,宗相宜虽然手不能沾水,但也连忙上前来帮着一起收碗。 两人把碗筷一起收到隔壁厨房后,解忆打开水龙头,熟练地洗刷碗筷起来。 宗相宜站在一旁,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谢谢。” “不用。”解忆简洁地说。 宗相宜在她身边站了一会,似乎是想找些话来说,也似乎是想找些事来做,但她既找不到话也找不到事,只能略显尴尬地站在一边。 除了稍微晒得有些黑的皮肤,宗相宜身上看不出农村的痕迹。 她身材高挑,衣品简洁优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多余的装饰。她的五官本不算出色,胜在嘴唇丰满红润,在那张脸上有点睛的作用。一双眼睛虽然不算大,但嫁接了自然纤长的睫毛,也能放大灵动。她竭力修饰着自己的缺点,哪怕是小麦色的肌肤,在精心打扮下也让宗相宜多了一丝都市白领没有的韵味。 反过来想,现在这副充满人工设计感的模样,恰好能证明宗相宜为了抹去她出身的痕迹,花费了多少后天的努力。 “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帮我。”宗相宜开口道。 “没什么。” 宗相宜沉默了一会,又说道:“等出去以后,我请你吃饭。” 解忆没说话,她接着说了下去。 “你是江都本地人吗?” “是。” “我真羡慕你,一生下来就是大城市的人。” “你现在也是大城市的人了。”解忆说。 宗相宜神色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道: “……你不会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原野在这时走入厨房。 宗相宜见有人来了,找了个借口离开,走之前,忽然在门口停下脚步,踌躇片刻,再次说了声谢谢。 原野走到水池边,帮着她一起清洗九个人的碗筷。 “你一直都这么热心肠吗?”他挤开解忆,站到了她原本站的位置,接管了九个人的碗筷,“你别忘了,你的手上也有伤。” 解忆看向自己的双手,要不是原野提醒,她都快忘了。 “已经好了。”她试图抢回水池前的位置,“我来吧——” “一边去。” 原野轻轻松松用手臂将她挡开,牢牢霸占了水龙头和脏碗筷。 解忆只好在一边给他打下手,帮忙整理洗干净的碗筷。 “谢谢。”她说。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着,头顶的电灯也亮得很稳定。 幕后黑手将他们困在这里,有吃有喝,有水有电,究竟想让他们做什么? “你觉得,周然还在这里吗?”原野问。 “在。”解忆说。 “为什么?” “目前已知的唯一出口是无法到达的电梯,在没有找到其他出口的情况下,我只能认为周然还在水下一层。” 解忆不相信有人能凭空蒸发。 一切看似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是一叶障目的诡计。 “他只是被某个人别有用心地藏了起来。” “我们已经找了那么多遍,还有哪个地方可以藏人?”原野问。 堆积的碗筷堵塞了出水口,水流渐渐在水池里积蓄起来。吃剩的食物残渣在水中飘荡着。 水位越来越高。 盛着水的碗沉在池底,空碗则漂浮在水面上。 解忆紧皱着眉头。 “也许,我们一直都遗漏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当搜寻目标默认为活人时,搜索范围就会自动排除掉一些地方。 哪怕站在它面前,也会毫不起疑。 可是她忘记了,有的时候,人会通过碎肉机、硫酸、砍刀……变成肉酱、肉汤、肉块。可以藏在一个或者无数个盒子里。 同理,活人需要呼吸,只能藏在空气流通的地方,而死人,则没有这个需要。 水中维纳斯的泳池还像初见时那样。 翠绿的浮萍长满整个泳池,油绿绿的青苔生长旺盛。 碧绿的池水深不见底,水面下隐有水草浮动,浮萍保守着池底的秘密。几本变了形的杂志和酒瓶,漂浮在油腻的水面上。 原野伸手向自己的腰带:“……我去吧。” “我去。”解忆坚定地说。 原野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确定?” “我确定。”她说。 她这一生,都在克服各种恐惧。 包括现在。 解忆毫不犹豫地脱去身上的T恤。 原野瞬间红了脸,转过头去不敢看她。 她接着脱掉自己的长裤。 她用套在手腕上的皮筋,扎起脑后的长发。乌黑的发尾扫过瘦削的肩胛骨,冰冷的空气触碰着她的肌肤。 然后,深呼吸一口—— 她猛地跃进神秘幽绿的泳池!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吞噬恐惧,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哪怕她的一生,只有普通人的四分之一,她也要活出独此一份的精彩。 碧绿的池水在泳池边缘荡开,解忆屏住呼吸,随着重力的作用下沉水面。 她睁开双眼,拂开挡在面前的水藻绿草,一脚踢开阻碍的水波,如人鱼般灵活向前游去。 肮脏的池水中漂浮着垃圾和水藻,油腻的池水像一双中年男人的手,从她身上来回拂过。 解忆强压恶心,不断往泳池的另一头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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