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它的那张巨口, 它每一次吃进去的东西, 都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它笨拙又事倍功半的可怜模样,让解忆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 “妈妈!” 解忆的一声呼喊,让书桌前的母亲放下了手中的学生论文。 “嗯?” 她转头看向解忆, 玻璃窗外的阳光模糊了她的面孔。 总是这样。 无论在做什么,只要解忆的一声呼喊, 唐柏若都会第一时间回应。 十六岁的解忆躺在书房的休闲沙发上, 穿着膝盖以上的短裤, 手里拿着手机正在上网。 头顶的空调呼呼地往外送着冷风。 解忆一脸苦恼地说:“妈妈,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如果我变成蟑螂了,你还会爱我吗?” 这是网上最近流行的一个恶搞。解忆也想看看自己母亲的反应。 她已经做好了被一向爱干净的母亲一脚踩死的准备。 “会。”唐柏若毫不犹豫。 “可我变成蟑螂,每天都会产卵——”解忆进一步加大代价的重量。 “我会去生物实验室,借培育箱来养你……和孩子们。”唐柏若依旧冷静道。 解忆忍不住扔下手机,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唐柏若身上。 “妈妈!你真好!” 解忆抱着母亲的脖子,拿脸反复在她脸上磨蹭。 唐柏若被她撞得东倒西歪,神色无奈。 “还有一件事……”解忆停了下来,笑容依旧还在脸上,胸口却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暗自作痛起来。 最近,她病发得越来越勤。 病痛的折磨都是其次,最让人喘不过气的是无计可施的绝望。是眼睁睁地看着头上悬挂的闸刀摇摇欲坠,却始终坠不下来的恐惧。 她把一切不安都藏在笑容里。 “妈妈,如果你发现自己成了生活在火山口的一只蜗牛,每天都要经受恶劣生活环境的折磨,你活得很痛苦很痛苦——尽管如此,你还是会选择活下去吗?” 解忆抱在唐柏若脖颈上的手臂,忽然被唐柏若握紧了。 她那时就明白了,母亲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会。” 唐柏若紧紧握着她的手臂。 “因为蜗牛也有家人。” 不久后,她再次晕倒,醒来后身处医院,母亲告知她的心跳一度停跳,是20个小时的抢救,才将她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自那以后,母亲似乎是意识到了她随时都可能逝世的事实。 或许,母亲是想将曾经倾注的感情都收回去,或者掩埋起来,好让那天到来时,不过与悲伤。 母亲越来越多的日子留宿在实验室,她们母女之间共度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竟是母亲自杀之前,解忆能记起,属于她们最后的温情。 …… “原野。” 解忆忽然开口,让站在一旁跟她一起观望那只巨大海洋生物的原野愣了愣。 “嗯?” “你们警察,如果经手的案件里出现了亲近的人,一般会怎么处理呢?” “申请回避。”原野说,“此案会由其他警察经办。” “我觉得……我的头脑好像不正常了。”解忆怔怔地看着那只笨手笨脚的大鱼捕捉浮游生物,“我现在不仅没有努力寻找逃出这里的办法,也没有认真捉出幕后黑手,我被操纵这一切的人所特意展示出来的过去困住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 解忆停了好一会,才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他们是否值得拯救……” 如果当年的录音和视频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当事人之一的自述和其余人的默不辩驳,也进一步完善了过去所发生的事。 二十年前死在水中维纳斯的七人,彼此助推,联手毁灭了一个少年。而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心怀愧疚的人。她想要受到惩罚,却成了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或许那便是她所受的惩罚。 之后许多年,她都如行尸走肉一般生存。 二十年前的水中维纳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无人幸存。 她想要斩断孤独的锁链,却不愿对其他人施以援手。 他们值得被拯救吗? 她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 沉默许久后,原野开口道:“这或许就是幕后黑手的目的吧。” 解忆朝他看去。 “操纵这一切的人,试图将私刑合理化。他像裁判长一样,公开每个人的罪行,将残忍的屠杀,化名为正义的审判。” “我不是说现在被困在这里的那些人,他们当年做的事就不残忍。”原野说,“略过司法机构的裁定,私自进行审判,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成为了当年最痛恨的那一种人——也就是仅凭个人喜好私自量刑裁判的人。” “无论杀人的理由多么充满正义,我也会捉出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在这里的其他曾经违法犯罪过的人同样如此。” “酌情减刑是陪审团的工作,而警察,只负责找出真凶。” 那只扁平的海洋生物翕动“翅膀”,调头游走了。 原野转过头,对上解忆的眼神。 他严肃而平静地说:“……这是警察,以及未来会成为警察的警校生的职责。不是你的。” 那双沉静的眼睛如大海般广袤深邃,解忆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久。 “……对不起,我可能太冷血了。”原野说。 “不,这是你的优点。”解忆忍不住笑了,“我说过,这说明你不会轻易被情感影响判断。这么看来,我因为身体原因考不了警校,反而是警察行业的一个幸运。” “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擅长地方。我反而觉得,如果你能成为警察,一定会是受害者最喜欢的警察。”他说,“因为你能真正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 原野的鼓励让自嘲的解忆愣住了。 “我相信你,解忆。你也可以相信自己。”原野说,“不用在事前假设,我相信你在十字路口,会选择正确的路。” 原野的话像一束阳光,驱散了解忆心中的自我怀疑。 她还是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原野的话,让她明白,有些事情到了那一刻,身体自然会给出结论。 “我知道了。”她粲然一笑,神色较先前轻松许多,“谢谢你……很多事情,无论是陪我涉险,还是现在。谢谢。” 原野看着她散去阴霾的笑容,跟着笑了起来。 “客气了。”他摸了摸解忆的头。 解忆愣住,原野也愣住了。 “对……”原野露出慌张的神色,下意识想要道歉。 “我像是小孩吗?”解忆困惑地打断他的话。 “当然不像,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原野窘迫地摸着后脑勺,“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 解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触感。 她抬脚往前走去。 “也不算不喜欢。” 原野望着自己手掌的懊悔表情瞬间被击中,他猛地抬头看向走出去的解忆,忽然变得又呆又傻。 也不算不喜欢?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可以像刚刚那样亲近她? “你不是要帮我做早饭吗?还不过来?”解忆站在厨房门口叫他。 原野如大梦初醒,连忙小跑了过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墙,洒在他红通通的耳朵尖和脖子上。 两人先后进入厨房,解忆轻车熟路地走到储藏柜前,随手拿起几个罐头回到柜台前。 她都不必开口说话,原野就接了过来,替她开了罐头。 “你小心一点。”解忆看他大大咧咧的动作,担心他被锋利的罐头皮划到手,忍不住出言提醒。 “没事,不会洒出来的。”原野说。 “我不是担心洒出来……算了。”解忆放弃了解释。 她接过原野打开的番茄罐头,整个一罐倒进烧热的不锈钢锅里。 滋滋滋…… 番茄块在鲜红的番茄汤里作响。 解忆的视线忽然被脚下的一点红色吸引。 “你不是说没撒出来吗?” 她挪开差点踩在那滴红色番茄汁上面的脚,扯了一张旁边的厨房纸巾,弯下腰打算擦掉地上的番茄汁。 下一秒,她的表情和目光都凝固住了。 随着降低的视线,一张几乎被鲜血浸透的毛巾出现在前方不锈钢中岛的最下方。 那把失踪的砍骨刀,血迹斑斑地裹在毛巾之中。 刺目的鲜血透过染红的毛巾,缓缓扩散在周遭的地板上。
第27章 ◎入门处空地的血泊中,静静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手。◎ “谁啊?!” 高山遥不耐烦的声音, 从套房□□锁的门里传出。 “我,原野。” 套房里的脚步声走到门前就停下了,片刻的安静, 一只眼睛在猫眼背后扫过他们。 门开了, 高山遥赤身穿着浴袍,头发半湿地站在门前。 “什么事,阿遥?” 同样穿着睡袍, 衣衫不整的宗相宜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亲密地挽住他的胳膊,望向门外站立的众人。 她脸上那股不合时宜的骄傲, 让解忆感到滑稽和可笑。 “呵……”冯小米看着两人, 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亦或是抽搐声。 唐柏若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嫌恶地移开了视线。高山寒的礼节使他克制着眼中的吃惊。 “陈皮呢?”原野朝门里望去。 “陈皮?陈皮在健身房吧。”高山遥轻描淡写道, “有些时候不方便第三人在场, 你是成年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不是说过不要分头行动吗?”原野强压怒火。 “……你有病啊?你上床会让人在一旁看着?”高山遥诧异道。 “现在说别的已经没用了。”解忆在争吵爆发前打断了两人,她言简意赅道, “厨房里发现了带血的斩骨刀, 我们怀疑有人遇害了。” “什么?”宗相宜变了脸色,更紧地挽住高山遥的手臂。后者本能地躲避了一下。 解忆将两人微妙的互动尽收眼底。 “我们分成两拨,双头并进, 如果没找到线索,再回到套房区域集合。”原野迅速进行分配, “宗相宜和高山寒、唐柏若一组, 高山遥、冯小米跟我和解忆一组。” “凭什么我和你们一组?”高山遥横眉怒眼道。 “就凭你们两个昨天擅自行动!” 高山遥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冷哼一声, 转身走回套房。 “你去哪里?!”原野怒道。 “我他妈换衣服!”高山遥的音量也不服输地飞得更高。 宗相宜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欲关门,原野忽然一脚跨入,挡住了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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