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痛啊,就是偶尔会有点痒。” 陆赢川喉头微动,声音沙哑: “——我是说,你从火里,把相框抢回来的时候。” 赵予安别过头,眸底泛出潮意:“不、痛。” “又说谎。”他扯了扯唇角,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我记得,小时候某人擦破了点皮,也要哭的像是胳膊断了。” 那时恰巧他在她旁边,幼小女童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让他被陆瑛好一阵数落。 “此一时彼一时嘛,”赵予安想的很开,她小时候撒泼打滚,除了性格使然,更多时候是知道父母疼她,想耍无赖。 她坦然道:“现在又没人疼我。” 陆赢川一时哑然,“你倒是很识时务。” “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赵予安耸了耸肩,整个人却盯着火堆发愣,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狗。 是的,她早就接受了身份的转变。 从父母捧在手心无忧无虑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变成了一无所有惨兮兮的小苦瓜。 早几年她恨这个世界。 恨老天无眼夺走了双亲的性命,恨世道不公母亲生前竟被亲弟所骗,更恨接二连三的横祸如同诅咒……那段时间,她恨到差点把自己毁了。 后来,她想开了,开始振作。 ——说起来还要感谢他。 赵予安看向陆赢川,他什么时候手里还提溜着个袋子? “给我的?” 她劈手去拿,陆赢川绷着脸躲了躲,还是被她眼疾手快抢到手里。 赵予安美滋滋打开,“果然是给我的。” 还算有良心。 陆赢川有几分不自在:“路边随手买的。” 赵予安拿出一盒,打开,拈出一根铁丝细细端详。 笑容慢慢凝固:“你就送我这个?” 陆赢川没答,只是眸底沉沉,揽她入怀,一只手迅速圈过她,另一只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仙女棒。 “啊啊啊!”火花近距离闪烁,赵予安吓得想甩手跑路。 他却稳稳的握住她的手,下巴压在她头顶,根本不给她逃的机会:“赵予安,烧不到你,不信你看。” 赵予安将信将疑看去,他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遮的严严实实,确实烧不着她。 仙女棒燃烧着,像无数细小的星星,在舞蹈翩跹,很美。 陆赢川的声音很轻,落在她耳边:“一千六百多度的铁水,从高空中落下时,已经是凝固的铁屑,就像水落在身上一样。” “——其实你都明白,你怕的不是火,而是……” “闭嘴!” 赵予安不想听,她竭力挣脱,却怎么都挣不脱。 “赵予安,”他皱眉,声音却愈加沙哑:“坚强一点。” “你根本就不懂!” 她被激起了旧日脾气,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小臂上,陆赢川轻颤了一下,却抱她更紧。 一直到她松口,抱着她的男人都如巍峨高山般岿然不动。 她看着那圈清晰可见的牙印,咬牙道: “我见过我爸妈的遗体,又黑又焦,你知道烧焦的遗体长什么样?闻起来又是什么味道吗?” “他们是那么一大个的人啊!死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法医说车坠毁的时候他们还有意识,他们……是活生生被烧死的。” “多少个夜晚,我整宿整宿睡不着,一闭眼全是噩梦,你那时总问我,梦到了什么,我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我的手也被烧伤了,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终于明白他们那一刻的感觉了……” 赵予安闭上眼,任由泪水滚滚而下。 陆赢川无声的捏紧她的双肩。 大学时期,他曾听同班同学说过自己的一个亲身经历,自幼疼爱他的爷爷去病危,而家人怕影响他考试,串通一气把消息隐瞒,但纸包不住火,他还是知道了。 千辛万苦买了机票,周转奔波了两天赶回国,却只看到爷爷的灵堂,和奶奶嚎啕的哭声,以及案上摆着的一串葡萄 他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走出灵堂、愤怒的甩开了母亲哀求的手。 他只记得那串葡萄,灵堂中除了黑白唯一的颜色。 他后来再看不得葡萄,甚至闻一下都恶心。 如果说,记忆是一座监牢,那么赵予安就被困在这片方寸之地,她苦苦不肯离开钢筋铁笼,是因为狱卒不仅仅是那些惨烈的痛苦,还有双亲的音容笑貌。 她从未放下,也固执的不愿忘却,所以一直在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陆赢川知道,世间伤痕分为两种,一种是身体上的,可以被强大而泯然一切的时间治愈。 而另一种,却隐蔽地在心上生根发芽,腐朽而靡丽的绽放,最终摧毁所有。 “赵予安。”他的声音很平静:“很多年前,我问过陈阿姨,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因为你既不喜欢安宁,也和恬静沾不上边,相反,你活泼好动,脾气很差,三天两头上房揭瓦。” 陆赢川的声音有某种安抚力量,赵予安泪意朦胧地看着他。 他又淡淡说道:“当时陈阿姨说,予安予安,是予你长安的意思。她希望你一辈子长乐平安。然后,又指着远处玩了一身泥巴还傻乐的你说:‘现在安安既健康,又快乐,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予安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决堤。 “你有一对好父母,赵予安。”他一声叹息,用手背擦去她满脸的泪水:“我猜他们不舍得看你这样。记得和忘却,都是属于你的权力,但人不能永远停留在噩梦循环的那一天。” 赵予安哭的更狠了,陆赢川任由她将鼻涕眼泪一股脑通通抹到了自己的外套上。 他将整盒仙女棒点燃。 霎时间,万千星辰落入凡间,小小的河边亮如白昼。 赵予安痴痴的看着。 他又点燃一盒,星光璀璨,愈发灿烂。 陆赢川隔着火光看向她,暖色的火焰将他冷峻锋利的眉眼镀上一层春水般的暖意。 他微笑着,将一根小小的星辰递给她: “许个愿吧,赵予安。叔叔阿姨在天上看着呢。” “逾期不候。” 火焰炙热,赵予安害怕。 星辰美丽,赵予安想要。 最终,她在陆赢川鼓励的眼神中,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一根烟花棒。 ——如果你们真的在我身边。 ——请赐予我勇气,让我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第14章 童话 河边的烟火是如此绚烂。 火光中的男女又是如此醒目。 李曦宁不可能看不到。 一记猛刹,让疾驰的奔驰车停下。 她迎着晚风裹紧风衣,把海藻般的浓密长发拢于脑后,低头点了一支烟,目露嘲讽地看着远处河边那对男女。 她抽了几口,烟像是堵在喉咙里,苦。 随手一丢,用脚踩得稀烂。 心里的讥逍却越来越强烈,原来陆赢川特地请了半天假,跑了二十多家小店,就是为了买这种东西哄小女孩开心? 这世间规则向来是弱肉强食。 她从没见过草原上的狼王,会愚蠢到为了一只兔子,去放弃自己锋利的爪子和尖锐的利齿。 月光倾洒,小路两旁的花树影影幢幢。 陆赢川和赵予安并肩走着。 赵予安几次想开口,但看了眼身侧男子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闭上了嘴。 陆赢川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他走得很快。 一转头,赵予安已远远落在了身后,咬着唇看着他。 “怎么了?”他走回去,不解地问她。 又看到她弯着左脚,脸上露出痛色:“脚崴了?” 前面离黄家小院还有一段路,天黑了,地上枯枝碎石子多,赵予安却是个走路只会直直盯着眼前的家伙,也难怪会栽跟头。 陆赢川有几分无奈,但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认命的蹲下身:“上来吧。” 赵予安眼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看到陆赢川扭头看她,赶忙“哎呦”一声,怕他反悔似的,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重了。”陆赢川把她往上颠了颠,抛出结论。 赵予安脸一红:“哪有!” “重了,”陆赢川毫不给她面子:“每天就知道吃。” 赵予安想反驳,但趴在他背上,她舍不得。 万一他一个不高兴,两人难得的亲密就到此而止了。 陆赢川的脊背宽阔,精瘦的肌肉充满力量。 赵予安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下巴轻点着他的肩膀,心里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种情愫,是熟悉、依恋、敬畏、欢喜、占有欲胶在一起的粘稠介质,是从她幼时便开始,数年如一日的习惯堆积出来的安全感。 在他的身边,她总能感到安心。 哪怕他这一年多对她避之不及,恶形恶状,她都始终坚信一点,这是从小陪伴她一起的长大的哥哥,他可能不喜欢她,但绝不会伤害她,更不会不管她。 事实证明,她虽然不够聪明,但关键时刻的直觉总是对的。 “陆赢川,”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今天是特意来找我的吗?”看他要张口,又果断阻止,“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反正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陆赢川把她又往上颠了颠,闻言无语:“你嘴里能吐出象牙?” “……” “陆赢川,你好好说话会死吗?”她恨得牙痒痒。 “赵予安,你好好不作会死吗?”他反唇相讥。 他又恢复了这副贱贱的样子。 仿佛刚才在河边的温柔只是一场幻梦,梦醒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赵予安决定示弱,她小猫一样在他肩上依赖的蹭了蹭:“不管怎样,今天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来河边找我,谢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话,谢谢你为我做的……” “不用谢我。” 他不耐烦的打断她,“去河边,是饭后散步。东西,是顺手买的,不值几个钱。” 赵予安不明白陆赢川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总是这样! 这一年多以来,每当她觉得两人关系有所好转,他总能无情地劈头盖脸浇她一盆冷水。 “……你说谎。”她把脑袋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陆赢川毫不客气的把她从背上放下,看赵予安一脸懵逼,他冲她扬了扬下巴,声音也冷了几度:“你自己走回去。” “可是我脚崴了……” “那是你的事。” “……” 赵予安气结,看了看四周,也就还有一百米的路,她忍了。 反正崴脚也是装的。 鬼鬼祟祟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她懒得再装,大摇大摆的踢着正步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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