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是辰山。赵予安犹豫了下,还是点了接通。 他已经很久没找过她了,这一次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安,我怕是好不了了。”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辰山带了浓重的鼻音,似是醉得厉害。赵予安看了眼陆赢川,拿着手机去了外面的露台。 “辰山,我们决定不了很多事情,但我们至少可以决定不背负上一代的仇恨,对吗?”她听说何青在狱中自杀过一次,又被救了回来。 “我做不到……”他的声音带了哽咽:“我忘不了她对你们做过的事情,忘不了沈爷爷因她而死,忘不了她最后看我的眼神……我恨我有这样的母亲,恨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可她也爱过我,所以我更恨我自己……” “辰山,你现在在哪里?”她察觉不对,开始翻找张阮阮的微信。 “不重要,赵予安,你恨我吗?” “我……”她的指甲在阳台的护栏上折了一下,无意识的将树枝掰断:“我不恨你。” “那他呢?” “你为何不亲自问问他?” 手机那端又剩下呼啸的风声,良久,辰山才艰涩开口:“你们又在一起了,是吗?” 夜晚很冷,她吐出一口白气,看向远方的莹莹灯火,白家万户:“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去散散心。” 辰山却在今夜格外固执,带着孤掷一注的绝望:“……小时候,我开窍晚,总被嘲笑是傻子,别人高中在谈恋爱,我在看隔壁班男生被阿鲁巴。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我想问问她,如果她没有遇见陆赢川,没有这些上一辈的恩怨,如果……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朗陵,在那个小院里,她会不会喜欢我?” 会不会?赵予安扪心自问,答案是她不知道。 正如这世间之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从没有如果一说。 但她终究不忍,刚要开口—— 陆赢川已推门而入,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可闻:“安安,很晚了,该睡了。” 于是电话那端再没了声音。 赵予安低头看了眼,辰山已经沉默挂断。倒是张阮阮铺天盖地的消息涌来,她简短回复后,一抬头,就看到陆赢川暴雨将至的眼。 “是谁?说这么久?” “嗯,辰山他——” “我不想听。” 他一把将她拉入屋内,抵在墙上,那吻漫天卷地,带着汹涌澎湃的绝望,他用力吻她,直至她喘息着将他推开,大口呼吸:“你干什么!” “安安,”他固执的重新将她圈禁,声音带了颤抖的痛意:“……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今夜他们都怎么了? 发疯也赶在同一天吗? 她望着陆赢川,他双目的红血丝密布,像是燃了起来,脆弱又危险。这个永远沉着冷静的男子,终是在她面前碎了那扇紧闭的心门,露出真实的偏执一面。 她知道这一刻,只要给他一个拥抱,就可以让他死心塌地,从此成为自己的不二之臣,但她却更想知道另一个答案。 “你是不是在我手机里装了定位设置?” “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老死后。” 赵予安的火,一下子生窜的老高,她将手机摔掷在他胸口,那种愤怒的感觉再一次回来了:“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有没有把我当做是和你一样的人来尊重?” “黄克华还在境外逃逸,我担心——” “我不想听!”她气的浑身发抖,“我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不需要你想当然的为我好,替我做决定,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幸死了,那只能说我命该如此,但死前最后一刻,我至少是自由的。” 陆赢川没再说话,接过她的手机解除了定位设置。她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 “饭记得吃,”他淡淡道,关上门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明天怕是看不到了。 赵予安冷笑一声,她自是有她的行程安排,他是突然冒出来的,她不会为此打乱自己的计划。 她于次日凌晨,跟客栈的那两个女生拼车出发去珠峰大本营。 * 这是一次极为难忘的经历。 一路颠簸,路途艰辛,却也看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美景。 她看到了羊卓雍措,那圣湖在日出之际美的让人屏息,如一滴天地间的蔚蓝眼泪。一头浑身腱子肉的牦牛,披着鲜艳的毯子,四蹄泡在青色湖水中,沉默的凝视众生,眼里有神般无知无觉的哀悯。 她看到了戈壁滩小路上三五成群的狗,跟在几只三五成群的牛羊身后,一路小跑十分轻盈。有车经过时,就哈着嘴吐出舌头一齐回头,在十分和谐一致的朝路边挪挪。 她看到暴雨前的珠峰脚下,四面雪山绵延不绝,落日辉映勾勒金边,夜晚的星空无边无垠,万懒俱寂,她的内心格外寂静。 却也遇到十年一遇的严重泥石流,下山道路被堵塞,三个人都困滞于帐篷内。 氧气早已吸光,只剩两个轻轻的空瓶,夜晚刀子一样的冷风从帐篷缝隙里钻入,上下左右划拉着头颅。 手机没有任何信号,因为缺氧,她的唇色在第四天呈现乌黑色。 “……但死前最后一刻,我至少是自由的。” 想到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般潇洒不羁,赵予安不禁失笑,倒真是一语成谶。 她渐渐失去意识。 * 带队的人打通客栈电话时,店主正在蹲坑。 常住于此的小马接了那通电话,他一脸惊恐,哆哆嗦嗦的样子迅速被大厅里的陆赢川察觉,他疾步走来,夺过电话,对面却只剩下嘟嘟声。 “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厉声道,“有她的消息吗?” “暴雨、泥、泥石流……她们现在都被困在珠峰大本营上了,已经四天了,你女朋友已经没了意识。” 陆赢川抓起外套,咬牙夺门而去。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小马拨弄着那台电话,看着那个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钱钟书在《围城里》说过,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小马不是个忠厚老实人,所以他的恶毒要更纯粹、更具备杀伤力。 * 赵予安醒来时是在医院,又是医院。 世界一片雪白。她拔掉氧气罩,撑着身子爬起来,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能视物。 门打开,有一护士按住她,大声说着什么,她也听不清。 又看见一个短发女人走来,身姿有点眼熟。 她艰难开口:“我……在哪儿?” “申城人民医院。”那女人说了几遍,她才勉强听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去之前交代了何乐衍。但我以为你会先问,他怎么样了。” “他?谁?”赵予安失了焦距的目光慢慢落在女人脸上,是李曦宁,好陌生,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漂亮了,眼睛肿的怎么这么难看? “你要去看看他吗?” 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嘲哳,难听极了。 赵予安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ICU透明的玻璃外,李曦宁将她的轮椅转过来。 里面,那男子像睡着了一般,浑身插满管子,如果不是冰冷的仪器显示微弱的心率,他看上去和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赵予安痴痴看着,指尖触到冰冷的玻璃,声音轻如呓语:“他……怎么了?” “他的心肺本就有之前旧伤残留的子弹碎片,那碎片,小而分散……如果在国内做手术,会有醒不过来的高风险,因此我一直劝他赴美治疗,但他不愿,你说他是为了谁?”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去高海拔地区,可他不光去了,甚至还去了这么多天,如此奔波,你说他是为了谁?” “珠峰大本营,5200米,暴雨、泥石流,他硬生生淋了一夜雨,发着高烧也要淌着泥水上去,你说他是为了谁?现在手术做了,他却一直没醒过来……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三次!”李曦宁的声音带了恨意,她一拳砸在玻璃上,又颓然松开: “赵予安,你如果爱他,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他什么时候上的珠峰大本营?”她却猛然抓住了重点,霍然抬头:“什么时候?” 李曦宁说了个具体时间,却见赵予安猛地一震,满目怆然: “可是那个时候,我明明已经下去了,我昏迷前,还让人打了电话……” 她的泪水滚滚而下: “——我明明让人打了电话啊!”
第54章 苏醒 世界依然在按部就班的运转。 并没有因为陆赢川在生死边缘就按下暂停键, 这是时间的无情和强大。 赵予安人在医院,却也知道何青被判了无期徒刑, 她名下的财产皆被没收。而黄克华本已成功逃往海外,却听闻消息后连夜回国,于申城机场被抓捕。 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制裁,法网恢恢,不会放过任何的恶行。然而被按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却笑得猖狂极了:“你们以为是你们抓到我的吗?不是,我只是输给了一个女人。” “……阿青, 我来陪你了。” 辰山颓靡了很久,终于想通。兜兜转转, 确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正式成为一个探索众多职业、民族风俗、文化类视频up主,人活跃健谈,出镜效果佳,又有之前参演正剧的名气,视频播放数据一路高歌直上。 另她意外的是,王华华帮她发的那条视频大爆,无数网友被视频中做唐卡的父亲真挚情感所感动, 引起一波亲情讨论, 连带着共情问询者。 虽然失踪的儿子还没找到, 但绝望的父亲已觅得一线希望。而赵予安的视频号,也在王华华的帮忙澄清下, 在暴涨的流量中成功扭转口碑,账号解封,铁树银花的视频重新被平台重推, 之前搁置的合作也在重新洽谈。 好像……一切在好起来,但是又并没有。 因为陆赢川始终没有醒来。 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又一次。 * 夜色灰蒙蒙的,这几天都有霾。 赵予安穿着无菌服,静静凝视他苍白的睡颜,声音很轻:“哥哥……是我太任性了吗?”她将他的手小心翼翼捧起,那手没有丝毫力气,软哒哒地垂下。 她心中酸涩到麻木。 那双手,曾经那么硬朗有力,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攀过山,捕过鱼,引领过她走出人生阴影,也手把手教着她处世哲学。每根手指是那么灵巧,温柔轻抚过她的脸颊和眉眼,也数次送她至愉悦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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