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它只是软软的垂下,就像它主人般,像毫无意识的人偶关节。 “哥哥,”她将他的手翻转,轻轻贴在自己额上,却在看到卡通创可贴的那一刻,泪水再次决堤:“我不怪你了,我原谅你了,你快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 又扒开领口,恳切道:“你求的平安符,我带上了,你看一看呀?”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 只有那机械干瘪的机械音:滴——滴滴——滴滴滴—— “医生说,你再不醒来,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赵予安喃喃自语,她的绝望没有唤醒沉睡的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一样无动于衷。她说累了,心力交瘁,扒着床沿,发出一声声含糊的呜咽。 有时候真的恨他,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他,可当他真的命悬一线,那恨意又变成强烈的恐惧,恐惧他真的会离她而去。 所以,那情感究竟是恨,还是如正反两极般、如影随形的爱? …… 陆赢川的意识像被投入火烧火燎的油锅里,烹煮煎炸。与之相伴的,是那日心脏震碎般深刻的恐惧和痛楚。 大雾弥漫,山路崎岖泥泞。 黑的地,白的山,密集暴烈的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流进脖颈,胸口宛如压着沉甸甸的巨石,呼吸越来越困难,耳鸣声带来阵阵晕眩。 土壤和零散岩石在地面沉积,粘稠的像沼泽,一步下去,抬起时会有黏腻的吸力,极度考验意志力。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滚烫的面颊上,那双眼睛亮的骇人。 何纪州曾画过一幅画,天地苍茫,山河孤寂,一老者乘一扁舟,于山川环抱之中,背影萧索。 而那题字的诗句,在这一刻不期然在他脑中冒出来。 ——人生何处是归途,吾心安处是吾家。 他早已没有家。 少时坎坷,亲缘淡薄。如今更是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倘若这世间还有可称之为“归途”的路,那就是眼前上山的路。 ——她的身畔。 陆赢川不信神佛,但在这一刻,他甘愿叩长头、转经筒,像无数虔诚的朝拜者一般。他愿意求遍天上地下各路神佛,只愿她平安无虞。 “如果我没有下来,请你务必确保她的安全。”在信号消失前,他对挚友沉声道,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那时何乐衍风尘仆仆刚下机,抵达贡嘎机场,闻言差点摔了手机,他气的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你他妈是真的不要命了吗!既然已经有人下来了,说不定里面有她呢?你就不能再等一等?” ——我不能。 ——这世间一切皆可以衡量,唯有她,是我的心之所向。 ——我赌不起。 …… 他历尽万险抵达后,听到她已离去的消息。 陆赢川长舒了一口气,强撑多日,心中执念一松,整个人如破麻袋般沉重倒下。 嘴角却含了丝笑意。 身上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疼痛,此刻却像打了最强效的镇痛吗啡一样,暖洋洋的,痛意没有了。他的眼皮沉重合上,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空间再一次扭曲,有个人撕裂苍穹,扑到他面前,焦急的晃着他的双肩。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清她面容后大骇:“安安,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哥哥,你坚持住,我要你带我离开。”她一字一句道,语气坚决掷地有声。 她需要他。 她要他带她离开。 所以陆赢川不能倒下。 如果他倒下了,谁来带她离开?谁又来保护她? 他保护了她那么多年,把她交到谁的手上,他都不放心。 手脚如一滩软泥,意志力却再一次生根发芽,他眼里的光重新燃起,更亮、更骇人: “好,安安,我一定带你离开。” …… 陆赢川苏醒于一个晴天的午后。 暖暖的阳光照到了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就触碰到她的发。 赵予安骤然惊醒,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大张着嘴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最终用力按响了警铃。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将他们隔开。医生细细对陆赢川做了详细的检查,嘴巴一张一合,大致是最危险的阶段已经挺过,恭喜他捡回了一条命。 人们来来去去,门开了又关。 最终只剩下他们,面面相觑。 他望着她,望了又望,目光温柔而宁静,仿佛她是个梦里的七彩泡泡,他一不看她,她就消失不见了。 在那样深切的注视下,赵予安的嘴巴像被黏住了,憋了好一会,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恶声恶气指着他道: “姓陆的,你送我的所有资产我都收下了!现在你就是一枚穷光蛋,以后吃我的喝我的,所以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听到没有?” “好。” “我命令你好好养病,在新伤旧病未痊愈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 “好。” “如果你早早死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好。” 太乖了,不像陆赢川。 赵予安迟疑着,狐疑的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脑子没烧坏吧?应该没有。” “安安,”他按住她的手,声音很低,没什么气力,却如释重负:“你没事……真好。” “傻子。”她别开头装作看风景,哽咽道:“那些夸你聪明的人怎么想的啊?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傻的王八蛋!” “嗯,你的。” “……” 得,把自己骂进去了。 * 出院时已是二月初。 医院外道路的两侧树木挂上了喜气洋洋的小灯笼和中国结,一片年前气氛。 在病房里陪了他这么久,到离开时,赵予安才发现东西居然添了这么多。陆赢川建议她一件都不要拿,被她一个眼神刀制止,浪费是最不好的行为,她把大部分东西送到了医院的捐助站,只拿走了两人新添置的一些随身用品。 是何乐衍来接的他们,程卉也跟了过来,两个人似乎刚吵了一架,气氛剑拔弩张。 程卉染了头红发,发尾有如刀裁,她的嘴吊的老高,见到赵予安,把她拉到一旁,冲她挤眉弄眼:“你们这算是和好了?” 赵予安瞟了一眼竖起耳朵的陆赢川,捏着拳头作沉思状:“看他表现。” “不错!”这话深得程卉心意,她洋洋得意抱起手臂,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只有我们挑人的份儿!” 何乐衍咳了两声,把程卉提溜进了车里。 车窗外是密集整齐的梧桐树,赵予安看了会儿,忽然道:“这不是去酒店的路。” 陆赢川握紧她的手。 何乐衍在开车,没回头,递过一串钥匙:“你的房子,我让人收拾出来了。你有几十年没住过了吧,真是好一阵收拾。” “二十一年。”陆赢川接过钥匙,看到赵予安睁圆了眼睛,不禁揉了揉她的头:“我就不跟你说谢了。” “别,我可不敢当。你赶紧修养好身体,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你呢,祖宗。”何乐衍连连摆手。 车又开了二十多分钟。 停车,两人拿了行李,又跟何乐衍和程卉道了别,看着车子扬尘而去。 赵予安这才回过神儿,打量起这栋居民楼,很旧,是法式的建筑风格,红色砖墙上爬满了翠绿的常青藤,整片小区坐落在闹中取静之处。 她密密的眼帘垂下:“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嗯。”陆赢川看了看四周,陌生又熟悉,小时候的记忆密密麻麻刺进心头,却因为她在身畔,有了全新的期待和意味。 “怎么不住酒店?”两人上到五楼,赵予安随口问道,又猛然顿住。是她嘟哝过不喜欢住酒店,说没有家的感觉,想不到当时他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却暗暗记在了心上。 陆赢川没说话,一拧钥匙,第二道门应声而开—— 南洋中古风格的家,原木色的地板铺着东南亚色彩的地毯,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翠绿的枝桠,黑白马赛克阳台,厨房拐角处的漂亮复古吧台。 “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些啊?”所有家居和装修一看就很新,空气净化器在安静运作。赵予安换了鞋,注意到拖鞋都是她最喜欢的杰瑞鼠,不禁爱不释手,一会儿摆弄着复古唱片机,一会儿在摇摇椅上晃得地动山摇。 “随手弄的。”他酷酷的不说话,其实是在病房里就开始远程准备了,知道她喜欢。 “这个摇摇椅不错。”她慧黠一笑,意有所指道:“可惜医生让你三个月内不能做剧烈运动,还要去复查。” 换药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身上的伤,那已不是惨不忍睹可以形容,应该叫精彩纷呈,说他去北非和原始人用长矛短刀搏斗过她都相信。 新伤旧伤,层层叠叠,是要好好休养。 他看出她的忧虑,将她抱起到沙发上,额头抵着她,抚摸她溜光水滑的长发,声音带了懒洋洋的钩子:“那我不动,我躺着,你动怎么样?”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一本正经、高不可攀的脸说出这么污浊、这么下流的话啊! 赵予安挑了挑眉,胜负欲起,就要比比谁更下流,指尖勾起他的衣领,声音暧暧:“原来你喜欢这种体验啊?”她危险的一挑眉:“让我把你当根棍儿?” “……”他沉默了,无言以对,无力反驳。 很好,她赢了。 清了清嗓子,瓮声瓮气地使唤他去水吧台给自己煮杯茶喝,自己则在沙发上舒服的打了几个滚儿,这才后知后觉眯起眼睛:“不对啊,陆赢川,你的钱不是都在我这儿吗?你哪儿来的钱整这些?” “……” “啧啧,男人!” “……” “唉~” “……” * 过年前三天。 陆赢川接到了一通电话,带着正在逛中古店的赵予安去了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赵予安听说过,叫华安,主要业务是商业摄影和大牌广告,资源很好,公司位于黄金位置,一上来就看到不少精致的俊男靓女,随时可以进棚拍摄那种。 “冯恒?”她错愕的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人,“怎么是你?” 冯恒笑的如沐春风,冲她做了个鬼脸:“你们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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