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的,互联网新兴职业对不对?”邓寅手里还捏着荧光棒,乐呵呵追问,“小杭是不是那个叫……自媒体!” “不……”杭逸舟哭笑不得,“倒也不是……我没人家做得好……” 何芳拍拍她的手,亲切道:“时代变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我和他爸当年单枪匹马到南边做生意,家里人也觉得胡闹,现在不是很好吗?哦对了,我侄女媛媛你认不认识?她和朋友搞自主创业,我们一家人都很支持呢……” 完整目睹了邓媛今年春节是如何被各路亲戚围追堵截的邓熙明,默默翻了个白眼。 从跳蚤市场到舞台并不远,寒暄只进行了短短十来分钟。何芳眼见邓熙明脸色越发绷紧,吐了吐舌头,拉着邓寅朝舞台另一侧走去。 “我要和你爸去过二人世界了。小杭,下次有空来家里吃饭啊,熙明他爸很会做饭的。” 杭逸舟不禁莞尔:“嗯,好的阿姨。”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邓熙明等不及爸妈走远,已经慌里慌张解释起来,“我没有跟他们串通好骗你,你相信我……我、我不会逼你的……你以后也不用去我家吃什么饭……就我们两个人,就只谈恋爱,没问题……”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他却出了一脑门汗。杭逸舟望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左肋下的心脏,温柔地、饱满地,鼓胀起来。 “为什么不去?”她抬手,抹掉他鬓角的汗,俏皮挽唇,“你是不是怕叔叔手艺太好,把你比下去?” “……啊?” 邓熙明一路都在忐忑杭逸舟会生气,想了十几个版本的解释,被她这句话,尽数噎住。 “你、你刚刚是说……去我家吃饭吗?” 杭逸舟挽着他的手臂,眨了眨眼:“阿姨说我可以去哦。” 舞台上突然喷出干冰和烟花,瞬间吸引了人群注意。开场乐队架子鼓敲得飞起,一时欢呼如潮,将单薄的对话淹没在盛大声浪之中。 “芜湖~~”杭逸舟跟着热烈的音乐掏出荧光棒,边挥边唱,还不忘塞给邓熙明一只。 “好听——再来一首——” 她的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眼睛亮得不像话,让邓熙明根本挪不出心思去看舞台,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没生气,一点都没有。 她好像说,她愿意去他家吃饭。 邓熙明觉得,自己的心被搬上台,成了台上那架架子鼓。鼓手玩了命地敲,心脏玩了命的跳,连横膈膜都要震破。 他双手比成喇叭状,凑到嘴边,随人群一起放声欢呼:“喔——” “夏——天——快——乐!” ***章末小剧场*** 跳蚤市场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上,邓媛正捧着手机傻乐。 同伴肘了她一下:“高兴什么呢?音乐节都开始了,咱们一张画也没卖出去。” “重在参与啦——”邓媛不在意地摆摆手,“本来摆摊也是推广为主,没看咱们公众号一晚上涨了好多粉吗?” “有什么用?又变不了现。我说尊贵的CFO兼打杂小妹,咱们启动资金可快见底了。” 邓媛邪魅一笑,秀出微信里来自大伯母的转账记录: “看,这是我今晚刚拉来的投资。” “卧槽?这么多?你大伯母人真好!呜呜呜我也想有这么支持我的天使投资人。” “不不不——”新艺术工作室CFO晃着手指,得意洋洋,“邓某不才,凭本事赚的。” ----
第25章 雾 === 很久很久之前,杭逸舟就问过自己,婚姻,究竟能给一个人带来什么。 那时候,她刚刚摆脱注音读物的拐杖,迫不及待丢下带插图的《格林童话》,踮着脚从家里实木大书柜第二层,抽出一本《简·爱》。 第二层往上,是大人看的书。 偷看大人的书,就像偷穿妈妈镶满水钻的酒红色高跟鞋一样刺激。 然而,没等她把那本书看完,爸爸和妈妈离婚了。 季凇离开了杭丰野,在她刚好读到简离开了罗彻斯特的时候。 妈妈带着杭逸舟搬出了那个家,既没拿走漂亮的高跟鞋,也没拿走她的《格林童话》和《简·爱》。她们回到妈妈长大的老筒子楼里,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一住就是二十年。 爸爸这个角色,在二十年的时光里,渐渐模糊了面孔,只剩每年春节雷打不动的越洋邮件提醒她,大洋彼岸还有另一个人,贡献了她体内一半的遗传基因。 直到现在,杭逸舟都没把那本《简·爱》读完。不过她知道,小说结尾,女主回去找了男主——世界名著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不读完也会被剧透一脸。 可杭逸舟觉得,结局对她已经不重要了。或许,对简也不重要了。 离开罗彻斯特的简,和离开杭丰野的季凇,过得都很好。婚姻,本不是人生的必选项。 25岁的杭逸舟离经叛道,推掉已经订好酒席装好婚房的婚约,选择孤身一人南下时,曾笃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婚姻这座围城。 距故乡千里之遥的南城,杭律师此刻抱着kindle,惬意躺在自家阳台摇椅上乘凉。墨水屏幕映着小台灯的柔光,正是《简·爱》开篇位置。 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促使她多年不曾发热的脑袋瓜子,再一次起了结婚的念头。 是什么,让她对一个人的兴趣,可以从这个人本身,蔓延到他的家庭,甚至,催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念—— ——想要与他缔结新的家庭。 墨水屏一整晚只翻过一页,杭逸舟看星星发呆的时间远超看书的时间。在拍死第三只蚊子后,她投降地收了家什,准备洗澡睡觉。 大门门锁恰在此时被扭动,发出缓慢而沉闷的声响。 “回来了?”抱着浴巾的人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怎么这么晚?我记得你今天不值班啊?” 没有回应。伴随大门落锁,是衣料蹭在门板上缓缓滑下的窸窣。客厅没开灯,从窗户照进来别家灯火,隐约映出颓坐地面的男人疲惫的肩膀。 “怎么了?”杭逸舟丢了浴巾,两步走上前,“出什么事了?” 邓熙明将头深埋膝间,完全看不见脸。头发不知是汗湿的,还是在水龙头下面冲过,打着绺狼狈地粘在鬓角处。 过了很久,才从蜷缩的一团中飘出零星言语: “今天……童童做手术……失败了。” 童童……杭逸舟记得,是那个曾在医院花园里拦她的鬼灵精。 她喉头发紧,深吸口气,问:“失败了……是什么意思?” “肿瘤……比预想的更大……” 邓熙明缓缓抬头,声音沙哑: “胆囊、胰腺,都没保住……这种程度的切除,围手术期死亡率很高……就算活下来,以后也只能靠插管进食……” “他才六岁……今天早上……我还答应他,等他好了,要送他一份零食大礼包……” “刚刚在手术室外面,他的父母……我……我说不出口……” 颠倒混乱的语言重新被哽咽淹没,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棉麻衬衫上,衬衫很快深了一片。他抓着洇湿的头发,用力拉扯,似乎恼极了自己: “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杭逸舟俯下身凑近他,轻声安慰,“医院已经尽了人事,救得救不得,还要看天意。” “不……是我找来的案例……我以为、我以为童童也会成功的……” “他是我来消化科的第一个病人,我真的特别想治好他……” 邓熙明再度绝望埋首,哽咽渐渐泣不成声:“如果不是我找到这么多手术资料……会诊说不定会继续采取保守治疗……那样……就不会……” “你只是个实习的学生,不论你找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无足轻重。” 杭逸舟受不了他这副剖人心肝的模样,强行扒开他的手:“童童的病情是由他的主治医师负责的,会诊的所有人都比你经验更丰富、眼光更准确。他们最终做出手术的决定,一定是综合考量各种情况后的最优解。” “结果变成这样,大家都不想,可是真正开刀之前,没人能预料到所有风险。你们是救死扶伤,不是起死回生。” 她把黏在他眉骨上的湿刘海拨到一旁,看见往日笑眯眯的桃花眼已经起了浮肿,卧蚕像两条毛毛虫趴在眼下,不知从手术结束到现在,偷偷藏起来哭了多久。 杭逸舟心里泛酸,语气着意放得更缓:“你要做医生,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生老病死,医院,本来就是世间百态的镜子。” “我知道……”邓熙明吸了吸鼻子,艰难扯开一抹苦笑,“我可能……还没准备好……” “童童,是你遇到的第一个手术失败的病人吗?” “不是。”他摇头,神色落寞,“但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今天下班之前,郝医生安慰我说,习惯就好了。等我以后每天跟三台手术,一周送走十几个病人,就会练出一副铁石心肠,不管家属哭得多么撕心裂肺,都能继续写医案、坐门诊,该干什么干什么,成为一台合格的看病机器。” 邓熙明自嘲地勾了勾唇,伸手在脸上粗粗抹了两把,像是要把看不见的情绪一起擦下来丢掉。一通揉搓后,他长舒口气,扶着门框缓缓站起: “大概……只是些小白不成熟的破防,会习惯的。” 杭逸舟望着他,内心突然生出一股无力,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是不是本来要去洗澡的?”邓熙明放好包,转身看到沙发上搭着她刚刚丢下的浴巾,轻松道,“快去吧,我没事了。” 语调很逼真,可惜嗓音还是哑的。下巴冒了青茬,又带着一脸浮肿,眉宇间挤满疲惫,怎么看都是一副饱受生活摧残的模样。 想想也是,前天忙到凌晨交了论文,昨天又值夜班,今天还遇到这种事…… 杭逸舟叹了口气,拉着他走进浴室。 “浴缸里的水刚放好,温度应该正合适,你先洗。” “多泡一会儿,解解乏。杯子里是柠檬汁,没兑酒,渴了的话记得喝。” “你的浴巾早上洗了还没干,先用这条一次性的将就一下吧。” 她一边说,一边把给自己准备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浴球和香薰蜡烛收起来,从抽屉拿出新浴巾,拆了包装搭在架子上,转身问他: “需要我帮你拿换洗衣服进来吗?” 腰间忽然多了一双手,温柔地、缓慢地,将她揽入滚烫胸膛。 邓熙明静静抱着她,脸颊肌肤相贴,敦厚的唇瓣,在她耳畔缓缓摸索。 像寻找,像确认,落吻清浅,沿着光滑颈线,蜿蜒至肩胛。有含混不清的音节从他唇间溢出,声波很快在连续反弹中失了准,内容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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