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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书文看了眼自己被拍开的手，负在身后，望向佳妮, 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对突然冒出来的赵嘉原, 佳妮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手又被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眼睫一颤，稍稍避开郑书文的视线, 怯生生地答：“头有些痛, 应该是感冒了。” “这样吗……”郑书文的目光从佳妮身上平缓地转落到赵嘉原身上。男生青涩稚气的敌意有些明显了，倒像小孩子之间的把戏。 他笑一笑，“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佳妮未答, 赵嘉原已拿下她手里的礼盒, 朝屋内靠墙的桌子上一扔。 冬日里头的早晨, 天气不佳，天光黯淡，屋子里也是暗的，他随手一扔，盒子到底扔到哪里，谁知道呢。 “不麻烦叔叔了。”关上门，他拉着温佳妮下楼。 朱漆楼梯被两人踩踏得轻轻作响，忍不住地，温佳妮回头看了看。 郑书文慢慢转过身来，跟着下楼，楼梯间，一上一下的位置，男人望着佳妮。不过半刻工夫，赵嘉原一个转身，温佳妮也不得不跟着转身走到下一层楼梯。 她抬起脸，目光穿过楼梯立杆间的缝隙。 然而，除了男人深色的裤腿和干净的皮鞋，什么也看不到了。 快要到一楼时，佳妮发作，甩开赵嘉原的手。楼梯下面嘈杂的声音太过响耳，大人们的说话声，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往上传。 佳妮有意避着，“我，我一个人出去。” 赵嘉原看了眼她身后快要走下来的男人，压低了声音，“你注意点。”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子地提醒她——真是多谢！她既要感谢赵嘉原的提醒，又要痛恨他！ 既然说了谎，就得要漂亮地圆好，告诉家人要出门的理由。 前几日天气还是和煦的，昨天开始气温就降了，现在刚出门就觉得冷了些。 说起来，今年似乎还没怎么下过雪，倒是下了好几天的雨。 赵嘉原靠着院外的墙等着，不知等多久，才等到温佳妮出来。 她下楼下得急，围巾也没戴上，呢大衣领口有些浅，里头是圆领羊毛衫，领口稍高，可还是容易冷。 刚出来，还好一些，外面待久了那可就很冷了。 她捏了捏呢大衣衣襟，扣好最上面的扣子，没表情地从赵嘉原面前走过去。 “表姐。”赵嘉原跟上她，声音轻轻地，“没有真感冒吧？” 温佳妮双手插兜，睨了他一眼。 两人出来得都急，她没戴围巾，好歹还晓得回去拿件外套，他倒好，外套都没有，只一件稍厚的毛线衫。 “你回去吧。”说话间都有雾气往外跑。 赵嘉原只看着她，注意着她说话的声音，没有感冒后的鼻音，突然伸出手，手背贴上她额头。 他的手有些冰—— 温佳妮推开他的手，忍不住生气，“你出来怎么不穿多一点，手是冰的，还敢往我额头上贴？” 往后退了一步，她四处望了望，又恢复和平时没差别的胆小模样了，“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就好。” 这一处住宅区域是有些年代了，房子旧的旧，刷新的刷新，令这一道路的建筑有了层新旧历史叠合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历史感，商人便将这一处包装成中式复古住宅，夸大其词，使得这一处住宅区域的房价年年都要往上涨，越涨越高。 再涨得如何厉害，每年都会有人入住新屋。 她住的是金窝，心却不是金子做的，脆弱、胆小得不像话。 大宅外头是别人家的宅院，在这一块儿都住了好些年了，自然也都是熟人了。他们在这儿的一点点动作，都会被人看在眼里。 温佳妮不想跟赵嘉原扯上什么深度关系。扯上了，那话才叫难听，不用想，家里的二姑姑肯定头一个要说她们二房人的不是，狡猾奸诈，晓得跟老幺攀关系，一攀就攀上两个，一个老幺，一个姓赵的…… 诸如此类的话，一点都不难想象。 家大业大，愈能显出其中的“利益”。 自古亲兄弟都算明账，何况是跟已经没了什么主心的二房呢。 温佳妮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被迫找了个出来的借口，又不知道去哪里才好，总不能真去医院吧？她讨厌医院。 尤其是，赵嘉原穿得还这么少，必须得找一个暖和的地方。 走了好一段路，快到公交车站，赵嘉原脚步飞快地上了开着暖气的公交车。 温佳妮跟上他，上了车才知道两人都没带手机，她气极，除了瞪他，别无法子。 她身上只有三百多现金，最小额度还是一张五元，两人坐公交车只需要四元，无奈，还剩一元也当车费了。 元宵节才过去一天，新一波寒流又袭来，街上冷冷清清的。 温佳妮找了家比较熟悉的奶茶店，在靠窗户一角的沙发座位坐下。 会员身份可以在这儿坐一天，但还是要点杯奶茶。 奶茶店在二楼，一楼是一家书店，招牌颜色是亮黄-色的，尤其显眼。店内大部分都是二手书，书多，所以空间挤了一些。 那一本《Lolita》便是在这里淘到的。 打算在这儿坐到天黑再回去，温佳妮便在一楼买了一本二手书，一边喝奶茶一边等着天黑。 她看了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赵嘉原，本不想跟他说话的，想想还是说：“待不住的话，你自己去玩吧。” 赵嘉原刚刚还乱动四处看着，现在安静了，“我哪里也不去。” 没过一会儿，他还真待不住，看着温佳妮，实在不懂她到底是哪来的耐心坐在这儿看书。他放轻动作，小心地走出角落，离开了餐馆。 温佳妮翻了一页纸，望了一眼赵嘉原离开的方向。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乌黑的短发上沾了点雪花。 温佳妮这才去看窗外的世界，地面潮湿，天色一下子暗了，灰白灰白的，忽然就落雪了。 “表姐，十二点都过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赵嘉原跟着认识的狐朋狗友吃过不少馆子，价格低廉但味道不错；跟赵崇生、温雅吃的是高档餐厅，且不说味道如何，一顿消费就不得了，一盘菜或许抵过餐厅服务员一月薪水—— 眼下，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佳妮表姐身上带着钱。 总不能带着佳妮表姐去熟人的餐厅，让她听一听别人是怎么喊他赵小少爷的吧？ 他不能，当着佳妮表姐的面，他做不来那不大好看的事情。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做过那样的事情了。 温雅教训过他，她说：用名声让人家对你免单，是很没骨气、没尊严的行为，他们表面上给你免了单，实际上背后说着你呢，还真当自个儿是少爷了？ 赵嘉原扯了扯领子，把冰凉的下巴挤进领口里，跟上温佳妮的步伐，“表姐，今日要麻烦你请客了。” 温佳妮回头，诧异地看他，“你居然会跟我说‘麻烦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他脸一热，偏过脸，不太想跟她说话了，急急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跟她说：“将来，将来我会用我自己赚到的钱，请你吃大餐。” 温佳妮愣了下，一双亮眸水汪汪地望着他，突然地，她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贝齿微露。 雪在她的温暖的深棕色发梢上落住了。 赵嘉原看着她，拉高了领子，遮掩住自己也跟着弯起来的唇角。 午餐时间段，又非周末日，都是元宵节后重新上班的时候，大大小小餐厅都是人。 街边小馆子环境自然比不上高档餐厅，人一多，那吃饭环境也就不太好，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屋子里人人呼出的热气让周遭空气更显糟糕。 “表姐，你口味偏淡吗？那不然去粥馆，前面就有一家。” “都可以，我不怎么挑的。”实际上，在谢敏之的影响下，她已经变得很挑剔了。但现在嘛，她钱不多，挑不起。 最后还是找了一家面馆。人不多，有空位置，门是开着的，空间气息流通，虽然有些冷，但也算好的了。 面馆环境虽然不太好，但味道很不错，价格也适中。 两人一餐，五十元不到。 温佳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小混蛋嘴刁到只吃得惯高档餐厅的货，毕竟小姑姑是开酒店的，酒店里的大厨师，拿出手的可不都是高档菜品么，那小混蛋应该是尝过不少。 结束一顿午餐，雪停了。 路面是潮的，路边停着的车上都积了雪。 携带着本书，就必须有一只手在外头吹冷风，温佳妮每隔一段时间换手拿书，另一只手揣兜里取暖。 赵嘉原拿走她的书，走到她前头，说：“表姐，我拿着吧。” 大概是冷的，他一直扯着袖口，好包裹住整只手。袖子里露出两根手指，捏着本书，指尖泛白。 温佳妮低了低视线，步子慢了下来，突然地，她喊了一声赵嘉原。 赵嘉原回头，“嗯？” “……没什么。”温佳妮本想问问他，为什么总是要管她的事情，有时候很坏，有时候又有点好——虽然很幼稚。 她往前走，小小声地说：“活该，谁让你偷听我跟郑叔叔说话，瞎找借口，冷死你。” “嗳，干嘛要用‘偷’，说得这么难听……” 温佳妮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从在阁楼翻她日记，到现在，种种行为可不都是小偷行为么？ 要不是她太懦弱，哪怕有一点像小姑姑的脾性，她的话还不止这么难听——其实，也不尽然，“小杂种”可不就是她骂的么，小姑姑能那样骂嘛…… 她掩下了一些不满，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再如何讨厌他，也不能说人家是小杂种啊。 于是，不再多说了。 他们绕回原路。外头冷，也只能回奶茶店。 先前坐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温佳妮坐到原位，又看起了书，安安静静的。 除了楼下街路嘈杂，周遭都是安安静静的。 于这安静温暖的氛围中，赵嘉原低声说话，“表姐，除了他，你不可以尝试去喜欢别人吗？” 温佳妮蹙了下眉头，眼睛一抬，望住坐在对面的男生，“说你讨厌，你还真是百分百地招人厌。” 似乎只招她的厌恶。 赵嘉原嘴唇有些薄，微微一抿，就显得更薄了——太薄的嘴唇就不好看了。他抿了一下，唇角一扬，“我说真的，这应该是个好办法。” 温佳妮看着他，觉得那嘴唇又好看起来了，不同于温家人的好看。 赵嘉原见她不作声，起身坐到她这边的沙发上。 “难不成……你想一直这样糊涂下去？”说着，他竟自顾自地生起气来，“不成！那是要发疯！” 他心里偷偷地补一句，他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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