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里的车站老旧嘈杂,人来人往,很快就将他和林薏之间的距离横亘得越来越远,他胸口浓烈的爱意,也快要痛到将自己湮灭。 而他还是只看着她的背影,送她离别。 因为直到那个时候,他仍然想要放她走。 他尚存的理智,仍然告诉他,他应该这样做。 就当做这场冬雨连绵是他困倦了一夜还没清醒的梦,只不过,比以往更真实了一些。她的生活又回到了安宁平稳,这一次,他不敢再横冲直撞的闯进她的世界。 所以即使是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没有联系过林薏。 加上她的联系方式,就已经是他最越界的沉沦。 只这么放纵一下就好。 好想她,分开的每一个日夜都好想她,不想再和她分隔在人海茫茫以外,但也不敢再轻易去触碰,所以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好友列表里,安静的看着她的世界。 只留着这样一丝浅薄的牵连就好,这样就好。 那是他的想法。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 可是理智很清醒,本能却煎熬着度过一天又一天,林薏的两次误触拍一拍,每一次都让他克制难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和她的聊天框只有一条加上好友的系统回复,他也看了无数遍。 在每一个安静下来的时刻,都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要去找她。 所以在看见那个拍一拍提示弹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克制的想念,又快要溢满,这段时间没有联系,快要冷静下来的念头,又快要将自己淹没。 所以林薏说想把她的书寄给他,问他要一个地址,他转而回答,不用,他亲自来拿。这几年好不容易快要平静下来的爱意,她只是出现了一下,她只是想见他,他就再也没法冷静。 理智告诉他不该这样,可是心跳在沉沦,她每出现一次,他的理智都在下坠。 所以他跟经纪人请了假,在去苏城之前唯一一个有空的晚上,去了林薏的学校。 但是没有提前告诉她。 因为那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想法,到底是想见她更多一些,还是想让自己彻底放下更多一些,希望她赴约,又不希望她赴约。 是想见她。 但也是一场赌注,跟自己的欲念博弈的赌注。 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放手,或者接受,的理由。如果她没有来,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自己一个借口让自己接受,别再挣扎,痛苦也好,就这样接受。 他坐在校门旁边的小道的长椅上,给林薏发了消息,久久没有等到回复。 但他也久久坐在那里没有走。 入春的风到了夜晚仍然泛着凉,拂过发梢和脸颊,温度仍然冰凉,他就坐在这场冰凉的夜风里任由冷风吹过,希望自己沸腾难耐的血液也能像夜晚的温度一样冷却下来,心却煎熬得很难受,痛苦又折磨,好希望她下一秒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好想见她。 好想好想见她。 好想她能像从前一样,很轻又很温柔的声音说着,周嘉也,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可是他只等到了经纪人在给他发信息,因为他请假抽空出来的时间不多,还有下一场活动,经纪人问他还要多久,车等会儿开过来接他。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收到林薏的回复。 他想,也许就到这里了吧。 他给经纪人回了信息,跟他说忙完了,可以过来接他了。 春风微凉,林荫道里的路灯晦暗,他坐在光线昏暗下,听着周围的学生年轻活力的声音,有社团活动在讨论方案的,也有小情侣在聊天的,还有抱着书对着路灯在背书的,年轻,热情,平和,美好,她现在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人生吧。 以后,也会过着平静又快乐的生活。 好好读完大学,好好工作,遇到一个脾气好又喜欢看书的男人,会陪她看书,接她上下班,她以后也会过着安静又宁和的生活。 而他,忘了就忘了吧。 本就是一时的冲动才突然想来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春风缭乱的吹着,拂过脸颊和渐冷的耳朵。明明是他想要接受的事实,明明是他的理智认为最合理的结果,可是在夜色里,皮肤凉得让人感到很痛。 手机一直被他握在手上,昏暗的路灯光线下,聊天窗口反反复复,最终又停留回了给林薏发消息的那个窗口。 有新的信息弹出来。 他低头去看,是经纪人给他回了一个OK。 夜风再次吹过,割得皮肤每一寸都在疼,像他这几年每一次破碎的梦。 明明是想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可是等待越久,她始终没有回信,他却好像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有心底里某个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的在求救,林薏,你能不能来见我,在我走之前来见我。 喷泉的水不断上涨,又坠落。 月色在微凉的夜风里碎了满池翻涌,已经依稀无法分辨出月亮该有的颜色,正值周末的校门口人来人往,热闹到让人落寞。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在他彻底心灰意冷的时候。 林薏给他回了信息,那时候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平静地看着林薏给他回的信息,“对不起啊,晚上出来玩了,但是就在大学城,不远,很快就能回去,你采访结束了吗?” 夜风微冷,吹过的皮肤也泛着冷,他平静望着这一行回信,没有力气再有波动。 大概十几分钟,他就该走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他没再奢求,只平静地回了她,“好好玩儿吧,明天我到了苏城后,我把地址发给你。” 他还发了一个表情包,像从前一样哄她,“玩儿的开心点。” 路灯昏暗下,手机屏幕的光线映亮着他晦暗不清的轮廓。 这次她回得很快,问他采访已经结束了吗。 然后又问他,“你回去了吗?” 已经在春夜凉风里一寸寸冷下来的心脏,又开始有了一丝起伏,喷泉的水坠落,满池的月色在水中不断动荡,不断翻涌。 好一会儿,他才在起伏不定的月色中,只回了她一个字,“没。” 林薏没有再回他信息。 他坐在灯光晦暗的长椅上,月色镀满他的轮廓,柔和又落寞,周围仍然热闹,准备社团活动的讨论嬉笑声,小情侣笑闹着分享趣事的快乐,有坐在这里等人的闺蜜之间玩笑,热闹喧嚣,人潮相拥,而他一人坐在光线晦暗的长椅,手机一直握在手中。 屏幕光线微弱亮着,连接着天上月色,是他的心中唯一明灯。 他沉默望着喷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等。 在林薏匆匆跑到校门的时候,周嘉也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又或者说,当她从人来人往中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她了,看她奔跑着匆匆忙忙,到了喷泉前,累得直大喘气,像是高一那年的体测,她在跑道上为了八百米而拼了命。 她累到好不容易才能平复一下呼吸,急切又慌忙的四处寻找着,环视了一圈,在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里无声低头落寞。 隔得稍微有些远,夜色也沉默,可是春风融着月色,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也痛到快要看不清。 他知道她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奔跑,任何会让身体疲惫的事都不喜欢做,她的语气永远细细轻轻,笑也温温柔柔,上个楼梯都会累得眉头直皱,一到体育课就垂头丧气。 可是那一幕,他分明看见林薏一路奔跑而来,用尽力气,从人潮人涌,跑向起伏跌落的月色。 他的心也开始煎熬到泛疼。 手机握在手中,冷硬的硌着手掌心,皮肤里那块只有他自己能碰到的伤疤被硌得很疼很疼,可他抿着唇,还是就这样看着她转过身又快步离开,与他错过。 他给林薏发了信息,“你是要来找我吗。” 林薏还没有完全跑出他的视线,他看见林薏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回,继续向前快步的走。她跑了一路,没有什么力气,跑得慢了许多,但仍然急切的奔向下一个校门口,她想见他,很想很想见他。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软到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只有心底里尚存一息的理智在坚持着告诉他,别再去招惹那个浑身安静柔软的女孩了,别再去打扰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了,别再让她受伤了,别再害她了,别再碰了。 沿街的店铺里在放着歌,隔得远,依稀听得清是那首陈清桉的《放下》,他听不清歌词,却也知道那首歌在唱什么。 ——就这样把你归还人海吧,不如就此释怀或者放下。 他眼角手心都泛着冰凉,给林薏打过去了电话,很快就接通。 屏幕上闪烁着的时间计时,记录着和她时光相连,他抿着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该冷静到底,还是遵从自己的本能。 是说别来找我了,还是说求你了,别让我错过。 可他挣扎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也没有说话,这一刻的电话相通,将他和她的距离连接得很近,他能听到电话里她因为奔跑而急促未平的呼吸,那个做什么都温吞慢热的女孩,此时因他而固执执着。 片刻后,他终于率先开了口,像从前一样带着笑的语气:“不用来找我,该玩儿就玩儿,如果你不想邮寄,可以等下次回来再给我。” 那首隔得略远的歌还在音响里放着,依稀听不清歌词,可是那首歌在那几年很火,他也知道那首歌在唱什么,在唱着,也曾释怀或者放下,别再见面了,否则让我怎么不想她。 可是她呼吸未平,语气冷静却执着,她的声音好轻,是他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细语温柔,“周嘉也,你在哪。” 从她口中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像咒语,三个字就能致命。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很快就要沦落。 这几年反反复复痛苦破碎的梦,无数次想要释怀,每一个醒来感到巨大落空感的意难平,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堆垒而成的冷静,好像真的快要崩塌。 只有一息尚存的理智在撕扯着他已经快要麻木的伤疤。 喷泉的水在不断高涨,然后跌落,月色在动荡的池水里不断破碎,浮游着又固执地融成一整片月光,不断破碎,不断拼凑,不断放弃,不断执着。 他还能看到林薏的背影,在人影憧憧的街头,在人潮拥挤里继续向前,她今天好漂亮,穿了入春后的裙子,头发也乖巧温柔的梳在一起,灯火坠落满人头攒动的长街,她没有回头,仍然执着想见他。 “真不用麻烦,今天是我的问题,我没提前跟你说一下,下次我一定早点跟你确定时间,行不行?” 她没回答。 片刻后,他看见林薏再次提起脚步,继续向前,深陷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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