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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完三杯酒，齐刘海儿也把室内情况瞧清楚了，嚣张的笑容又渐渐回到脸上。 “姐姐，你也在呢？”她打着招呼走过来。 王一君眉头紧锁，慢慢踱过来坐在我的对面，满脸无奈。我单手推了一杯白酒递到他面前，并起五指比了个“请用”的手势，示意酒杯已斟满。自始至终，我看都没看海儿一眼。 海儿紧挨着王一君坐下，笑盈盈地问我：“你对我就这么冷漠呀？” “我应该有什么热情的表示呢？”我轻轻晃着小酒杯，斜睨了她一眼，“抓住你用脚踩吗？” 小杨康扑哧笑出了声。 海儿倒没发怒，她拿过了王一君面前的白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然后她开始说一段令我心惊肉跳的话：“因为初恋失败，你情绪太差连二本都没有考上，只念了个专科；你室友未婚先孕，在医院产子后跳楼自杀，你收养了她的孩子；2009年你毕业了，开始工作，老板还挺赏识你的；2011年你谈了恋爱，对方是个有钱二世祖，他父母跟你老爸是牌搭子；两年后你们分手，你开车的时候撞断了胳膊，请了一个月假，老板训你几句你就跟他拍了桌子，辞职不干……这么多年来，你出的每一本书，我都有签名版；你的每一点生活细节，我都记下来了，若能出版了也是厚厚一大本书呢。” 我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值得如此用心对待，一时竟无语凝噎。 往身边看，丁中浩生怕我对他起疑，赶紧主动解释：“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往对面看，王一君侧着身子靠里边坐着，避开了我们这块硝烟弥漫的舌战圈，正跟小杨康愉快地分食一盘油焖大虾。说起来，我跟齐刘海儿的一切怨隙皆是因他而起，这会儿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说起来，海儿的爱与恨，都比我持久得多了，我不禁对她肃然起敬。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驱使她把“我决不让你好过”的决心演绎成长达十年的无微不至的关心？ 海儿笑得凄凉，自己给自己倒上酒，又迅速喝了两杯。 “杨五斤，我已经把你整得这么惨了，可你还是活得好好的，他们还是全都爱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哧哧地笑着，脸上浮现出不胜酒力的酡红，“你是个作家，在小说里也不会出现这么蛮不讲理的情节吧？” 柔亮的长发从耳后滑落到脸颊，她抬起右手撩开了额前的一绺黑发，举止柔美，风姿绰约。我不禁为她惋惜起来，长着一张韩剧女主角的脸，奈何却生了一副漫画大反派的心肠。她哧哧笑着，又仰首干了一杯白酒，然后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丁中浩，又指了指我：“你，是私生子；还有你，是前女友。你们两个都是小哥哥的仇人，我想要让你们相爱相杀，一个都不好过！” “可，结果又是我自己痛失所爱。” “为什么？” 她垂着睫毛喃喃自语，语气悲怆几近哭诉，抬头时，眼眶中已蓄满了泪水。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表情严肃地质问王一君：“你不是已经跟她订过婚了吗？怎么她还在这里嘀咕什么‘痛失所爱’？” “嗯？”王一君嘴里塞着只虾转过头来，假装不明白我在问什么。 “你眼瞎吗？没看见我手上订婚戒指都没了？”海儿半是讽刺，半是自嘲，朝我张开了左手。她的手指纤纤长长，五片指甲做得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中指根处似乎有戒圈印下的浅浅痕迹，可惜我根本就没有留意过。 怪不得她今天如此自暴自弃，原来是小哥取消了婚约。 王一君仿佛才明白过来我们在讨论什么似的，脸上尽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神态，淡淡说道：“哦，突然不想开餐厅了，也就不必结婚了。” 闻君此言，我不由得心花怒放。 ——既然王一君恢复单身，那简丹丹这个花痴丫头不就有戏了？就算真的滚了床单又何足惧哉？眼看他俩能成一对儿，我他妈实在太开心了！ 海儿双手拧揪在一起，紧咬住嘴唇没让泪珠滚下去，强装出一副娇俏笑脸，甚是楚楚可怜。她深深望着眼前这两个曾让我俩都动过心的男人，轻轻甩了甩秀发，装出一贯轻快活泼的语气问道：“我只想知道，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 王一君含笑摇摇头，一脸的怜悯：“你是小处算计，大处犯傻；她是大处精明，小处装糊涂。这样对比之下，你自己觉得如何？” “那你呢？”海儿转脸看向丁中浩。 我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颇感好奇，一手支颐，转过脸去，用充满期待的眼神跟她一起盯向丁中浩。丁同学没有立刻说话，沉思了大概半分钟，才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海儿和我同时点了点头。 于是他缓慢而认真地解说道：“齐刘海儿，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永远都不清楚或假装不清楚你的伙伴想要什么，所以你永远不会有真正的伙伴，包括友谊伙伴和爱情伙伴。你这十年来所做的一切，看似是报复，实际上只是在逃避问题，只是利用一个十年前的少年来粉饰自己幼稚、自私的本性。没错，你的鬼点子花样繁多，刚跟你接触会觉得你很有趣，但扑克牌换一百个对手、一百种玩法，还是扑克牌，你的趣味是有局限性的。我刚遇见你的那年，也跟你一样幼稚自私，那时候你在我的世界里还可以只手遮天。但几年过去了，你一直停留在原地驻足不前，纠结着同一件事，怀恨着同一个人，可我已经在成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我渴望探索未知的世界，渴望充满热情的生活，渴望一个完美的伙伴，渴望能看清楚整个天空的轮廓。某天当我再回过头来，突然发现你在我的视线里只剩下了远远的一个小黑点。我知道，我就要告别这个傻逼的年纪了。” “海儿，你和三年前相比，毫无长进。可她每一天都在变得更优秀、更有趣。” 慢吞吞地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逐渐从温和谨慎变得锋芒毕露，就像蜕掉了一层裹住勇气的胆怯外壳。最后，他毫不留情地总结了一句：“一个是扫雷，一个是魔兽——你不是哪一点比不上她，而是根本没有这么悬殊的比法，你也就可以跟蜘蛛纸牌一较高下吧。” 齐刘海儿目瞪口呆。 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娇痴示弱的问题竟然得到了这么大篇幅的剖析，一时之间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扳回此城。 而我已经热泪盈眶地鼓起了掌。多么耿直、朴素、精确的发言啊！ 眼前这个英勇的少年，正在以可喜的态势迅速成长起来——积极向上的爱情观便是如此，作为你的恋人，她（他）当然可以在你还弱小的时候给予保护，但无法坚持太久，所以你必须快点强大起来，无论在哪一方面，让她（他）看到爱的回馈。 就像现在这样。 杀伐决断的丁中浩沐浴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闪闪发光，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又爱上他了。 吃完了这顿心思各异的圣诞大餐，我们二人领着孩子开心地往家的方向走。齐刘海儿已把自己灌得大醉，王一君送她回去，出门打车的路上，他远远托着伊的一只胳膊客气得像搀着自家亲祖宗。我盯着他们上了出租车，才回头拉着丁中浩的手继续往前走。我们一家三口出行时，常常是丁中浩走在我和康仔中间，一手牵着一个，他这样的姿态包含着一种浓浓的家庭守护者的情怀，感觉很好。咽下一口美味的西北风，我思过去，想今朝，不由得感慨万千。海儿跟我死磕，大概就是她最大的人生败笔吧，借用哈利波特的话说：因为我有爱和正义，而她什么都没有。就冲她种种失德的行为，叫她一声傻逼我都怕把她叫萌了。她的青春，就是一场无知的奔忙。然而，谁不曾从这静默如谜的困境中蹚过来呢？想得到真爱，得先有能配得上它的智慧。只要我们仍是个傻逼，我们对别人的爱就绝难超越自己的蠢。 第50章 尾声 （一） 以上这篇小说来源于真实生活，说的是中国好男人为爱付出的故事。作品用生动的语言为大家描绘出了一个高品质男性的生活素养，他拥有博大的胸襟和牺牲的精神以及为家人独当一面奉献终生的超然情怀。作者生动地讲述了何为依赖，何为信任，何为幸福，是近年来文坛中优秀而少见的艺术精品，更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瑰宝！ 念完这段话，我合上了书本。 丁中浩听得特别羞涩，扭捏地拨弄着头发梢问：“你读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在写我吗？” “先生您误会了，这本书主要是歌颂我爸的……” 丁中浩闻言，大感自尊心受创，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冲进厨房，煲了一大锅枸杞乌鸡汤泄愤。 他在锅灶间叮叮当当忙碌着的样子，好像我爸复活了一样。自幼，我就经常看着他的背影在厨房里晃动，每每放学回家时，隔着窗户听见他在哼着小曲做饭，就觉得生活中仍然有那么一些安全感。 可惜，我没能遂了老杨最后的心愿。 父亲骨灰下葬那日，我母亲作为亲属在场远远地观看。祭拜完毕后，其他亲人谈笑着四散而去。我走到她面前，机械地问：“爸临死前让我跟你和好，你想跟我和好吗？我不是什么孝顺女儿，但是你不嫌弃的话……”我妈一直默默地揩着泪，听我这么说，突然不管不顾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号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这么多年，你受了多少苦啊……” 可把我给别扭惨了！ 陵园的门外，停着一辆炭黑色宝马X5。我妈上车前，忽然瞥见丁中浩和我肩并肩站在一起，于是瞬间就改变了主意。她收回了迈进车门的腿，反身走至我们身边，接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粉红色钞票，用力丢在丁中浩身上，一脸鄙夷：“给你一百块，自己打车回学校吧！五斤，你跟我上车！” 丁中浩脸皮唰一下涨得通红，然后他隐忍地弯下腰，把在风中翻滚了几圈的钞票捡在手里。 “阿姨，你钱掉了。”他卖力笑着，装作没听见那句羞辱。 我妈牙尖嘴利当然不放过他：“别冲我笑，我看见你这张贱兮兮的脸就觉得恶心。” 简直欺人太甚！比翻脸的本事我怕过谁啊？我从丁中浩手中劈手夺过了钱，给她塞回貂皮大衣的兜儿里，语出讥讽，与她针锋相对：“赶快把您这一百块钱收好，留着充点节操，余额不多了吧？自己情商低就别替别人操太多心了，我宁可坐在我爸的坟头上哭，也不想坐在您爱人的宝马车上笑。虽然老杨的遗愿是咱们俩和睦相处，不过我看还是省省吧，我没那个福气享受母爱，您也就是中年丧女的命。” 我妈的脸一阵白一阵青，臭骂我俩一顿，甩头上车，绝尘而去。 “咱们明天就去买个叉五！”我望着那辆帅气大车远去的影子，仍觉得难以解气，恨恨地说，“你开宝马！我坐旁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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