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不知道该如何来描述她当时的感受,是一种极其复杂矛盾交织的情绪,甚至在当下那一刻,还带着点自我厌弃在里面。 但她很快便强行将自己从那种自我厌弃中抽离出来,那样的情绪太可怕,不解决任何问题,还会创造很多问题。 但她清晰地记得,那晚她给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的一个高中同学打了一通电话。两人上学的时候关系还可以,高中毕业没多久女孩就结婚生子了,安平上了大学之后就断了联系,她也一度觉得大家圈层不一样了,带着点傲慢劲的臆想了两人如果继续当朋友会在交谈时遇到的阻碍。 想想不过就是她说老公孩子,她说高数马原,都是各说各话,有什么差。很多的关系,都是在各说各话,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秩序里哼着鼻子瞧别人。 她也是,林东行也是。 林东行那晚没从卧室出来,安平在客厅待了一晚。第二天,他要去上班的时候仍然一句话没有说就走了,安平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便将自己前一天搬过来的东西又叫了辆车搬了回去。 林东行无法负荷一个复杂的她,但她偏偏是复杂的,在这件事上安平不怪自己也不怪他。 只道是缘分太浅。 后面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谈就退了所有为结婚准备的东西,且对双方父母和朋友都给出了性格不合的默契理由。 安平觉得那真是一次伟大的尝试,一次对婚姻的冲动和对男人多面性浅薄的舔舐。 一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林东行,和一个抑制蓬勃野心的她,一场关于携手共度未来的美好骐骥,注定幻灭。 第二天,地接的姑娘带着游客们去滑雪场滑雪。 吃早饭的时候,王培清没下来。她上去敲他的门,过了有个十几秒,里面的人来开门,他在打电话。 安平指了指手里提的早餐和药,王培清示意她先进房间再说。 房门他没关,开着一半。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讲了什么,他沉吟片刻,说:“股权方案拟定的时候分配上我这边肯定是要占到百分之六十的,投资人百分之二十到四十这是我能给的区间。” “生意归生意,至于梁璟和邵纪我们都提前商讨过这事了。” 他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安平问他:“你好点了没?” 王培清在沙发上捡起一件薄外套穿上,站她对面,表情很礼貌:“好多了。” “那就好。” 安平把手里的药和早餐放桌上,也没有多说就走了,王培清话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视线掉在她背影上。 昨天夜里有一家三口,小孩也发烧了。安平也带了早餐和药过去给他们,又安排了酒店能消遣的一些项目给他们,随后又找大部队去了。 一早上的滑雪项目,下午又在冰雪乐园一下午。她身上汗津津的,脸和嘴巴又是吹得生冷。 回来安顿好,洗了个澡出去觅食的时候在楼道里撞见王培清和队里的姑娘,昨天跟他换座的姑娘。 他换了身行头,厚实了不少。 姑娘主动跟安平说话:“我们刚去吃了你推荐锅包肉,很好吃哦!” 安平弯唇笑了笑,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姑娘又说:“安姐,你今天帮拍的照片一会方便发我一下,我要抛个朋友圈。” “嗯,我一会就发给你。”安平看电梯上来了,于是告别,“我先去吃饭,明天要去天池,你出门多贴几个暖宝宝,别冻着了。” “知道啦,今天可冻死我了。”姑娘机灵又可爱,透着热情。 安平按下电梯的开关,抬眸看见王培清在往她的方向看。 大概半个多小时,安平就在酒店吃的,也快。她上来的时候,王培清站在她房门前,应该是有一会了,还是刚才的装束。 安平在兜里摸房卡的手停下,看他:“你干嘛?” 王培清手插兜站边上,给她让开门口的位置,问她:“你刚去哪里吃的?” “酒店啊!” “我今晚也吃的酒店,没出去。” 安平摸出房卡:“哦,感冒好了吗?明天要上山,你能不能去?” “能去,”王培清看她拿着房卡也不开门,心里发笑,他云里雾里说了句,“你昨天说的没错。” 安平撇撇嘴,也不知道他说的没错是哪句话没错,她眉毛上挂两问号。 王培清虎口掩着上唇轻咳了一声,胸腔里嗡嗡的,他说:“明早见,朋友。”
第39章 chapter39 .你的灵魂有没有暗扣 “1442 级。” “1442 级?” 在登上天池的台阶底下,安平看着指示牌上的数字,念了出来,上面写着:“您已向顶峰迈出了第一步......” 即使提前观察了天气,也精心规划过,但是进入雪季,长白山并不是每天都开放,他们今天运气都好。 安平在队伍的最后面,地接的姑娘在前面。王培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两人离得很近,嘴里喷出的热气搅在一起,很快凝固在白花花的冷气里。 雪白的山峦,刺穿了晴空。蓝天变得低矮,撕碎的白云跟山巅的白雪揉成了一团,眼前的阶梯仿若直通天际。 人在这样的景面前会自然而然地沸腾、澎湃。 眼里的苍茫将人心里那些弱小的忐忑、自私的不自私,以及关于工作、关于亲人、关于友情、关于爱过的人的阴暗面全都涂白。自然在这一刻涤荡了工业化的驯养,让人脚步沉重的同时,心里轻盈。 安平也无所顾忌的抽离,她无所谓地冲站在她身侧的人笑了下。王培清仿佛看见她的兔子耳套也活了,他心里同样澄澈。 他问:“你第一次来长白山?” 安平踏上第一个台阶,她手抓握着双肩包的肩带,回头看他一眼,没回答。全是上山的人,像一场喧闹的朝圣。 王培清以为安平不想跟他说话,解释:“就朋友之间闲聊,别多想。” 安平比他要纯粹,她嘴里呼着冷气:“第二次,我大学专业课考察就来的长白山。” 王培清跟她踩上了同一个台阶:“大学,感觉已经很遥远了。” 安平不去看他,继续往上走:“我反倒感觉很近。高中毕业前活得太封闭,到了大学才有机会见识到很多跟自己原先生存环境不一样的地方,各种各样不同背景的人,感觉每天都像个海绵,吸饱了又拧干,再吸饱。日子很充实,时间也就厚重了。” “那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不很正常。”安平把手放在冻红的脸颊上挡风,说话开始喘气。 王培清用手将她包托住:“我大学有个室友是沈阳人,东北口音很重。说话自带骂人音效,跟你有一拼。” 安平扔了个眼刀给他:“你别逼我上梁山,给你使一个林教头的花枪哦!” “哦。”王培清忍住笑,“但孙二娘的菜刀对你来说会不会更趁手。” 安平转身推了他一把,王培清趔趄一下,退到下面一个台阶上,他说:“1442 级,你让我多走了两级。” 安平嘀咕:“你该。” 王培清跟上:“你上大学都去了什么地方?” 安平盘了起来:“北京去的最多,后面学校专业考察,顺带着东三省都转了一圈,南边就去了苏州、最远去了海南,厦门,乱七八糟挺多的。” 王培清问:“没来广州?” 安平转头看他,他头发上结了霜花,白了,整个人咋雪天变透了:“没去。” 干嘛要去? 王培清左手挑着她包上的带子,颠了颠:“你包里装什么这么重?” “五公斤不到,你一个大男人菩萨做的吧,这有什么重的。” “装的什么?” “备了个氧气,还有热水,一个小的急救箱,以防万一。” 王培清停顿了下,问:“你为什么不去广州?” 安平感觉背上轻了不少:“因为你啊!”她看着他表情哈哈笑,“干嘛?你不就是想让我这么说嘛?” 王培清把手取下来,包的重量又回到安平肩上,把她往下拽了下。 她轻嗤:“你现在还这么小气。” 王培清闷声:“你认识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我是个绅士吗?” 安平摇摇头:“不知道,其实我完全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王培清去看她,她不像是赌气说的话,算了,他说:“我小时候我爸对我很严格,你知道他当老师的,就认为小孩子小时候习惯不养好,长大就废了。他有一个敲学生用的戒尺,用我身上的时候最多。” 安平停下,歇气:“那照你爸的这个教养方法,你觉得是好是坏?” 王培清问她:“喝不喝水?” 安平摆摆手:“不喝。”喝了要尿尿,更冷了。 他站她面前,挡住了山峦上探出头的光:“可能起了反作用,我一直挺叛逆的。” 安平总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王培清没反驳:“比如说?” 安平可不给他留退路:“你喜欢长白山吗?” 王培清侧过身看着眼前惟余莽莽:“没来之前不知道,也没想象过,离得越来越近之后就越喜欢,越震撼。” “为什么不想象呢?我要去什么地方前就习惯想象,到了之后,要是符合我的心理预期,就打个九分,满分十分啊!要是不符合,我就打负分。”安平说。 两人继续往上走,有下山的人告诉他们:“加油喔,我们看到天池了,可美了。” 王培清帮她托着包:“想象浪费时间,消耗精力,看到的都是过去经验的投射,我习惯亲自去看,去感受。看到一分就是一分,两分就是两分。” 安平“呃”了一声:“为自信的人点赞。” 王培清被她表情逗笑了:“你这又是得了卡耐基真传。” 安平指了指脚下的台阶给他看:“第 800 级。” 她说:“还看了李德胜爷爷的文选。” 下山的人多了起来,王培清把安平让到边上,顺带着扒拉了两下头发上的霜花,风正好是往安平那边吹的,全呼到她脸上了。 她瞪了眼王培清,王培清看她跟金鱼一样鼓着腮,伸手去戳她脸。安平在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要落下来的时候,伸出拳头挡住了:“道歉。” 王培清觉得有点囧:“sorry.” 好端端的说什么英语,又不是搞英语角。 他问:“你要不要拍照?” 雪地里放着“禁止越离栈道”的标识,但栈道两边全是脚印,很多人在拍照。 安平左右看看:“不要,我要看风景。” 越往上走气息越紧密,王培清降低了两人说话的频率。他们前面有一对情侣,男生背着厚重的包,女生说要鼓励鼓励他,于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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