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除了朱婆婆本人的身体情况,需要担忧之外,邻居叫了记者,就算老婆婆最后身体,通过医治没有问题,这件事在舆论上的效应,也可大可小。 地方部门对食品安全把关很严格,捐赠可能带来的风险问题,目前法律上,还未详细对捐赠者作出保障。 很多商家由于担心捐赠蔬菜、临近过期食品,容易引起安全问题被追责,都会直接拒绝捐赠。 志愿者往往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说服他们,如果因为此事上了新闻,深陷舆论中心,以后的食品求捐赠的道路,会更加艰难。 捐助来源少了,会直接让天使食堂的持续运营,变得更加艰难。 这件事随后带来的巨大的名额损伤,等于直接判了慈善机构死刑。 陈平戈到达朱婆婆住的筒子楼,刚下车,就看到了被几个楼里的男人,围住的送餐车。 司机小哥很无奈地坐在驾驶位上,车窗紧闭。 陈平戈拨开最外面一层看热闹的,走到了餐车前,两个守在餐车外面的志愿者,立刻朝她走来。 “你好,”陈平戈朝领头的皮肤黝黑的光头中年男人,径直走去,“我是’天使食堂’的负责人陈平戈。” 中年男人有一个显眼的啤酒肚,他拉开被汗沾湿的黑色工字衫,在烈日下扇了扇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陈平戈,“你是领导?” “我是。” 陈平戈知道他信了,她特地穿了她毕业那会,当翻译时穿的职业正装,脚下在到达目的地前,换了风格成熟的高跟鞋,套装是她当时下血本,为了应付大场面定做的,剪裁优良,穿上去特别有气场。 这是符合普通人刻板印象的穿着,一个专业的、稳重的、像是大企业派来处理事件的人,令人安心,让她在微妙的气场博弈之间,夺得话语权。 陈平戈从包里,拿出一包上车前买来的中华烟,拆开了,用特别老江湖的架势给一圈男人一人一根发了烟。 剩下的那包烟,最后放在了光头男人手里,大家吸着她的烟,拿人手短,敌意稍微降低了。 陈平戈拍拍餐车的玻璃,示意司机小哥先把车开走。 光头男人急了,上来阻止,“这车不能走,这是证据。” “什么证据呢,”陈平戈悠然地回头,直视男人,“我了解的情况,朱婆婆是两天前在我们机构吃的饭,跟今天餐车上的饭,有什么关系呢。” “那如果今天这车上的饭,也有问题呢?!” “从半个小时前开始,我们机构的整条配餐线,就已经停下来了,这辆车,今天也不会再配送了,所有的食物,都会送到第三方中心,做进一步检测,后续再做其他安排。” 光头男人说:“那有什么问题你负责吗?” “对。” 陈平戈直视着光头,然后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从他带来的人跟围观人群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 “从这一刻开始,我对这里所有发生的事情负责。” 人群中有人举起了手机对着她录视频,她也没有回避,她再次走上去,拍了拍车窗,送餐车启动,这次没有人再阻拦。 送餐车开走,陈平戈拍拍手,对人群说:“现在,我们上楼去看朱婆婆的情况。” 一堆人在身后,跟着她上楼。 陈平戈气场很稳,上了三楼。 楼上照旧围了一圈人。 朱婆婆的邻居,是个气质有点猥琐的干瘦男人,他发动了楼里的邻居们,围住了餐车、困住了志愿者,也是他扬言叫的记者。 他看到陈平戈要进朱婆婆的屋子,第一反应是抬起手臂要拦着。 陈平戈不慌不忙地,给他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你好,我是前来解决问题的负责人。” 趁他把手臂放下来,接过名片,在门旁留下的空隙,陈平戈灵活地钻进了屋里。 “你有事,可以打名片上面的电话,跟我联系,我也愿意跟你细谈。” 邻居跟进来,在陈平戈身后大吼大叫着说什么“你们要负责”的话,陈平戈一句话堵住了他。 “现在请你克制情绪,别耽误我们救人。朱婆婆是你老邻居,你也不愿意看到她,因为你耽误治疗,有个三长两短吧。” 守在朱婆婆床前的敏敏,朝陈平戈飞奔而来,抱住了她的手臂。 “朱婆婆不愿意跟我们去看医生,说怕给我们造成麻烦。”敏敏跟陈平戈汇报。 陈平戈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走到了朱婆婆的床前。
第24章 024 朱婆婆住的小屋子不到 10 平米,她捡来的垃圾,堆了住宿空间的一半,屋里只有她床头边,插电开了一盏学生台灯,光线很暗。 陈平戈坐在床边,握住了朱婆婆一只皮肤逡皱如同老树皮的手。 “是我,朱婆婆,是我,您还记得我吗?” 朱婆婆在床上虚弱地睁着眼,“你来啦,陈小姐。” 她很难为情,“我是不是给你们造成大麻烦了……” “没事的,我能搞定,”陈平戈安抚性地轻拍她的手背,“我们先去看医生好不好?” “没事的没事的,我年纪大了,就这样,我已经吃了整肠丸了,感觉好多了!” 朱婆婆拼命地摇头摆手,花白的头发在枕头上蹭来蹭去。 敏敏插话,“根本没有好,刚才又呕吐了一次!” “挨过去就好了,”朱婆婆低声对陈平戈说,“我听说叫了记者,我如果去医院不是更落了话柄。” 朱婆婆想得很远: “到时我会被其他人憎恨的,你们机构出事了,会被整治,到时我们这群老不死的都没地儿吃饭了,就因为我一个人……” “没事的婆婆,媒体方面我跟卢姐搞得定,”她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你也不想我因为担心你而难过,对不对?” 朱婆婆羞愧地说:“陈小姐,生个病去医院要花好多钱,我这两天都躺着,我……” 陈平戈靠近她,悄悄地在她耳边说,“我听说今天社区医院有义诊,您如果现在快点跟我过去,说不定还能帮我们省一笔呢……” 朱婆婆被说动了,用更小声点声音问她,“真的有义诊?” 陈平戈对她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在医院有认识的熟人。” 在楼下,被陈平戈吩咐先去叫出租车的男志愿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平戈姐,车来了。” 陈平戈对他招招手,他心领神会,蹲在了朱婆婆床前,“婆婆,我先背您下去吧。” 男生背着朱婆婆,穿过围观的人群下楼了,这次邻居缩在人群中,看到陈平戈就把视线移开了,不敢跟她对视,也没有再阻拦。 陈平戈又回到了朱婆婆屋子里,把在场剩下的三个志愿者,叫过来,陈平戈把一个在“天使厨房”里服务时间最长的、知道食堂安全程序运作的、最机灵的一个志愿者,留下来。 “你留在这里,”她对那个胖胖的男生说,“在这里等记者,记者来了不要多说,就说负责人,跟随朱婆婆去医院就诊了,然后把记者带到医院找我。” “这件事从头到尾疑点重重,这么做的意义就是拖,从这里到医院,地点的转移上可以拖一段时间了,再到记者联系上我,又是一段时间,尽可能地拖时间,拖到我们联系到卢姐,让应对媒体有丰富经验的卢姐来处理。” 陈平戈双手一摊,坦白说,“我快装不下去了。” 朱婆婆愿意去看医生了,几个人解除了心头的大石头,都笑了。 陈平戈挨个拍了拍三个年轻人的肩膀。 “不要丧气,事情一定可以圆满解决的,我们在做有意义的事情,也绝不会害人。” 士气振作起来了,陈平戈迈着稳重的步伐,把敏敏跟另一个志愿者,也带离了现场。 然后她让人回秘书处汇报情况,打了一辆车,又奔向了朱婆婆看病的医院。 这件事的处理,到了晚上才搞定。 朱婆婆原来是犯了急性肠胃炎,在医院在医生的诊治下,挂了点滴之后,呕吐跟腹泻的症状就消失了。 陈平戈在医院陪着朱婆婆挂点滴,等了两三个钟,也没有等到上门的记者。 留守的男生,也打电话告诉陈平戈,说陈平戈带着朱婆婆走后,围观的人就散了,叫记者的邻居,把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他在现场也没有等到记者。 与此同时,秘书处的同事发回了报告,说联系了两天前在食堂吃过饭的上百个人,没有人反馈过吃过饭后,身体出现不适。 陈平戈大概心里有了判断。 把朱婆婆送回家后,蹲守在了朱婆婆邻居门口,并在邻居家的小孩出来倒垃圾的时候,取得了孩子的信任,跟在孩子身后进了屋,迎面碰上了听到响声,从床上爬起来的邻居。 陈平戈对他笑得意味深长,笑得邻居出了一声冷汗。 最后,陈平戈利用多年来,在职场上灵活套出合作方低价的套路式问话话术,邻居交代了。 医院医生告诉陈平戈,朱婆婆会突犯急性肠胃炎,可能是因为最近饮食不节引起的。 老人家除了吃公益食堂的饭,最近手头多了钱,还馋嘴额外吃了路边的过辣过冰的小食。 老人家本来就肠胃比较虚弱,一下子贪食过凉,加上朱婆婆最近作息不注意,又受了寒,最后犯病了。 邻居不知道这些,只看到自家的小孩,给朱婆婆送了西瓜吃后,朱婆婆突然就腹泻不止了,他跟家里的小孩吃了西瓜,当晚也腹泻了,但是过后就停止了,不像朱婆婆这样腹泻不止。 邻居怀疑是吃的西瓜有问题,却怕担责,怕出钱,在家担心了两天,刚好遇到公益食堂的志愿者上门,所以就污蔑是食堂的饭菜问题,想让志愿者掏钱让朱婆婆看病。 记者没叫,虚张声势说谎要叫记者的目的,是为了增加恐吓效果,目的还是想压着机构出钱医治。 陈平戈对邻居保证不会追究他责任让他破财,让他写了一份事情经过自述书,签了名,顺利闪人。 临走前又去看了朱婆婆,朱婆婆吃了药喝了清粥之后,人大好了,正在屋里生龙活虎地捆她捡来的纸皮箱。 陈平戈按照医生说的,又跟朱婆婆啰嗦了一番,最近一周只能吃清淡食物等注意事项后,才离开了。 敏敏在楼下等她,拉着她,跟其他志愿者一起去吃了烧烤。 吃完饭后,敏敏跟陈平戈顺路,坐了同一趟公交回家。 一路上,敏敏都在用崇拜的星星眼看她,陈平戈左顾右盼,最后扛不住了,说,“你别再这样看着我啦。” 敏敏摇着她的手,“师姐,我打算把你当作我学习的偶像,我以后也要像你这么冷静镇定、临危不惧、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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