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曾经跟我们住过一段时间。”他的口音很纯正,很容易听懂,“他有一张照片,是你们一家人在游乐场的合照,你爸爸抱着尤彧,你妈妈牵着你,面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尤黛不记得这张照片了,不过他们以前一家人出去玩的时候,总是会拍很多照片,妈妈还特意做了一个相册,把照片放进去。 表哥说:“爷爷很喜欢这张照片,放在了床头,他还跟我们介绍你们一家人,也说过你,生得好,学习优秀,他很为你骄傲。你们跟爷爷虽然不在一起生活,但他知道你们所有的事。但爷爷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所以,他对你们可能并不太友善,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在意你们。” 尤黛倒是没想过,他人在国外,居然对他们家的事这么了解。不过他说的,尤黛并不认同:“外公他最在乎的,难道不是传承人么?” “爷爷也曾问过我,想不想学缂丝,但我跟爸爸一样,没办法安安静静地坐着弄什么经纬线,我们都坐不住。爷爷是很失望,但他也没有勉强我。我听说,你在做缂丝?” “恩,我妈妈喜欢这个,我小时候看过她做。现在我做缂丝,就是因为我妈妈。”尤黛顿了顿,喃喃说道,“我也总是想起她。” “不过我想,外公知道你做缂丝的时候,一定很高兴。” “或许吧。” 如果说丁经赋在家庭琐事上,搞得犹如一团乱麻,相对而言,他对缂丝倾注了全部心血,事业风生水起。 大概也不能怪他,毕竟凡事难得两全。 人死灯灭,过去种种恩怨,也随着人的离开,烟消云散了。 但不能说是原谅,只是看开了,不计较了。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蛾子,围着她转了两圈,然后落在了肩膀上。 尤黛抖了抖,蛾子居然不肯走。 表哥以为她害怕,挥手要打蛾子,尤黛赶紧阻止:“我在书上看到过,这可能是故去的人,化作虫子,来看望亲人。” 表哥露出个新奇的表情,手轻轻碰了碰蛾子,那蛾子缓慢挪到了他手指上,不动了。 “好神奇。”他说。 舒云端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可能隔得远,他注意到尤黛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靠得很近,那男人还搭在她肩膀上,两个人有说有笑。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权俊驰,欠揍说着:“不得了了,姐姐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 舒云端重重踩了权俊驰一脚,没有上前去,掉头往另一头走。 权俊驰看了看跟男人研究蛾子的尤黛,又看了看越走越快的舒云端。他连走带跑,追了上去,勾住舒云端肩膀,突然来了一句:“我知道你这两天在家那么颓废了。” 舒云端似乎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推开他的手:“别瞎说。” 权俊驰煞有其事说:“我可是根据这两天对你的观察,才敢这么说。云端,你这是打翻了醋坛子了。” ----
第65章 == 权俊驰最开始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是舒云端居然把他宝贵的日记本,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当然,虽然还是不给看,但权俊驰手快,翻到了一页,顺带看了两行字—— 我一度怀疑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但不可否认,正是她身上那种与世无争的味道吸引了我。 权俊驰没看懂,问舒云端什么决定正不正确,被舒云端丢过来的抱枕砸中,幽幽闭了口。 之后,权俊驰还发现舒云端总是问他奇怪的问题。 ——你跟你女朋友平时怎么相处的? ——你有没有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让对方不满意? ——你们之间的感情有没有谁占上位谁占下位? 权俊驰把他归结为初次谈恋爱的菜鸟,心神不宁,还患得患失。权俊驰起初还同情想着,这个小可怜,真是让人心疼。 但现在看来,舒云端跟他姐姐之间,恐怕是出现了危机。 当然,权俊驰身为局外人,不了解他们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方便多问。但舒云端去献了花后,也不去找尤黛,闷闷地坐在角落,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于是,权俊驰在碰巧遇到回来的尤黛时,把她叫到了一边,多嘴问了几句。 他样子神秘兮兮的,东张西望,等周围没人了,才说:“黛黛姐,你跟云端闹矛盾了吗?” 尤黛诧异问:“为什么这么说?” 权俊驰凑近了一些,把这几天舒云端在家里的样子,事无巨细说了一遍,他说:“或许你们没有闹矛盾,但他好像有心结,刚才看到你跟别人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醋,转身就走了。云端很少这么别扭,我跟他兄弟这么久,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吃瘪。我也是受害者。” 这些天,忙着丁经赋的后事,尤黛没怎么把心思放在舒云端身上,但她知道舒云端情绪起伏的源头,是前几天的那趟旅程。 丁经赋挑明的话,那三个用来‘考验’的女性,尤彧的不认可,以及他们刻意的疏离。 或许,还要加上自己,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 尤黛说:“我去找他谈谈。” 权俊驰忙说:“黛黛姐,云端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可以作证,他只是个恋爱白痴,要是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一定有情有可原的理由。” “他很好。”尤黛心情也沉重,“是我……” 这天阴雨绵绵,再加上是一场追悼会,几乎所有人面色都凝重。 尤黛要去找舒云端,但走在半路,又被尤彧拦住了。尤彧说:“舅舅和几个亲戚长辈想跟你说说话。” 尤黛摇着头:“晚点再说吧。” 但尤彧并没有让她走:“那几个亲戚明天就要走,人家没多余的时间等你。” “那就不等了。” “尤黛,你一定要在外公的追悼会上,闹得这么难看吗?” 尤彧个子高,挨近了,几乎看不到旁人。尤黛往左边退开,看了一眼已经注意到这边的舒云端,想了想:“我叫上云端。” 尤彧脸一下沉了下来,声音也放低了:“他们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并不想认识你的小男朋友。” 尤黛还是看着尤彧身后,舒云端已经站起了身,但他并没有走过来。 她说:“这只是你的揣测,尤彧,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和外公一样,对我跟云端之间的年龄差距那么敏感。” 说着,尤黛绕过尤彧,向舒云端走了过去。 舒云端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头发柔软地垂在前额,因为有些长了,遮住了眼睛。他站得不太直,微微弓着背,手搭在背后,定定看过来时,那双眼睛像是蒙着一层灰。 果然心事重重。 尤黛隐隐有丝内疚,舒云端不该是这样,他开朗阳光,镇定且自信,可以轻易被生活接纳,在经过的每一处,发光发热。而现在的他,像是熄了的灯,郁郁不乐。 是她的原因。 尤黛忍耐着问:“脚好些了吗?” 舒云端点点头:“你该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早些过来陪你。” “我这边有尤彧在,舅舅表哥也回来了,没事。”尤黛抬头,把他的刘海弄到一边,但一松手,头发又遮住了眼睛,“你需要在家养脚伤,不然一直好不了。” 舒云端也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说:“我该剪头发了。”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长辈。” 尤黛向舒云端摊开手,他把手伸出去,跟她十指相扣。 两个人走到尤彧旁边,尤彧目光扫过他们的手,没什么表情,转身大步走到了他们前面。 尤黛跟那几位长辈没见过面,来来回回说着客套的话语,介绍舒云端时,本来没提年纪,倒是尤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硬生生补了一句。 长辈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跳过了这个话题。 大家都懂礼节,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功夫不会少,也不会让别人下不来台。 聊天的过程并没有不愉快,尤黛反而多出一份心思,去关注舒云端。他跟尤彧一样,在面对其他人时,总是礼数周到,但尤黛总觉得,他眼神中有一丝疲倦。 尤黛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把舒云端带到长辈面前来。 他们不需要知道舒云端,也不需要了解她和舒云端的关系,毕竟这一面见过后,以后也不一定会来往,而且,他们其实也并不关心她的感情生活。 相反,这种场面在无形中,给了舒云端压力。 于是,尤黛并没有跟他们多聊,简单问好后,就拉着舒云端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了很远的距离,离开了聚集的人群,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站定了。 恰好,表哥也在不远处,尤黛遥遥跟他挥了挥手,然后对舒云端说:“那是舅舅的儿子,我表哥。” 舒云端嗯了声,无精打采说:“我刚来的时候,看见你们说话了。” 尤黛想起权俊驰的话,问他:“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过来?” “我……”舒云端眼眸低垂,语气有些弱,“我怕打扰你。” “云端,你看着我。”尤黛双手搭在他的腰上。 舒云端抬眼看向她。 尤黛:“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
第66章 == 可能是心虚,舒云端别开眼,干巴巴说:“没有。” 尤黛追问:“真的没有?“ 舒云端:“等我想通了,就没有了。” 尤黛不得不换种方式说:“那我问你答。云端,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别人的看法我不在意,但他们是你的亲人。”舒云端放弃了一样,老老实实诉说起来,“我一直在想,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才得不到他们的认可,我也怕你夹在中间为难。这两天我老是做噩梦,梦见你好像丝毫不留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 是因为太在意了,才会患得患失。 尤黛明白他的心意,也知道症结所在,但想要彻底解决,并不容易。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是他们先入为主,认定了我们不合适,所以不管做什么,他们都看不顺眼。我外公……”尤黛叹道,“他以前还不喜欢我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我爸爸妈妈在一起那么多年,过得也很幸福。至于尤彧,他只是不想愿意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姐夫罢了。不过说到底,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而让你没有安全感,闷闷不乐的根本原因,是我。” 舒云端咬着嘴唇,重新看向尤黛时,眼中带着血丝。 尤黛:“我不太心细,对很多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外公和尤彧不喜欢你,我无所谓,因为我认为他们影响不到我。我对跟你示好,企图靠近你的女生,也无所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别人随随便便招个手,就跟上去的人。我也始终觉得你比我小九岁,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尝试过。假如哪一天,你说你厌倦了我,想要交新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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