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侧柏发现了。 秋瑜瞳孔微放,第一反应是震惊, 他怎么知道她洗澡的时候在看东西, 他入侵了她的芯片? 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除非入侵者的水平远远超过设计防入侵程序的人,否则不可能入侵市中心的广告牌。 而他本人就是入侵者。 他想看她的芯片, 当然轻而易举。 秋瑜刚要说话, 陈侧柏却倏地伸手, 捂住她的嘴:“别说话,让我猜猜。” 他体温一直很冷, 可从未像现在这样冷, 几乎像寒冰一样冻住了她下半张脸蛋。 秋瑜忍不住皱起脸,倒抽一口凉气, 推了推他的手臂。 陈侧柏的手却纹丝不动:“你看到了一个可怜虫,他出生在肮脏的垃圾山里,前半生都在公司的手下辗转、苟且。” “这个可怜虫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运气。每天有几万人给公司写信, 企图改变命运。但只有他和另外一千多人被公司选中了。” “一千多个试验品,同时进行为期五年的基因改造。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却侥幸跟另外十二个试验品一起活了下来。” “可能是看他运气太好, ‘上帝’派人到这十三个试验品中,随机抽选一个犹大杀死——也有可能是耶稣,随便什么,想要遏制一下他的好运气,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说着, 陈侧柏冷不丁按开了室内的壁灯。 秋瑜不喜欢冷色调的灯光,所以室内的灯饰, 无论位置一律都是暖色调。 但再温暖的灯光,也无法调和眼前的恐怖景象。 只见地板、墙壁、天花板、枝形吊灯上爬满了冰冷而黏滑的漆黑污物,如同某种骇人的畸形生物,向四周扩散、攀爬,脏器搏动般一张一缩,不怀好意地侵占了整间卧室。 就像是恐怖电影里,荒凉山林里的废弃别墅,推开门,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黏腻蛛网。 似乎只要走进去,就会有巨型蜘蛛,从后面发动攻击。 恐惧来源于未知,面对这种未知感,秋瑜很难不感到头皮发麻。 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念叨,这些东西是陈侧柏,这些东西是陈侧柏,是陈侧柏……才勉强把恐惧压下去一些。 等等,这玩意儿是陈侧柏吧? 陈侧柏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基因改造的副作用是全身DNA链断裂,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都是一滩溶解、重组、又溶解的血肉组织。” 陈侧柏始终没有松开她的嘴,仿佛那是潘多拉的魔盒,他必须时刻确定盒子是关上的。 “后来,他被人注射了一种高活性、高攻击性、能无限增殖的黏物质。他的运气始终没有消失。即使接受过基因改造,即使全身DNA链断裂,即使被注射了不明物质,他仍然苟活到了今天,而且娶到了你。” 最后一个字,视角转换,令秋瑜心脏一霎停跳。 她不由自主屏了一下呼吸。 似乎察觉到她的反应,陈侧柏平淡地笑了一声,情绪仍然无甚波动,却显出几分冰冷的恶意,不知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他自己。 “早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在肖想你。” 陈侧柏掐着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皮肤。 “起初,他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天真,明明什么都懂,却像什么都不懂,天真得几近愚蠢。” 秋瑜听见“天真得几近愚蠢”,竖起眉毛,很想咬他一下。 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怔住: “但就是这份愚蠢的天真,让他体会到了正常人活着的感觉。” ——他还是人类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侧柏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出生在地狱般燠热的垃圾山里,那里终日弥漫着不洁死物的气息。正常人不可能居住的地方。 他从出生起,就从未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后来更不必说了。 他连人形都没有,又怎么能算得上人呢? 进入大学以后,他虽然成绩一骑绝尘,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器重——校内讲师教授都知道他的来历,对他又惧又怕,还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羡妒。 学生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他真的是靠自身实力,“考”到了那所学校,对他进行了无处不在的霸凌。 实验记录被破坏。器材被损坏。 嘲讽,孤立,无休止的谩骂与造谣。 以上这些行为,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每一次,他都可以提前计算出概率而完美避开。 上学期间,他其实从未遭受过真正的霸凌。 没人能越过他的运算能力,对他实施暴力。 唯一一次,是他自愿走过去的。 ——与秋瑜接吻的那一次。 他被她身边人钳制住的那一刻,看似是猎物自投罗网,实际上是猎人在不动声色接近猎物。 除了利用与她的基因适配度,避免不必要的骚扰以外,也是因为想知道,在那种场面下,她是否会对他一视同仁。 她会怎样看他? 贫民?天才? 抑或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可怜虫? 陈侧柏神情淡漠地入侵了计算适配度的机器,然后,瞥了秋瑜一眼。 秋瑜眼里却什么都没有,一片清澈。 在她看来,他与周围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陈侧柏移开视线,心脏却不可抑制地麻了一下。 他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身份。 天才、怪物、贫民、底层的希望……公司把他变成了一滩令人作呕的血肉,又将他包装成一个精美得可憎的商品。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物品,实验中的消耗品,实验最终的数据。 只有秋瑜,把他当成一个活人注视,并吻了他。 天真又愚蠢的女孩。 而他是那么贪恋这份愚蠢的天真。 在那之后,他们成为了夫妻。 他的身体一直在恶化,体温在下降,心率再也没有超过50,呼吸频率更是无限接近于一具尸体。 他以为自己随时会死,从未想过掠夺或占有她。 直到她自投罗网。 陈侧柏的叙述口吻十分平淡,再加上他用的是第三人称,冷眼旁观的视角。 秋瑜好几次都一阵恍惚,以为他真的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 可是,不是。 就是他本人经历了那些事情。 她有种窒息之感,心脏像是毛巾被拧了一圈又一圈,眼眶也湿热起来,很想转身抱住他。 但他一手掐着她的脸颊,另一手扣着她的腰,不准她动。 秋瑜难受到极点,不由得真的咬了他一下。 陈侧柏一顿,轻笑一声,声音又变回了那种古怪的温柔:“别急,马上就说完了。” 话音落下,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像抱小孩子一样,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秋瑜一愣,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随即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刚要张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黏物质就像胶带一般粘住了她的嘴巴。 秋瑜:“……” 她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脾气再好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会有发火的冲动。 陈侧柏扣着她的腰,轻颠了一下手臂,似是想让她坐得更稳。 但这个动作太令人羞耻了。秋瑜恼怒未过,心头又涌上一波耻意。她把头埋进陈侧柏的颈侧,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抗拒。 陈侧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不想听也得听。” 秋瑜只想骂人。 陈侧柏感受到她的抗拒,心里一阵烦躁,戾气又暴涨几分。 他知道,不能奢求她去同情一个怪物。 可她之前表现得那么喜欢他,近乎无条件地相信他和纵容他。 他不免升起了一丝希望。 像穷人盼望天上掉金子一般,盼望她像之前一样爱他,相信他,纵容他。 陈侧柏闭了一下眼。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他。 她眼中有泪,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陈侧柏盯着她,一字一顿:“看来,我的运气到头了,对吗。” 他的运气好也不好。 他虽然没有死,却完全变成了一个悖逆自然的怪物,欲望与情感无时无刻不在放大、加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没想到真相会败露得那么快。 回来的路上,他没有跟她说话,是因为他必须集中精力摸索高维世界的规则,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 他进入另一维度后,她在他的面前就像纸张一样单薄脆弱。他轻碰她一下,都可能会碰到她的血管与脏器。在摸索出高维世界的规则之前,他不可能靠近她。 她在浴室里点开那些视频的第一秒钟,他就察觉到了,但因为当时他还在摸索,怎么触碰人体而不碰到骨骼血管,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 ……也是因为,心中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希望她能像对待人类陈侧柏一样,对待现在的他。 他的希望落空了。 她在浴室里,看到他的暴行皱眉不忍直视时,他就该认清事实。 ——她在害怕他。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害怕窥视者,害怕入侵者。 她说得对,他是如此不知廉耻。 明知道她害怕,却仍不愿意松开她。 戾气在心中涌动。 陈侧柏一动不动地盯着秋瑜,呼吸逐渐急促,目光显出几分可怕的癫狂。 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很烦躁,烦躁中又透出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不配,所以从未想过得到她。 是她自己成为他的猎物,把颈部置于他的掌心之下,邀请他去捕猎她。 他彻底变异成捕猎她的怪物以后,她又害怕他了,不想要他了。 陈侧柏面无表情,冷笑一声。 她不想要他之前,得到他的允许了么。 秋瑜的嘴终于被松开了。 她呼出一口气,刚要开始骂人,一个疾风骤雨般的吻就劈头落了下来。 他掐着她的下巴,用力贴着她的唇,冰冷的舌-尖强硬地挤进了她的唇-齿。 冷与热,绝望与愤怒,捕食者与猎物。 仍然是那种禽兽一般、原始而不得章法的吻。 但却多了一些什么。 秋瑜被吻得头脑缺氧,许久才想起多了一些什么。 ——衣冠禽兽,脱下了那层斯文的皮,彻底暴露出躁戾的本质。 这一回,他不仅粗暴地掠夺她口中的唾-液,而且又凶又狠地嘬-吮她的舌-尖。 她吃痛,想要后退。 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不允许她后撤一寸,眉眼疯狂,令人心惊胆战:“让你动了么。” 秋瑜对他怒目而视,正要说话,他冷眼看着她,扣着她的脸颊,又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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