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温存恍若未闻,只有她偶尔还在眨动的眼睛代表她仍旧是活着的。 萧戎征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脸,温存终于扭过头,表示了抗拒。 萧戎征落空的手在半空僵了两秒又收回,他忙又笑着跟温存说:“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全都改,好不好?” 这一辈子,萧戎征都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跟别人说过话,可眼下,只要温存愿意理他,下跪都行。 可温存依旧没反应。 沉默比歇斯底里更伤人。 萧戎征撑着笑意,又试图把她快要捂住口鼻的毯子往下拉一点,可他的手还没碰到毯子,温存突然往后一缩:“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萧戎征眉心一跳,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温存看着他,怔愣了一两秒后,又重新看向窗外。 萧戎征也看出去,想知道温存究竟在看什么,可那灰蒙蒙的一片,让他的心情更加压抑。 温存就是在这时候喊了他的名字,那轻轻的一声萧公子,像巨石砸下,砸碎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红着眼眶笑问:“怎么突然这么叫我?温存,我……” “如果有一天,我爸蓄意弄断了你的双腿,无论怎么治都治不好了、你不但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站起来了、还要无时无刻都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并且时时刻刻自卑,你会连带着恨我吗?你还能像从前一样一心想着并且心安理得的跟我过一生吗?” 她这句话所表述的内容过于残暴,萧戎征下意识地认为她是受到了心理创伤后的情绪投射。 所以他笑了笑:“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咱们……” “如果呢?”温存打断他,执着地看着他,“如果你的腿被我爸弄断了,你会怎么办?” 萧戎征过了好几秒才说:“我会找他报仇,这事与你……” “真的跟我没关系吗?在你复仇的过程中,你会如何界定我对这事的态度呢?你希望我旁观?还是指望我帮你?你杀了他,能坦然再来面对我吗?” “温存……” “回答我,你会杀了他吗?”温存打断他的话,莫名笑了声。 萧戎征刚好看到她的笑容,脊背莫名麻了麻: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凉意,让他一时噤声。 温存却像是来了兴趣,歪着头笑看着萧戎征:“或者你说说看,你会怎么报仇?是不是应该毁了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东西或者最在乎的人?” “温存……” “啊,我知道了。只要是重要的,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行,对不对?”温存眼睛里开始放光,那模样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戎征起身,立刻拿出了手机。他原本想直接给邱宴书打电话,但怕伤到温存,就改为了发微信:温存的精神状况似乎出了问题,你赶紧安排医生。 发完微信,收到邱宴书的回复后,他重新在温存面前蹲下。 可温存说:“我要睡觉了,你能出去吗?” 萧戎征选择性地听不见后面一句,忙探出手去抱她。 温存没有抗拒,只是眼神讥诮又复杂地看着他。 萧戎征的内心犹如被什么撕扯着一般,于是将温存放到床上后,他又问:“温存,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咱们以前走过的弯路还不够多吗?你别这样,全都告诉我,好不好?” 温存的神色出现短暂的痛苦,随后又麻木起来。 萧戎征单膝跪在温存床边:“温存,我求你,别这样,我……” “如果是弯路,就好了。”温存说完这一句,就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她这抗拒的姿态,让萧戎征束手无策。 他静静地在她床边守了很久很久,反复琢磨他跟温存之间的对话的每一个字,不知道想到什么,他霍地站起身,直奔病房外而去。 之前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温存晕倒是被温叙的跟踪给吓得,可现在看来,绝不是如此! “老太太,温叙呢?”在罗茵面前,他还算克制。 罗茵眼见他状态不对,就没把温叙的行踪告诉他,只说:“你跟小存聊完了?要是聊完了,你也请回吧。” 萧戎征四周望了一圈,没看到温叙,就疾步往走廊那头找了过去。 罗茵看着这年轻人,怕出事,忙给温叙打了个电话:“萧戎征在找你,你躲着点,别再这时候再生事,知道吗?” 温存的情况,已经够他忧心了。 温叙吊儿郎当:“奶奶您还担心我被欺负啊?放心,我一个打他十个!哎哟,说曹操,曹操到!我挂了啊奶奶!” “……”罗茵听着电话那端的盲音,头疼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但她分身乏术,暂时不想管那两个混小子了,进了温存的病房。 这边,温叙故作潇洒地将手机往兜里一揣,一边捋袖子一边主动往萧戎征走:“听我奶奶说,你要揍我?不过大妹夫,栽到我手上,挨揍的可……” “你那天,到底跟温存说了什么?”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一句,温叙反应了两秒才把捋起的袖子往下放:“没说什么特别的啊,就是跟她解释我为什么要跟踪……啊不对,为什么要来给你们俩当电灯泡。” “为什么?” “因为我奶奶看不上你们萧家呗,说你们萧家不干不净的,怕你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货,所以让我盯着你点,怕温存吃亏。” 这话,让萧戎征的指尖颤抖了下,他不由捏紧拳头,有一种巨兽即将浮出海面的压迫感。 他张了张嘴,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我们萧家,哪里不干净?” 第351章 心虚就是证据 萧戎征没有直接回萧家,又去见了一次云泰。 云泰笑呵呵地问狱警:“这不合规矩吧?” 问是这么问,但他又主动进了房间。 隔着玻璃,云泰细细地盯了眼萧戎征:“萧公子,看来你这次想问的问题,有点大,我真不一定回答得了。” 萧戎征慢慢掀起眼皮,也盯着云泰,他什么也没问,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笑得胸腔都震动起来。 他想起上次来看云泰的时候,云泰就说过,全托他们萧家人的福。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他那时候报仇心切,也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肖思辰当初究竟是怎么搭上云泰这样的人的。 揪到一点端倪,回头来看,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没有逃出过萧震的手掌心。恐怕后来他费心费力地去扳倒云泰,萧震刚好借他铲除祸患,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笑,可悲。 萧戎征觉得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咽不下吐不出,卡得他快要癫狂窒息。 他渐渐笑不出来了,缓了缓后看向云泰:“我爷爷来看过你几次?” 云泰笑出声:“萧公子,您说笑呢?” 萧戎征不想再跟他绕弯子:“云泰,你觉得我爷爷还能活几年?给他算十年,你觉得够不够?” “萧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回头老爷子要是生气了那可就……” “可就怎么样?像当年那样再演一出戏,摧毁我的精神世界然后再像救世主一样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萧戎征想嗤笑一声,可那个简单的动作都没力气做出来。 云泰:“萧公子,您最近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太好?不过到这种地方来发疯,会不会对你们萧家不利?” 云泰滴水不漏,根本不接萧戎征的话茬。 但萧戎征今天到这里来,也并没有指望他能说出来。 跟温叙聊完以后,他只是迫切地想要来见云泰一面。 所以沉默片刻后,他又问云泰:“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萧震的时间不多了,等他归了西,希望你在里面的日子还能照样好过。” 云泰还是笑而不语。 萧戎征失去耐心:“或者说,改天我让柳娜来看看你,让她好好问你,究竟是该继续叫你叔叔,还是该称你一声……” “萧公子。”云泰身子前倾,几乎将脸抵在玻璃上望着萧戎征一笑,“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有没有意思不是我说了算,是你说了算。”萧戎征一顿,看了眼腕表,然后直接起身要走。 在他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云泰在他身后说了声:“娜娜只是个孩子,萧公子手下留情。” 萧戎征没理他,但他突然有些迈不动步子了,还抬手撑住了门框。 他闭上眼睛,那种眩晕的感觉几乎让他跪倒在地: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去找萧震而先来见云泰,就是想要证据。 这些年来,除开对他严苛,他跟萧震这个爷爷最大的分歧就是温存。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未想过萧震会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龌龊事。 温叙说萧震跟云家是旧交时,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现在,云泰的心虚,就是证据。 萧戎征慢慢睁开眼睛,回头去看云泰。 云泰还在盯着他,但神情早已不如一开始泰然。 萧戎征扯唇:“关于你跟柳娜的关系,我猜的。” 说完,他没管云泰听没听见,又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 等在车边的齐宇见他脸色惨白,忙迎上来,却又不敢扶他:“萧总,您没事儿吧?” 萧戎征看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盯着他看了一两秒,才说:“去找萧震。” 齐宇一见这架势不对,在萧戎征上车的时候,还是逮着机会跟李柏藤说了声。李柏藤算是萧家的亲戚,由他决定要不要告诉萧家其他人。 车子一路疾驰,车子最终停在了萧震的庄园院子里。 齐宇立刻下车,替萧戎征拉开了车门,但萧戎征却没有立刻下车,这个在车上一直低垂着眼眸没有动过的男人,此刻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齐宇咽了咽口水,就静静等着:那种风雨欲来的雷霆之势,让他连呼吸都放慢了。 直到庄园的保姆阿姨凑上来,笑眯眯地喊了声萧二公子,又朝着屋里跑、说是要去通知萧震的时候,萧戎征才抬起眼皮,下了车。 这个庄园,萧震住了好几年了,但萧戎征来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他踏进主楼大门的时候,听见了萧震的咳嗽声和李志唠叨的声音。 他继续往里走,终于看见萧震。 这个已经快九十岁的老人,精神明显不如从前,手上拄着拐杖还捏着张手帕。 萧震没看出萧戎征的异常,因为萧戎征因为个温存,已经几年没给过他这个爷爷好脸色了。 他也板着脸在沙发上坐下,才看了眼萧戎征:“愣着干什么?自己找地方坐。” 萧戎征看了萧震几秒,还是依言在沙发上坐下了。 然后两爷孙谁也没开口,静默地坐了快有三分钟。 萧震看了萧戎征好几眼,吩咐保姆阿姨去泡茶后,才顺势问萧戎征:“我看着你不像是过来打坐的,又来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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