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中皱着眉,一脸惋惜。 肖寅对他说:“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等两人前后脚进去,肖寅又让他关上房门。 但门关上后,肖寅双手握着拐杖低垂着眼坐在那里,很久都不说话。 肖俊中沉不住气,喊了声爸。 肖寅这才抬头盯他一眼:“几年了?” 肖俊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肖寅的眼神渐渐冷了,见他半天没想起来,他猛地一跺拐杖:“肖俊中你忘本!” 肖俊中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偏过头,有些难堪,紧抿着唇没说话。 肖寅气得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如慧才走四年!还是因为……才自杀的!你毫无愧悔就算了,现在竟然连她和你的女儿也打算不要了?!” 肖俊中:“爸,您也看到了,这个丫头出去跑了几年,脾气越来越倔了,我……” “别跟我扯这些!我就问问你,你除了最开始那一年还在派人找她,后来这三年,你找过她没有?!” 肖俊中不说话了。 肖寅痛心疾首:“一个陈玉,把你的人性都搞没了!肖俊中,你不是忘本你是什么?要是没有温如慧,哪有你的现在!她可没有一丁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肖俊中:“您不能总怪陈玉,陈玉她也不容易……” “混账东西!你还敢替她说话!你自己算算,肖屹只比绵绵小几岁?!就五六岁!五六岁啊!也就是说绵绵才五六岁的时候,陈玉就已经……” 肖寅说不下去了,他闭上眼睛缓了又缓,决定直奔重点:“现在绵绵回来了,我不要求你对她能有多好,至少要把她跟俊伶一视同仁,不然不仅我不会放过你,萧戎征也不会轻饶你!你自己掂量掂量!” “爸,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我有心要修复父女关系,您觉得绵绵会放下对我的恨吗?” 肖寅:“至少你这个当父亲的要先迈出这一步!要先作出努力!” 肖俊中抹了把脸,最后说:“好,我听您的。” “滚出去!” “那我先出去了,爸。” 肖寅看着肖俊中的背影,想起他跟温如慧在一起时,还有几分清正潇洒的风骨。自从温如慧自杀去世后,他把陈玉母子三人接回来后,人就越发地暴躁冲动,市侩现实…… 孽缘! 孽缘啊! 肖寅跌坐在椅子上,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 路上,萧戎征问温存想吃什么。 温存本来想说路边摊,但是想起上次自己带他去快餐店时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就忍俊不禁。 见她一个人在那儿笑,萧戎征敛眉盯着她。 温存收住笑:“我倒是有几个地方想带你去,不过我担心你不敢。”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既然你这么说,今天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证明我真的不行?” 温存挑眉:“行,你别后悔。” 以前聂书雪和卓勋谈恋爱的时候,温存总是不理解,为什么聂书雪每每和她们去过一个比较好玩的地方或者吃到好吃的,就总要找机会带卓勋再单独去一次。 现在,她有了萧戎征,她懂了。 回到故乡,除了肖家那摊子事,她更想带萧戎征去逛一逛自己读书的学校,想带他去吃海城那些好吃的、去那些好玩儿的地方走一走。 她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吃的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拌饭和年糕。 可惜,等她找到那地方的时候,那家店早已经不见了,如今变成了一家修车洗车的门店。 萧戎征见她眼中闪过明显的落寞,挑眉激她:“你年轻的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就这么单一?除了这家就没别的了?” 温存看他一眼,也不说话,挽着他的手臂就拉着他转身。 萧戎征轻笑一声,长腿慢步地被她拉着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结果,她喜欢的那家过桥米线店,也不见了,成了一家成人情趣用品店。 接连不顺,腹中空空,温存看着这家店门口那布料少得可怜的模特,一脸惆怅。 萧戎征调侃她:“看上了?这次我可以请你,我这就进去买下来。” 温存忙拦住他,用眼神警告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耳朵已经烧起来了。 刚才没往那方面想,现在才意识到那模特身上那连体黑丝缺失的地方太…… 萧戎征看了她耳朵,恶劣凑到她耳边:“也是,你根本不需要穿这些。你只要站着就……”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温存咬牙低声警告,然后拉着这满脑子都是那东西的男人继续往前走。 萧戎征笑得一脸兴味。 温存只当没看见,她本想带萧戎征去第三家自己以前吃过的店,但又害怕这店也已经不见了。 世事变迁,才四年,太多东西已经改变了。 温存突然想到肖俊中的再婚,突然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再恨了。 她转头望了一眼身侧的萧戎征,脱口问道:“如果我们以后结婚了,我又不幸英年早逝了,你会再娶吗?” 她一顿,觉得自己问的太天真,改口:“或者应该说,你会过多久才再娶呢?” 第855章 我想跟你一起去死 问完了,温存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气压瞬间低了无数个度。 她一时没敢转头去看,抿了抿唇,换上笑脸才去看他,解释:“我只是假设一下。” 萧戎征没说话,只是没有任何表情地盯着她。 温存被他看的后背发凉,忙说:“当我没问,我带你去吃饭?” 萧戎征依旧没说话,提步就走,也没等他。 温存吐了口气,跟上他,主动挽住他手臂。 萧戎征瞥了她一眼,心软。 他放缓脚步,答:“我不知道。” 温存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回答的是刚才再娶那个问题。 他竟然回答不知道! 温存气笑了。 萧戎征的神情却严肃认真:“未来的事情还没发生,我不敢随意保证。” 温存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声笑了下:她一方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方面又还是觉得这回答显得无情。 萧戎征突然停下望着她。 温存也停下,疑惑看他。 萧戎征看着她眼睛:“我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不会再娶。但我刚才想象了失去你的滋味,已经心如刀绞。实话实说,我那一刻的想法只有一个。” 温存有所预感,果然听见他说:“我想跟你一起去死。” 温存瞳孔骤缩,心里的颤动带动了身体,她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态度认真甚至郑重,那一瞬,她相信他确实是那么想的。 感动,很感动。 但温存想象了下那悲壮的场景,第一反应是阻止他:“我不要你为了我死,我希望不论怎样,你都好好活着。” 她怕他伤心太久太狠,又怕他伤心太短太轻。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自己都笑了。 萧戎征的答案,让她不由又想到肖俊中的再婚。 她突然有些迷茫了,轻声问:“你说,我爸当时对于我妈的想法,是什么呢?” 其实她没指望萧戎征能给她答案。 但萧戎征冷静想了想,中肯道:“也许你可以仔细回忆,当时你妈去世以后,你爸爸的反应。” 温存微微眯起眼睛,真的去认真回忆了下。 当时是家里的佣人最先发现温如慧自杀的。 佣人在二楼失声尖叫的时候,肖俊中刚从派出所出来,正站在客厅跟肖寅说话。 温存和家里的佣人去接的他,所以温存怀里还抱着肖俊中的东西。 是肖俊中第一个冲上楼的,温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跟在肖寅身后往楼上跑。 等她赶到肖俊中和温如慧的卧室时,只看见肖俊中跪在温如慧面前痛哭流涕、浑身发抖。 儿温如慧睁着双眼看着门口,手上还握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 血把白色的羊绒地毯染红了好大一块,有血还蜿蜒流到了旁边的桌子底下。 触目惊心。 这么多年来,温存只记得温如慧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和地上的血,以及后来,不知道是谁发现了温如慧那一页撕下来的日记,日记内容,是在责怪温存当了小偷…… 再后来呢? 温存一直逃避回想,这一刻也依旧没有勇气。 萧戎征原本想说算了,但转念想到她既然已经回来,就该快刀斩乱麻的面对,是以只是握住立刻她的手,沉默的等待。 温存反握住他的手,这才继续去回忆。 她隐约记得,当时肖俊中没管那页日记,而是一边流眼泪一边抱起温如慧要往医院送。 那时候肖寅的家庭医生刚好在,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肖俊中,温如慧已经去世了起码好几个小时了,但肖俊中没听,只是让拦着他的家庭医生和佣人们滚,一遍又一遍地喊他们滚,他说他要送小慧去医院,他说温如慧没死…… 再后来,肖俊中带着温如慧去了医院,在医生宣告了温如慧的死亡时,他还动手打了医生砸了抢救室。被肖寅等人劝下来后,肖俊中跌跌撞撞地跑了。 肖寅担心他,自己又追不上,就让温存去追。 温存追到肖俊中的时候,肖俊中正站在车流如织的马路边,看样子正要往马路中间走。 温存害怕才失去妈妈又失去爸爸,撕心裂肺地喊了声爸。 肖俊中回头看她。 那一眼,充满了茫然和无助,好像那高大身躯随时都会坍塌。 温存又喊了声爸。 肖俊中才回过神来似的,忙走向温存,问她怎么没陪着她妈妈,为什么跑出来了。 她记得她当时的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已经20出头的人了,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放声大哭。 肖俊中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他自己也开始哭,这才接受现实地说了句:“没事没事,还有爸爸在。” 可是后来,爸爸也“不在了”。 但是至少当时,肖俊中对温如慧的离去,是真情实意的绝望和悲痛的。虽然他的悲痛时间短了一点。 意识到这个,温存突然觉得可笑和无奈。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肖俊中的心路历程跟萧戎征刚才的回答是一样的。 她垂下眼眸,眼睛酸涩不已。 萧戎征拥住她:“不愿意想就不想了。” 温存的眼泪往下掉:“斯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所以我对肖俊中的恨,其实挺可笑的对不对?毕竟,除了再娶太快,他好像真的没什么对不起我妈。还有陈玉这个后妈,目前为止除了彼此看不顺眼、也没对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只是人心变了而已。 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如果她要报复,又要依据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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