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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语间拒绝交流，充满敌意，陈醉觉得有些头疼。她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在这一刻她才略微明白，当年的主厨为什么在开除完一个员工后，也跟着萎靡了许多天。 陈醉觉得一定是精神疲惫。 于是她试着还原当初主厨的样子，和王哥耐心解释。 “并不是主厨享受绝对权力，而是主厨负责整个厨房以及保证客人的食品安全。” “举个例子，这周你负责蛤蜊汤，我让你在出餐前淋上橄榄油，而你淋了虾油，结果就是一整份都要被换掉。” 陈醉严肃地说，“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我都没来得及说。王哥，这非常危险。” “危险？” 王哥疑惑地问，“虾油有什么危险，而且我之前做了一份给同事吃，他们都说淋虾油比橄榄油味道更好。” 陈醉听到这里，重重呼出一口气，“但是虾油属于敏感类食材，菜单里没有标注，如果你私自换了导致客人过敏，出了事不是你能负责的。” 王哥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是怕出了事担责任……” 陈醉顿时哑然。之前在厨房遇到这样难沟通的同事，她都是直接掉头就走，一个人把事情完成，可现在她却必须留下来。 “到现在你还是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抱着这样的态度在厨房工作真的很危险，所以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王哥这才意识到应当道歉，于是从愤怒转成哀求，“陈醉主厨……是我做的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但是你不能让我走啊，我们一家三口都靠我养活。” “小年说了，转正之后工资会涨许多，我、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听着王哥一句接一句的“保证”，陈醉又想到主厨曾和她说的话，说开除别人比自己丢了工作更难，尤其是当有人哭着求你，说他明天就交不起房租吃不起饭了的时候。 可陈醉对主厨当年的怅然印象并不深刻，只清晰记得有一年圣诞，主厨家的车库被人点着了，监控显示就是之前开除的一个高中生。 “抱歉，王哥，我们只谈工作，你的私事我并不关心，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告知你这件事，让你尽快去准备投简历。” 陈醉淡然地说。 她这一刻庆幸自己不具备什么共情能力，对于王哥的“哭嚎”，她不会产生同情或愧疚。但她尚不知道怎样结束这个话题，尤其是自己一整天都没吃饭。 “王哥，谁都需要这份工作。” 这是她最后表明的立场。 可正是这句话让王哥受了更深的刺激，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难道不是因为另外一个小孩是老板朋友家的孩子才留下他的吗？还不都是凭关系？” 陈醉也想起这回事，诚实回答：“有位学徒有老板的关系没错，但我并不知道那人是谁，我一向只看经验和工作态度。” 这场谈话可以用“鸡同鸭讲”形容，于是不欢而散。 王哥几乎是骂骂咧咧地收拾完东西，招呼也没打直接离开了，陈醉过了一会才走出办公室。 出去的时候八卦看戏的人员已经被强制下班，只剩秦枫和景樊在前厅，旁边还坐着刚应酬完过来的初家姐弟。 面对众人疑惑求知的眼神，陈醉将刚才在办公室和王哥谈话的结果说了。 景樊听完微微讶异，因为之前陈醉和他说过，不管谁离开还是会让他们做满试用期。他觉得这中间一定省略了什么，决定一会问问。 可初小蕊却在一旁喜笑颜开，“我早就说了嘛，陈醉杀伐决断最适合做主厨了。” 她边说边拍拍旁边，“秦枫帮我拿一下手机，我要赶紧告诉老张，说他儿子提前通过考核了。” 这时初小年拦了一下她，“姐，试用期还没到呢，王哥走了又不代表其他人可以留下，你还是先别说了。” “什么？” 初小蕊问，“不是说好了会留下老张的儿子吗？难不成也要把他开除了？” 初小年喉咙吞咽一下，看了眼陈醉，一时不知道他的闺蜜会说出什么来。 “目前来看另外两个学徒都可以留下。” 陈醉回答完，初小年松了口气，初小蕊又露出欣喜的神情，谁知马上又补上一句，“但是另外两个学徒留下是靠他们自己的表现，不是靠关系。” 初小蕊的手顿住了，其他人也是。 有些事情不能拿到桌面上说，显然这条规则不适合陈醉。 前厅氛围降到冰点，初小年被两个在某种程度都算得上可怕的女人左右夹击，不敢出声。 片刻后，秦枫开口说话：“小蕊姐，陈醉主厨的意思是，张哥的儿子表现得不错，他自己是有实力的，这一点你还是要和张哥报喜。”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张哥，没生个很会惹事的儿子了。” 这句话算不上好听，语气也有些冲，初小年在旁边小声提醒自己姐姐，谁知初小蕊也毫不客气。 “陈醉，你在国外生活太久，有些规则不明白，我们都是朋友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如果你要和其他人打交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国内想要吃得开就要学会圆滑做人，你一个女孩子总这样说话办事怎么行呢？” “姐！你别说了！” “你吵什么，我说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呀！” 被当众驳了面子，初小蕊对陈醉没有留情面，她做老板太久已经习惯了说教，可看到对面的人垂眼不作声就更生气了。 又想开口说什么，秦枫揽住她的肩膀，拉她去后厨，“姐，消消气，你不是说也想吃蟹肉盖饭吗？这边给你留了一盒。” 秦枫强行将这一尴尬场面打破，初小年很是愧疚，不停替自己的姐姐小声道歉。 陈醉摇头，没说什么，此刻只想换衣服回家。谁知刚起身，她的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景樊眼疾手快扶住她。 “陈醉，没事吧？”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那、那你快点去换衣服，我送你回家。” 初小年急忙说。 陈醉点头，然而走了几步便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秒她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然后被人横抱起来。 没有闻到熟悉的香水味道，她知道，这人是景樊。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脑袋木然地想。 螃蟹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自己做的蟹肉盖饭，我和陈醉主厨不一样，我超爱吃螃蟹！
第12章 第九道菜 腌笃鲜（一） 陈醉醒来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她首先闻到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这个味道她不喜欢，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想睁开眼睛，头仍旧有些昏沉，动了动身子，旁边有人扶她坐起来。 “谢谢你，景樊。” 陈醉下意识道谢，扶住她的那双手一顿，接着那人冷笑一声。 “看来陈醉主厨真是生病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轻飘飘的语调充满调侃，陈醉对这声音太熟悉。 他每次只在餐厅交代工作时才叫自己“陈醉主厨”，在想开玩笑的时候会用上扬的声调叫她“chef”，而此刻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像在刻意讽刺。 陈醉掀开沉重的眼皮，对上那双目光略带尖锐的桃花眼，这才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谢谢你。” 她重新道谢。 可面前人却不依不饶，“怎么不叫我的名字？” 陈醉不想理他。 她想站起身来，被秦枫拦住，“先躺好，你还在输液。” 视线左移，陈醉皱了皱眉，她许多年都没有打过点滴了，这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啊？” 没等回应，秦枫又低声补充，“还倒在别人怀里。” 陈醉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的很无聊。她躺回病床上，“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医生说你身体状况非常差。” 秦枫说，“前几天食物过敏再加上回国后的水土不服、疲劳过度，现在正在发低烧。对了，还有低血糖。” “今天我一整天都没见你吃饭，早饭你吃的什么？” 陈醉不敢相信秦枫形容的是自己的身体，她反应了一会，说：“我不吃早饭。” 秦枫愣了愣，“那今天一天你都没吃饭？” “嗯。” 陈醉调整姿势，往上靠了靠，“能给我递瓶水吗？” 和王哥沟通费了那么多精力，早就又饿又渴了。她伸手接水，旁边人没松手，两人视线相对，秦枫提醒她：“慢点喝。” “好，谢谢。” 陈醉应了，慢悠悠喝了小半瓶，秦枫耐心将水接过来，又递过去一碗吃的，“这是什么？” 看上去是乳制品，陈醉下意识拿起勺子，就听到它的名字——“姜撞奶。” 姜……撞奶？ 陈醉拿勺子的手停滞动作，秦枫失笑，问：“你别告诉我你不吃姜。” “嗯……” 回答地有些抱歉。 西餐中确实不怎么会用到姜，陈醉平时吃中餐时遇到会挑出来，可姜做成的甜品…… 她尚且持保留意见，也并不想尝试。 “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没有忌口。” 秦枫无奈笑笑，给她换了另一碗，“杏仁豆腐，这个可以吧，chef？” “可以，谢谢。” 杏仁豆腐不甜不腻，可以恰到好处补充糖分，目前还是温热的，也只有秦枫这么细心了。 不过他本来就是心思细腻的人，才上班两周便记住了所有人的生日以及住址。陈醉从没见到这样的记性，能把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记得这样清楚。 单手操作不太方便，秦枫在旁边适时帮忙几下，吃完杏仁豆腐，手里的空碗被自然接过。陈醉刚想要一张纸巾，下一秒那双桃花眼里自己的影子逐渐靠近。 微弱气流卷着黑咖啡和烟草的味道，秦枫目光柔和地看着陈醉，拿纸巾帮她轻轻印了印嘴角。 空气中暧昧升腾，这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帧定格画面。两人此时脑中都幻想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谁知病房门忽然被推开，有点扫兴。 进来人没注意到门内方才的景象，脚步急着直接扑到陈醉身上。 “Tequila，你醒啦！” “你怎么样了？头还晕不晕？” “你快把我吓死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这么虚弱，你要是生病了我可是罪人了！” 看到初小年眼睛都红了，陈醉无奈一笑，这人会不会太夸张。 “我没事，只是一天没吃饭。” 她适时打了个喷嚏，“也许也是这周搬家累到了。” 这周陈醉上午去商场置办家具用品，中午赶回餐厅上班，于是超重的身心负荷让她本就不规律的生活雪上加霜。 初小年哼唧着又和医生确认了一遍才放心，想到先前在餐厅发生的不愉快，他扯了扯陈醉的袖子，“我姐这人从小张扬惯了，说话不好听，你别跟她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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