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的水管滴下的水声。 耳膜被敲响着。 像一滴一滴血泪砸碎在地面,规律的、重复的、令人烦躁的。 潮湿的、黑暗的、麻木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绑架我的人并没有采用很暴力的方式弄醒我,而是等我慢慢恢复意识,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被塞了布团,我轻轻活动了下口腔,尝试吸气,舌根触到一丝冰冷的金属味——通讯器还在我嘴里。 幸好,不然这样彻底的搜过身,就算藏在衣领内,只怕也留不下来。 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铁锈味混着灰尘直冲鼻子,我被迷晕时还是清晨,如今早已入夜,老旧的窗子碎了半边,露出一轮惨白的月亮,那窗子旁边摆着一张黑黝黝的破桌子,男人正坐在桌前喝啤酒,没筷子,从那桌子上的碗口大的碟子中一颗一颗地搓起花生米,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又看看我这个方向。 他穿着夸张鲜艳的花衬衫,半敞着胸口卷起了一截袖子,露出从手腕绵延到胸口乃至脖颈处的狰狞青龙纹身来,脸上有一道横兀在下颚的刀疤,看不出是否是本国人,兴致勃勃地吃得津津有味,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空荡的仓库中枯燥地回响着。 虽然我的动作幅度很小——我觉得我仅仅只是睁开眼睛而已,男人凶悍的眼神就已横了过来,我的视线躲闪不及,惊恐地与之对视一眼。 “大佬,醒咗,收货喇!” 我很害怕,但已经害怕到不会害怕了,因为到现在还不能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这些人绑架我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对当下情况的应激反应压倒了害怕,反而保持了一种奇异的镇定。 我一边飞快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和与之匹配的方案,一边极其紧张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想要尽快掌握更多信息。 随着男人高昂粗犷的一嗓子通报,仓库大门应声而开,月色缓缓流入,在地上铺开一张白布,为首的男人又瘦又高,穿着极为严谨精致的条纹西装三件套,却毕恭毕敬的微微弯下腰扶着门——他原本不用亲自做这件事的,打手跟在他身后形成半个包围圈,帮忙拎着手杖等物,显然他地位卓然,并不是个小人物,但他并不是真正的话事人,恐怕让他亲自开门的那个人,才是授意绑架我真正的罪魁祸首。 随着男人和他身后的老大慢慢走进仓库,我一点一点看清了他们的脸,无比震惊,男人脸上的金丝眼镜和阴鸷眼神都让我无比熟悉。我认识这个人,虽然只有一眼,但是那种令人浑身不适的寒冷感却久久不能忘怀,这是庆丰坊的老大楚云堂! 所以,能让楚云堂俯首低头的,就只能是那个毒蛇一样的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击打在水泥地面,巨大的空腔不断地放大这阵“笃笃”声,汪兰妆面浓艳,施施然朝我一笑:“小清,好久不见。” 她泰然自若地向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下,根本不用任何示意,楚云堂只望向旁边一个眼神,就无声而快速地在背后放下来一张扶手椅。她穿着一身织锦缎孔雀蓝旗袍,发髻高高盘起,手指上带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戒指,轻轻抬了抬。 楚云堂点头,过来取掉我嘴中布团,我猛咳两声,还想干呕,咬紧牙根忍住了,却忍不住眼角发红,生理性的泪水溢了出来,但我抵紧舌根一声不吭,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嘴里还含着东西。 她的友好招呼没能得到回应,汪兰不计较,笑了笑,并拢手指伸平,欣赏着自己的戒指,慢悠悠地说:“阿楚请你来的方式呢,可能不是很礼貌,但是我们也没办法,实在是来不及了,总不能等你回国,国内呢,没有这里方便,很多事情不好谈。你放心,只要林州行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她想要林州行配合什么?钱吗?还是她也想要百乐的股份? 汪兰突然站起身来,我后背一紧,浑身发冷,僵硬着无法动弹,任由她凉丝丝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像蛇信一样嘶嘶作响,触及到的地方都是一阵战栗,汪兰轻轻笑着,俯身下来在我耳畔叹道:“别怕。” 她的眼神黑洞洞的,又嫉妒又怨毒,偏偏要勾着嘴角做一抹伪善的同情笑容:“林州行和那个老东西可不一样,他很爱你,不会不要你的。” “你好可怜啊,小清,林家的烂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笑着,接着说了下去,“可是自古以来老子的债都是儿子还,是不是?老东西太狡猾捏不住,只能找他儿子呀!” 她望着我,很满意地欣赏着我控制不住的战栗和惊恐的眼神:“这副模样太惹人心疼了。”她转头对楚云堂道,“阿楚,都拍下来没有?” “都弄好了,阿姐。”楚云堂点头道,“我们会找好匿名方式把照片发给他。” “嗯。”汪兰冷淡道,“不要留痕迹。” “不会,绝对看不出来和您有关。” “小清,你猜猜看。”汪兰偏着头看我,“既然林舒琴的儿子比我的享之聪明这么多,那他要花多少时间,才会发现,其实你在我这里?” 我闭了闭眼,仍旧不答话不吭声,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汪兰自问自答道:“希望他不要让我等太久。” “倒数一下试试?”汪兰一扬手,一条软质的皮鞭递在了她手里,“是不是得在你身上再加点痕迹,提升提升他的紧迫感?”那鲜艳的红唇一张一合,她静静地数道,“十,九、八、七……” 一边数,一边抚摸着那布满蛇鳞一般的鞭子,我视线紧盯着带着蓝钻的手指滑动,心跳急促,越发觉得呼吸困难。 救命……谁能救救我,救命…… “六、五、四、三……” 铃声响了起来。 楚云堂为她递上手机,汪兰一扭腰又重新在扶手椅上坐下,满脸笑容地对着听筒应道:“喂?小州,想你兰婶了吗?” “什么钱?我不要钱。”汪兰笑了一下,“那不就成勒索了吗?” “股份?”汪兰收起笑意,厉声道,“老东西拿这招骗了老娘几十年,你长了几根毛几两肉,也拿这招糊弄我?!” “你明白就好。”听到听筒那边的回应,汪兰收起了方才露出的一点气急败坏,终于提出她的条件,“阿楚在内地注册了一个公司,你把它收购下来,阿楚帮你经营给你赚钱,怎么样?” “生意怎么样不都是做,给你脸才找你合作,别不知好歹!” 原来汪兰真正的算盘是这个,她并不想直接敲诈勒索,而是想让林州行做她和楚云堂的白手套,让百乐帮庆丰坊洗钱! 这才是真正的狠毒且一箭双雕的办法,不仅彻底把林州行拖下水,百乐迟早也会被她毁掉,被逼着上了这条贼船,林州行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汪兰等了半晌,等对面做出决定,她点开免提放在我面前,好像想和我一起迎接我的命运和审判似的,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林州行会怎么选,选我,还是选百乐? 这感觉太折磨人了,我只能沉默地崩溃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捱下去。 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林州行终于回复,他的声线低沉但紧绷,每个字的尾音都收的很短,他说:“别伤害她,我答应你。” 汪兰满意地收回听筒放回耳边,不紧不慢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
第121章 黑夜中的拯救者 【 他的发丝染着朦朦胧胧一层月光,高大挺拔,黑瞳关切的望着我,俯身递出手掌 】 —— 春风满面地挂了电话,汪兰望着我笑道:“你真幸运,比起那个老东西,林州行更像那个感情用事的糊涂女人。” 她口中的糊涂女人无疑是指林舒琴,我心中惊惧,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难道林州行真的答应她了吗? “说实话我还真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这又不是国内,一个人就算消失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她看着我,眼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是妒恨也是贪婪,有一种目不转睛的饥饿感。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她并不是真正在看着我,只是在真切的恨我,把我当成某一个代指来恨我。 宝石冷而利的切面滑过细腻的皮肤,我还没能从这细微的痛感中反应过来,汪兰忽然扬手,结结实实“啪”的甩了一巴掌! 大脑嗡鸣眩晕,我咬紧牙关,感受到指印在脸上火辣辣的,痛,痛得眼泪忍不住盈满了淌下来,尖锐的指甲戳在脸上,她抬起我的下巴端详,悠悠地吐出疑问:“他爱你什么?” “青春,美貌,衷心?这些我没有吗?”汪兰喃喃道,她的指节捏着我下颚用力,说话间又是一个清脆巴掌,我被她打得偏过头去,一股腥甜涌上喉间,生生吞下去之后又开始犯恶心,绷紧了身上的绳索干呕。 可汪兰不让我曲起身子,再次捏住下颚摆正,摩挲着火烧一般疼痛的地方,好像在寻找下一次凌虐的地点似的,她慢慢地找着,好似并不着急。 还有很多时间。 “阿姐,您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一下吧。”楚云堂微微垂头说话,好似要帮我阻止汪兰似的,我不免含着眼泪看他一眼,汪兰也看见了,含笑道:“阿楚,原来你也怜香惜玉。” 楚云堂意有所指道:“以后还要和林老板常合作。” 汪兰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松了力,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也毫不在意,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湿帕擦手,笑道:“好了,对邓小姐好一点,林老板以后就是我们的大老板了,不要亏待他的夫人。” 汪兰把帕子信手往后一扔,自有人眼疾手快扑上来接,楚云堂点了了下头:“明白的,阿姐。” 一声响指,我脚上的绳索被解下,但双手仍被捆得严严实实,狼狈不堪又别扭地站了起来,楚云堂脸上并无多余表情,做了个手势:“邓小姐,请。” 离开了仓库,他将我关入一间条件稍好的砖石屋子,门口和房屋四角都有打手把持,屋内天花板极低,昏暗地悬着一盏晃晃悠悠的旧灯泡,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靠着墙边放着一张床,床上铺着一层薄褥子,这就是全部的东西。 脸上的指痕未消,半边脸像肿起来了似的,不断地复刻着刚刚的疼痛,火辣辣的一片,原本留下的泪水干成了泪痕,可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无声地哭了一会儿。 发泄完情绪,我尝试分析目前的局面,不管怎么说,从楚云堂的态度来看,他们暂时不会对我做什么了,我目前是安全的,虽然逃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小。 我只是一个筹码,用来威胁林州行的筹码,在他没有达成他们的条件之前,他们都不会对我下要性命的死手。 可他们的要求太狠毒了,我只能暗自希望林州行的承诺只是对汪兰的缓兵之计,我希望他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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