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行哀伤地、神经质地把手指凑近唇边,用牙齿啃咬指环,眼角发红,轻轻抖着,我不想看他这样,伸手把他的手拽下来,用掌心抚平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握在手里。 这次我没有松开,没有躲藏,没有逃避,我对他说:“我不怪你,真的,州行,我不怪你,哪怕当时也是,只是当时承受不住,实在觉得伤心,三年了,冷静想想,你没有错,也不欠我。” “但是你不要我。”林州行被我握住,渐渐平静下来,垂着眼睛看我,轻轻说,“谁都比我好,好一万倍,是不是?” 我不想听他这样说,不是的,我在心里说,你当然比周明祎要好,好一万倍,你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好一万倍,因为我…… 我敏感而及时的顿住了,即便在心里,我也顿住了,我警告自己调整说法。 我说:“人和人之间是没办法比较的,也不一定谁比较好,就比较喜欢,你说呢?” “嗯。” “我想了一个办法。”林州行反手扣住我的手,慢慢握得更紧了,目光灼热,带着很多的期待,甚至要笑起来,他说,“你以后都不用回应我,你就这个样子,就让我一直忐忑,永远不安,以后你好好的,别让我好过,行吗?只要你别走,别离开我。” 他热切的目光盯着我,我慢慢抽回手,摇了摇头:“不好。” “我不需要这个,我没办法享受折磨你的过程,你想错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我看着他,笑了一下,“好好地放过彼此吧。” 这是我早就脑内想好的画面和台词,我来深圳之前就演练好了,这样很体面,很优雅,很简洁,好聚好散,很像一部小说或者电视剧的意蕴深长的结尾。 但林州行怎么会按我的剧本来演,哀求的姿态渐渐消失,淡褐色的瞳仁中狂热褪去,又是那双冷淡的、冷静的,凉凉的琥珀一样的眼睛。 他摇摇头,但紧紧盯着我。 我当然不甘示弱。 他更靠近了,我下意识后退,背脊顶在了车门上。 “如果这是你心里的真话,我尊重你,也不会再纠缠你。”林州行低声说,手指很温柔地蹭着我的侧脸,“但是清清,如果是那样,你为什么要哭。” “我没有哭!”我打掉他的手,猛然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从那种脑袋晕晕的状态中醒过来了,眼角有点发酸,但眼泪幸好还没有落下来,我承认我可能有点爱哭,但那是气氛使然,我语气放缓强调了一遍,“我没有哭。” “你也可以坦诚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林州行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百乐。” “我不想要百乐!”我马上否决,吞咽一口,有点噎住,“我……” “你什么都不想要。”林州行平静地接过我的话。 “谁说的?也有想要的,那就是……” “想要离婚。” “对,然后……”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南海韵美的岗位你会考虑,但和离婚没关系。” “离婚之后,你……” “我离你远一点,不要故意打扰你工作,不然你就辞职。” 他每句话都能接对,关键还要用这种坦然的表情看着人,好像理所应当,我很想给他一巴掌,但忍住了,咬咬牙道:“对啊,你不是都知道吗?那就按我说的来啊!” “如果离婚了你还管得着我吗?”林州行抬起眼睛。 “管不着。”我说,“那就是陌生人,大家不用来往。” “为什么要在乎陌生人出不出现在你身边。”林州行道,“邓清,你在害怕什么?” “够了!”我厉声喝断,并开始觉得不耐烦了,冷冷道,“你最厉害最聪明还不行吗?总能刺探出别人的想法,你很得意吗?我没有你聪明,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离你远点还不行?”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猜的,没有人能有那么聪明。”林州行说,“我只是猜你特别准,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只想了解你。” “你……” “其实你也能看透我。” “我不觉得。”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只是总要去确定,以前我的确害怕,但以后我都让你确定,都听你的,行吗?” “你要是听我的,那你现在开车。”我指着窗外,竭力让自己显得冷酷又自然,“雨小了。” 林州行很无奈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好。” 七七八八的手续和工商变更办完,友达算是重新回到了“我们”手里,我把从林州行那里的股份都收归了自己,没有记在老邓名下,也就是说,单论个人股份占比,林州行还是第一,然后是爸爸,然后是我,然后才是姑父。 老邓挺高兴,友达拿回来了就好,他不在乎细节,觉得都是一家人,而且转股的钱本来也都是我出的,合情合理。 我妈也不在乎,觉得很好,她觉得我爸就该把公司全交给我才对,然后老老实实在家钓鱼浇花,养好身体,顺便被她怼,给她出气。 但是我在乎。 我特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关键砝码”的位置,如果我支持林州行,那么我和他加起来的决策权就更高。 但如果我支持爸爸,那么我们的股份总额又足以压倒林州行,这也是我在上一次事件中学到的有益经验之一,要让自己成为能改变事件走向的人,要成为能够做决定的人。
第152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 爱情并不神秘,是相互吸引,也是足够靠近罢了,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唯一,如果再叠加上时间和距离,结局就会有无数种可能 】 —— 我本来想哄老邓在加州多待半年,为此还一直推脱说在深圳有事,没空去帮他们卖房子办入境手续。但老邓这次心急如焚,郎心似铁,我妈天天训都没用。 老邓平时脾气好,真要干什么其实谁也拦不住,硬是靠自己和当地认识的华人朋友帮忙把所有事务都处理完毕,下周房子交割完就要买机票回国。 我知道事情瞒不住纸包不火,一定是三姑父跟他说了北美企管团队要来接管友达的事,老邓才急眼了。 三姑父接受不了被外国人管,老邓接受不了把公司给外国人管,果然电话打过来,训了我半个小时,说现在市场形势这么好,都在“抢糖”了,人家都蹲在生产线旁边等,你姑父搞得好好的,你跳出来请什么外国人,这不是寒他的心吗?!洋人懂个屁,我告诉你邓清,外来的和尚,他念不好咱们中国的经! 这只是部分节选,后面还有一长串,自打我十八岁成年之后老邓就很少连名带姓的喊我大名了,这次是真的气狠了,我屏息静气地听完了,然后耐心解释了一遍。 首先健康饮食这个概念国外的进程和发展确实都先于我们,再就是现代的企业管理概念本身也发源于西方,而且我又没有给姑父撤职,反而是希望他能和现代管理团队融合合作,走在同业的前面…… 老邓闷不做声地听完了,突然问,这馊主意谁出给你的? 这怎么是馊主意……嗯……我懒得纠正他的说法,就直接说,林州行。 你把电话给小林,我来问他。 老邓说得理所当然,我腾起一股无名火,他不在! 那你等他在了再打给我,老邓说完,啪的一下就挂了。 气死我了,还挂我电话,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林州行,让他帮这个忙,劝一下老邓。 老邓对林州行确实有滤镜,严格来说也不叫滤镜,而是事实,他三十岁不到接管百乐数百亿资产,而老邓忙活了一辈子,也还在几百万几千万的单子里面打转,但是…… 但是……呵呵,我心想,身价百亿又怎么样,没我他林州行能走到今天吗! 这念头一出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脸上一热,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果然人稍不注意就会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自恋和自大。 虽然要找他帮忙,但我不想和他见面,只是给他留了言,林州行也很识趣,没有用这个理由当借口找上门来,规规矩矩地发消息答应了。 我当晚给老邓打电话验收,感觉老邓的态度有所缓和,哼哼唧唧地说,要考虑一下,但原则上还是不同意,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林州行很有耐心,连续劝了四五天,不仅劝老邓,也劝姑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最终促成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他还给姑父和老邓在那边请好了一个英文老师,两个老头子被他忽悠地团团转,每天 ABCD 的从头学英语,痛苦不已,但其实周玄找的那个北美团队,是有中文沟通能力的。 “语言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思维问题。”林州行在电话那头轻轻笑,“要相互了解,就要迈出第一步,爸爸和姑父学不学的会英文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始接触英语的思维方式。” “你很明白嘛,林董。”我阴阳怪气地说,“知易行难,我看你自己做的也一般。” 林州行明明自己就从来不做那个迈出第一步的人。 但他又从来是个很会认错的人,他又笑了一下,说:“是很一般。” 踌躇一会儿,可能是想趁这个气氛趁这个机会,林州行问:“这两天可以见面吗?” “干什么?” “不干什么。” “谈离婚吗?”我说,“不谈不见。” 林州行安静思考了一会儿,居然找到一个奇妙的反驳点,问:“那是不是不见就不离?” “一辈子都不见的话可以考虑。” “能打电话就行。” 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怎么这么磨人,我心里不爽又有点没办法,因为我了解他,林州行的耐性并非常人能比,为了扳倒父亲能隐忍谋划数年,人长得温和无害一脸平静,做起决策来却往往让人心惊肉跳,真的疯起来也可以什么都不顾,执念极深,认定了一件事,就非要做到不可。 就算不是这次友达的契机,我迟早也要回国,他还是会找到我,如果直接要求离婚,一定断不干净,所以答应重回深圳是想着堵不如疏,我想我总能有很多办法让他死心,硬的不行来软的,但没想到现在办法用了好几样,他还是这样。 二姐问了我一个王瑶一直试图在问的问题,只是王瑶还是不太敢,旁敲侧击的,但是二姐就能问得很直接,二姐问,为什么不能重新给林州行一次机会,起码他现在看着还可以,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把他踹了就行啊? 我说,那有什么意义。 二姐愣住了。 林州行也许很好,不止是现在很好,他以前也有很好很好的时候,我甚至承认,很多时候,他爱得比我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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