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多年前刚高中毕业时相比,他已经完全长成了大人模样,宽厚的肩膀,紧实的腰身,笔直的长腿,围着围裙洗菜做饭,倒也无比和谐。 在百贝脑中闪过无数次的场景,如今就在她眼前的触手可及处,只是场景中的他们,却已是不合时宜的关系。 食物的香味很快飘来,半份肴肉被他切成均匀的长片状,放在小碟子里。面条混着青菜和干丝,被盛进了两个碗里,端上了桌。 “少了点香醋和嫩姜丝,下次可以买点放在家里。”仲宇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围裙。 这话听起来太像两个人过日子了,百贝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话。 餐具的碰撞声代替了水流声,继续缓解沉默的尴尬。 仲宇吃的很快,拳头分量的小半碗面迅速被消灭完,百贝把肴肉往他面前推了推,说:“我不饿。” 他也没和她客气,重新执起筷子吃起来,只是这次他放慢了速度,几乎是与百贝同时吃完了最后一口。 在百贝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仲宇主动站起来收拾。 “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来洗。” “哪儿能让你动手,我动作很快的。” 百贝站在他侧后方,心想这话说得,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仲宇抽了一张厨房纸擦拭刚洗好的碗,转过身状似无意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我不回去。” 他顿了顿,又道:“你爸身体还好吗?” “你什么意思?” “我外公前阵子身体不好,我陪着他去医院,在医院见过你爸,好几次。” 百贝的脸色冷了下来,心中有慌乱闪过,但被她不着痕迹地压下,笑着反问道:“所以,你今天改变主意出现在这里,目的是做我爸的说客?” 仲宇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联想,连忙将手里的碗放到架子上,扔了用过的厨房纸后走到她面前,解释道:“不是,我来找你,就只是想来找你。” 百贝后退一步,说:“你不用解释,百胜利身边不缺人照顾,我去不去无所谓。” “可他毕竟是你爸爸。” “你再多说一句,就从这里出去。” 仲宇沿着唇线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又迅速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百贝皱眉问他:“你又要干嘛?” 他抬头看向她,唇边带笑,说:“我不说了,是不是可以留下来?” “……”
第57章 亲姐妹 仲宇像个试探型进攻猎手,时刻观察着百贝的情绪,并果断地在合适的时机反客为主。 就如此刻,他从门外拎进来一大包东西,白色的塑料袋外印着“大润发”的字样,百贝震惊地问他是什么时候下单的。 他面色平静地回复:“刚才煮面条的时候。” 说罢,也不管百贝是什么神情,独自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好,空荡的冰箱瞬间被填满。 “你其实没必要买这些,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仲宇放东西的手一顿,随后又恢复自然,只是没有看她,说道:“那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嘛。” “完全可以外卖。” “那些不健康,正好我这两天没什么事,我可以过来煮给你吃。” “不用准备考研吗?”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仲宇和他们不同,他大学读的医学,本科要读五年。他曾经跟百贝规划过未来,说大五的时候要准备考研,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而他的计划里也还有她。 “我其实是想陪陪你。” “考研更重要,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也没必要陪我。” “那他呢?”仲宇关上冰箱门,沉闷的撞击声异常扎耳,他转身朝她走来,“如果都是朋友,为什么他可以陪着你,而我不行?” “现在纠结这些毫无意义。” “那你别再赶我走。” 百贝不想纠缠,她怕再多说下去,自己就要绷不住。于是转身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手里拎着一个小包,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 全程被忽视的仲宇走过去,问向她:“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需要。”百贝拉开门,并未转身,“你还是别在这儿待着了,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谢谢。” 仲宇看着百贝离开的背影,匆匆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追了出去。 傍晚的镇江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青烟里,街边的小贩推着餐车吆喝,店铺门口亮起了闪烁的霓虹灯,欢声笑语洋溢在每一个行人的脸上。 百贝按下车窗,许久没有感受过家乡的温情与热闹,她情不自禁地迷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颗疲惫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仲宇被她的侧脸吸引,自见面后,就总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横亘在两人之间,他几乎找不到机会好好看一看她。 “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百贝伸手把被风吹散的发丝勾回耳后,语气平和地回答:“换个心情。” 手中的方向盘紧了又松,他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搞成如今这幅样子,完全是咎由自取! 眼前的街景越来越熟悉,百贝下意识捏住了背包带子,回避了四年的家即将出现,她真的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一会儿我在附近找个车位停着,你结束后给我打电话?” 趁百贝还未开口,仲宇又说:“别拒绝我。” “随便你。”百贝推开门下车,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 仲宇停好车,拿出手机想给陈韩山打电话问一下他那边的情况如何,但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这个时候打过去有破坏人家新婚燕尔之嫌,便退出来给他发了微信。 * 家里的房子样貌如初,只是外观沾染了岁月的痕迹,显得有些沉闷。院子里的花草大概许久未打理,青郁间夹杂着灰黄色。 但这样的灰黄色并非是专属于秋天的活力,而是灰败的、死气沉沉的。 花坛旁边的洒水壶里还有半壶水,百贝走过去,拎着洒水壶浇了浇眼前的花花草草。 似乎给自己找点事做,能缓解她此刻心里的紧张。 只是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建设,身后传来一阵声响。洒水壶口的水流断开,百贝略微僵硬的转身。 本以为见到的会是百胜利,没想到却是卢曼玉。 几年未见,她越发成熟了,眉眼间已然没了念书时期的不自信与强装的镇定。她穿着利落的深蓝色职业套装,尖锐的高跟鞋扩大了她的气场,十足是个 Office Lady 的模样。 百胜利曾跟她提过,卢曼玉毕业后在南京的一家律所实习。 卢曼玉似乎也没想到会突然见到她,或许是碍于面子,她主动跟百贝打招呼,但也只是不带情绪的一句“好久不见”。 真的见到人了,百贝却没了来时的紧张与不安,此刻也能大方地回应:“好久不见,出差?” “不是,搬家。” “买房了?” “租的。” “以百胜利的财力,给你买一套房不是问题。你不必委屈自己。” “我不需要。” 卢曼玉似乎不想多谈,拎着箱子准备离开。百贝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连忙问道:“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他住院了,我妈在照顾他。” 百贝心里一揪,想到了仲宇跟他说的话,加上她对百胜利的了解,他是个工作狂,如果不是不得已,他绝对不会选择住院的。 “什么原因?” “车祸。”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吧,他晚上从无锡回来,都快到家门口了,却遇上了车祸,当即就被送到医院,现在已经好了。你不放心的话去看看吧,在江滨医院。” 卢曼玉并未多说其他,直接拉着箱子出了门。 房子里的一切和她离开前相比,并未有太多变化。沙发后面的柜子上摆着很多照片,里面有以前他们一家三口的,后来又新添了卢露和卢曼玉母女的。 她踏上楼梯,打开了二楼卧室的门。她的房间丝毫未变,但却一尘不染,橱柜里的娃娃和小摆件一一唤醒了百贝从前的记忆。 她不敢再往里踏进一步,仓惶地转身,关上了房间门。 路过主卧的时候,百贝没有忍住好奇心走了进去,主卧里很整洁,却少了一丝人气。衣帽间里有些空荡,她讶异地发现,属于卢露的东西很少,衣柜里空出了很大空间,完全不像是住了四年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卢露地闯入,都一点点抹去了她妈妈曾经留下的痕迹。 准备离开的时候,百贝在门口见到了原本应该在车里等她的仲宇,有些迟钝地问:“你怎么来了?” 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仲宇就站在洒满灯光的地方,微微笑着对她说:“我刚刚看到卢曼玉拉着箱子走了,怕你们见到后会吵架,就来看看你。” “我没事。”百贝想了想,还是朝他走去,“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下江滨医院?” “你不舒服?” 百贝摇摇头,低声说:“去看百胜利。” 仲宇帮她拉开车门,说:“你的事,不叫麻烦。” 医院向来是最忙碌的地方之一,百贝无暇顾及周围发生的一切,她的目标很明确,要去住院部看看百胜利。 仲宇没有跟着,依旧说如果结束了可以给他打电话。 百贝点点头,这次没有拒绝。 百胜利住的单独病房,卢露在里面陪着他。百贝过去的时候,卢露正给他喂粥吃,全程都很安静,两人并未有什么交流。 百贝犹豫后还是决定站在门口,不想进去打扰,但还是被眼尖的百胜利发现了。 “你是我的女儿百贝吗?快进来,快进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百贝在下午的电话里并未留意到。 卢露起身放下了碗,对她点头打招呼,说:“回来了啊?” 百贝轻轻“嗯”了一声,站在距离病床半米处,不再靠近。百胜利却是一脸满足的模样,艰难地喘了口气,说:“回来就好,爸有好几年都没见到你了。” “四年。” “是啊,四年了。” 卢露拿起桌上的热水壶,说:“你们先聊,我去接壶水。” 可他们父女之间,并非只存在多年未见这一个原因,一时间相顾无言。百贝低着头看着他沧桑的手背上的点滴针,却能感受到百胜利的目光正在盯着她。 “还准备出去吗?” “嗯。” “你能原谅爸爸吗?”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百贝连忙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年纪大了就在家里歇歇,还像以前那么拼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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