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对他说的请求,虽然沈从越还没有对她直接明了地说回答,可她倒觉得,他愿意与否,早就体现在了他的行为举动之中。 边想着,她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后,抽筷子见她在扯头上那两个小团子,没忍住又笑眯眯说了一句:“别说,沈从虽然是个男生,但这俩丸子扎的,比我小时候给你扎的漂亮多了,就这么拆了有点可惜。” 沈从越还是有几分手法的。 虽然看起来紧,但她拆的时候还算轻松,乱糟糟的头发重新落回到颈后,她随意地梳拢了几下,便和之前一样扎成了小马尾。 听到闻女士的话,闻喜面无表情地回道:“这么喜欢,要不闻女士你自己扎一个?” 闻安然笑:“还是不了,我们阿喜扎上才好看。” 闻喜冷静下来后认真想了想,最后中肯地说道:“这倒也是,幼儿园的时候那些家长就夸我好看。” 她唇角像个小月牙的尖儿一样,翘了起来,说话间,因为脸上的小表情中那几分毫不撒假的小得意,使得上扬的唇角处流出几分明晃晃的笑意,与之露出几颗亮白亮白的牙齿。 再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时候,她随意开口提了一嘴:“过段时间,再把头发剪剪吧。” 说话间,她抬起另一侧的手挠了挠被没有扎进去的碎发扫的发痒的脖颈处,神情自然。 闻女士则顺着她的动作扫了眼那处,说:“可以试着留长。” 见她快吃完,闻女士垂眼,一边给她削个苹果,一边继续说着:“等这次把手术做完把眼睛恢复了,你就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 闻喜放下筷子,语气平静道:“如果手术失败了呢?” 闻女士动作不停,只低着头,自顾自地削着苹果,可手上一滑,水果刀的刀尖划过指头,她没控制住叫了一声,闻喜立刻担忧地说道:“怎么了?” 闻安然连忙说:“没事,就是被水果刀划了一下。” 闻喜听见,微微抿住唇角,绷着脸,摸过旁边放的纸巾,从中抽出两张来,然后将她的手拉过来,轻轻包裹住被刮伤的那个伤口,等把周围的血吸的差不多了,闻喜才将创口贴递给了闻女士。 她看不见,所以还是得需要闻女士自己来包扎。 虽然听不见闻女士再说疼,闻喜嘴角还是绷着的,眉心已经不可抑制地皱了起来,用严肃的语气慢慢说着:“虽然只是划了一下,那也是很疼的。” 闻女士将伤口包扎好后,听见她说的话,目光从褐色的创口贴掠过,又落在了闻喜白细纤瘦的手腕上,苦笑着弯了弯唇角,将她的手拉了过来。 许是害怕碰到闻安然的伤口,闻喜的手很僵硬,五指都以固定的姿态凝固着,直到被她的妈妈攥入温暖的手掌,耳旁传来温柔无奈的嗓音。 “你都说,被水果刀划一下指尖都疼了,更何况是手腕呢?闻喜,会很疼的。” 她说着,指腹移在了闻喜的手腕上,像是在描绘什么,沿着整圈画了一遍。 “不光是手腕,从高处落下来,也是会很疼的。” 闻女士的话好像被藏在了鼓下面,每说一声,都震的发闷,压抑的厉害。 而她的身子早已僵持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泊倏地被投入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可这还没完,紧接着,好似天崩地裂了起来,湖泊被破坏的四分五裂,里面的水早已干涸,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湖底,被天雷劈下一道道深壑。 她的心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从脚底升起的凉意一点点往上窜,直至脑后,激出一身冷汗。 直至现在,她才终于知道,原来,闻女士一直都知道,她知道的,自己的病从来都没有好转。 她自认为闻女士不知道,所以在角落里一次次的抑郁崩溃,而事后因为放不下闻女士只好一次次的放弃,周而复始,反复地折磨自己内里的心神,可等从黑暗中褪去,来到温暖如光的闻女士面前,她再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第29章 闻二十九下 这么长时间以来, 连闻喜自己都快要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副样子。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于开始怀疑为什么闻女士会知道, 是不是沈从越告诉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闻喜的心都开始颤了, 冷意一阵一阵地往上涌,连带着她的牙关都不停地打颤。 闻女士没有给她误会的机会:“是我那天自己看到的。” 相比于闻喜的紧张僵硬,闻女士对比之下自然放松了很多, 但她的面上是苦的,写满了苦意。 “那天, 大概是一个半月以前吧, 我很早就过来了,见你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 本想着走过去悄悄给你个惊喜的。” 闻女士语气温温和和的,但不难听出里面的悲意。 “当时你就坐在床边,背对着我, 拿着水果刀在那里比划, 那么锋利的刀尖, 你什么表情都没有地将刀面贴在手腕处,我差点就上去抢了,闻喜。” 她苦笑了一声:“可我怕,被我这么一惊你情绪上来, 反倒得不所偿。” “阿喜, 妈妈太害怕了, 害怕到只能像个胆小鬼一样, 站在你的身后,无数次在心底里祈祷你不要划下去。” 当时的闻女士, 脸苍白的可比白墙,浑身如纸般,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可置信地发着抖,抬起手死死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泪珠挤满狭窄的眼眶,充满乞求地盯着坐在床边的闻喜,内心充满了晦暗的绝望,一遍遍无声地颤抖着嘴唇说“不要。” 最后当她看到闻喜终于放下那把水果刀的时候,她顿时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差点虚脱地倒在地上,尽管脚步有多沉重,但她还是强忍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来,慢慢撑着墙朝病房门口走去。 等好不容易出了病房,她才像如获新生一般,按着胸口大口用力呼吸着,泪水浸湿了脸颊不断流出来,哽咽着用力失声痛哭了起来。 而病房里的闻喜,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一番生与死的边线挣扎,她像失了灵魂的布偶娃娃,放下手中的水果刀之后,便怔怔地望着窗户那个方位。 连窗户的位置都是护士告诉她在哪里的。 那个时候,闻女士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原来自始至终为了让她放心,无数次不可抑制地想把自己推向无边的深渊,可最后痛苦挣扎后还是将自己再次掩于风平浪静的面孔之下,然后再面对每一次从外面风尘仆仆回来的自己,绽放出舒心柔软的甜美笑容。 可她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去真正阻止这样的闻喜,她不敢设想,如果她贸然上去将这一层伪装彻底的撕开,她的闻喜又该怎么生活下去。 如果这是能让自己的女儿唯一活下去的办法,那闻安然愿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如既往地继续照顾着她。 只不过,自那之后她总会时不时地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一脸惊慌地去看向躺在病床上睡熟了的闻喜,摸摸她温热的额头和手臂,那股子不切实感才会一点点被驱逐出去。 等好不容易将弥天的情绪压下去之后,闻安然连着吸了好几次鼻子,喝了几口水后轻咳了几声,好让自己因哭的嘶哑的嗓子恢复些正常些,然后慢慢走进病房里。 刚才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闻喜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巴掌大的小脸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对她打着招呼:“妈你来了……” 看着她乖巧温和的笑容,闻安然鼻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她努力扼了扼嗓子,将自己的声音变柔和平缓下来。 “对,是妈妈。闻喜,妈妈来了。“ 这个插曲好似没有将她俩的生活节奏改变,只不过,自那之后闻安然总会时不时地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一脸惊慌地去看向躺在病床上睡熟了的闻喜,摸摸她温热的额头和手臂,那股子不切实感才会一点点被驱逐出去。 在平常,她也开始着重闻喜的一些生活行为,才发现她那段时间经常让看护阿姨推她去天台。 她问阿姨闻喜在天台上做什么。 看护阿姨很快给出了答案:“闻喜去了天台之后,就坐在那里,有时候一连坐好几个钟头一句话也不说。” 一开始看护阿姨也担心过闻喜是不是会有一些不好的想法,所以在天台的时候,就一直神经紧绷地注意着她,生怕她有什么动作,可一连好几次,她都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风。久而久之,她便以为闻喜只是单纯地想去天台望风,没有了先前那么警惕。 她用那副乖巧安静的模样几乎快要骗过了所有担心她的人,可唯独骗不了自己,一次次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徘徊。 可她差一点,就要掉进去了。 听完闻女士的解释,闻喜嗓子干哑的厉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知道不是沈从越透露出来的,一直紧屏住的呼吸终于松懈了下来,心跳加速起来,因为太过紧张连带着额头都渗出了层层的密汗,可心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轻。 可很快又因为意识到厚裹着的心障终于避无可避地被她最亲密的人揭开,她的呼吸顿时又紧凑了起来,像安上了呼吸机一般,头向下低着,不断小口小口呼着气,身侧的两只手早已经悄然紧紧握成拳,想用力发声说些什么,可最后只像小儿初学音一样,颤抖着嗓调发着一个个单调的音节,呼吸大幅度紊乱着,胸脯上下起伏了起来,一直到那股子窒息感慢慢褪去,她才很快摇了摇头,压着唇,抖着声音说着一声声“对不起。” “阿喜,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没有对不起自己……” 闻女士眼里泛起泪花,一边说着,一边抑着心口的疼痛,抬起手上去轻轻拍着她那瘦削的脊背,感受着手心下因哽咽连带着抽搐起来的全身,她眼眶里蓄满心疼的痛色。 “我们只是生病了,会把病治好的阿喜,治好了就一切都可以恢复到之前的…..” 她将闻喜轻轻地搂在怀中,不停地低声哀说着,晶莹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闻喜的手背上。 闻喜闷声抽噎着,连着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身子也不住地一抽一抽的,将哭的泥泞不堪的小脸埋进闻女士的怀里,双手向上抬起,不自主地收缩攥紧了她的衣角,一直闭塞住的心海在这一刻终于如洪泄般汹涌而出,感受着抱着她的母亲骨瘦的身子,她哽咽了几声,手环过闻女士的脊背,摸着她因为太过瘦而明显突出来的脊椎,只感觉自己快难过死了。 她原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她的母亲却早已经知晓,而且还一直都在迁就着她的表演,然后再忍着内心极大的痛苦,配合着陪她努力过好那每一天灰度到极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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