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桐以前在镇子上接触的人相对单纯,周边都是一个赛一个温和可亲的叔婶,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程度的恶意,不争气地湿润了眼角。 她好想辩驳,却发现无言以对。 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叫嚣着,赞同了这番刺耳的说辞。 王洁担心两孩子会争执不休,闹到无法收场,忙不迭将巩桐带离了弥漫硝烟的战场,锁进她位于三楼的房间。 “乖乖,你搭理他做什么啊?”关起门,王洁急道,“不管怎么样,他是你林叔叔唯一的儿子,我们绝对不能和他硬碰硬。” “妈妈,我不是想和他作对,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无论他平常如何对待自己,视而不见还是出言不逊,巩桐都可以忍,但他刚刚明目张胆地羞辱了王洁,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有什么,他不就是嘴碎几句吗,我又掉不了二两肉。”王洁独身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和人性险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而言不错的归宿,万分清楚自己在林家的位置,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很多道理巩桐都懂,但她就是觉得憋屈,无能为力的憋屈。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就当没听见。”王洁苦口婆心地教导,“妈妈无所谓的,只要我们不吱声,你林叔叔就会觉得我们受了委屈,倾向我们这边,甚至可能帮我们出点儿气。 “如果我们吱了声,就不知道你林叔叔会怎样想我们了,你要时刻记着,无论他平时骂林宇飞骂得多厉害,表现得多嫌弃他,我们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都不可能和亲儿子相比,明白了吗?” 巩桐明白,但她不想明白。 “妈妈,我们一定要待在这里吗?”她红着眼眶问。 王洁知道她委屈,十六的孩子早就产生了自尊心和羞耻感。 “乖,我们现在只能在这里。”王洁没奈何地轻叹一声,“我需要你林叔叔,你更需要他。” 巩桐落寞地垂低眼睫,她和妈妈现在不过渺渺一粟,谁也没有能力冲破现实,改变现状。 王洁又安慰了她几句,估摸她没吃饱,下楼端来了饭菜。 她没再她的房间多做停留,巩桐不用猜也知道,妈妈忙于去安抚林传雄,替她说好话。 先前她在餐桌上顶林宇飞时,继父的面色似乎并不愉快。 巩桐腹部空空,但不再有任何胃口。 她绕过放置饭菜的小圆桌,走向书桌,急不可耐地折了一只纸飞机。 她没像从前一样,把纸飞机扔进红木箱,而是推开了前面的窗户。 她较为喜欢这个窗边,偶尔学累了会站来此处放松,朝上仰望,是不见边际的云卷云舒,朝下探去,是别墅配套的一片草坪,她可以从底楼的后门前往。 草坪中央设置了铁质栅栏,拦住了另一户人家。 巩桐曾经在窗边瞧见过,邻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腿脚不便,平时全是由保姆推出来晒太阳。 来了蓉市以后,沉闷在这栋精益求精的洋房,巩桐处处小心克制,没有把原本应该属于天空的纸飞机飞出去过一次。 现下,她心里堵着一口不上不下的闷气,急迫地想要寻找一个发泄口,想要无所顾忌地放飞手上的纸飞机。 反正下面是林家的院落,天寒地冻,暂时没人会去,她飞完之后可以从后门出去捡。 然而巩桐千算万算,算低了自己的实力。 她对着飞机头部哈一口气,右手朝前一投,轻盈的纸飞机借了一股路过的清风,四平八稳地飞出一大段距离,转瞬越过了栅栏,栽去了邻居家的草坪。 巩桐眼睁睁瞧着这一幕,意外地瞪大了眼。 她趴到窗台上,仔细观察纸飞机坠地的位置,幸亏距离栅栏不远,她伸手去够,应该能够捡到。 偏在这个时候,邻居家通往后院的房门被人从内打开,走出一个身姿笔挺,容貌清俊的少年。 他踏上院中铺设的石子路,无聊地放眼张望,立时捕捉到了枯黄草地上的一抹雪白,兴味盎然地走近去捡。 他拿起小小的纸飞机,仰面望来,楼上的巩桐瞧清他的长相,瞠目结舌。 那双与众不同,分外晶莹透亮的琥珀色眼瞳,她分明只在江奕白脸上见过。 巩桐来不及多想,着急忙慌地下了楼。 好在林传雄和林宇飞回了房间,一楼只有保姆阿姨在收拾饭桌残局,她畅通无阻地跑向后院,隔着一排镂空栅栏,确确实实地瞅见江奕白,内心仍然在翻涌不可置信。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你住这里?”江奕白握住她亲手所折的纸飞机,掀眸瞥了眼她身后的三层小楼。 巩桐不想承认,但当面撞上,不得不认,应得极其小声:“嗯。” 林传雄和林宇飞好像还在争论,后者激动的高亢嗓门打破了墙壁之隔,刺在本就冷寒的空气中: “我有一个字是胡说八道的吗?她不是拖油瓶是什么?一个成天只知道搔首弄姿的女的生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 不堪的言语同餐桌上的别无二致,巩桐瞟着身前芝兰玉树的男生,强烈的无地自容好比十二级台风,毁天灭地的杀伤力扑面而来,叫她只想夺路而逃。 “这是我不小心飞过线的,谢谢。”巩桐慌慌张张,还记得自己的纸飞机,本能地伸手去拿。 江奕白缩手躲避,好似自带透视眼,准确无误地问:“心情不好才飞的?” 巩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略微错愕,却如实地颔了颔首 “把烦恼飞出来就好了。”江奕白说,“你要是再拿回去的话,岂不是又把烦恼带回去了?” 巩桐眼睫忽闪,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寒冬萧索单调,常有卷挟森寒的凛风刮过,江奕白敞开的毛绒大衣门襟轻微在晃,额前的发丝凌乱了数根。 他冲她扬了扬纸飞机,荡漾在唇边,充盈梨涡的薄笑,仿佛能带人通往与这方残败截然相反的大好春日: “我没收了。”
第18章 娃娃 少年的音色明澈动人, 同笑容一般有极强的感染力,宛若一曲舒缓暖柔的轻音乐,浅浅拂过巩桐脆弱敏感的心间, 催生莫大的欢喜与安定。 她一瞬不眨地看着被他拿走, 且不准备交还自己的纸飞机,心叹幸好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里面记录暧昧心事。 这时,江奕白那边的别墅传出了拧动门把手的声响,一个身穿长款驼色大衣, 妆容大气典雅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步伐沉稳, 嘴里询问着:“奕白, 你在和谁聊天?是不是宇飞?” 巩桐和江奕白一并寻声看去,前者隔空对上女人波澜不惊的眸光, 迟疑地琢磨两秒,不由愣住。 竟然是她几个月前在西郊壹号遇见过的, 不小心弄丢孔雀胸针的阿姨。 她无论是保养得当的容颜还是别于常人的强大气场, 都能令人印象深刻,巩桐一眼便记住了。 “妈。”江奕白不着痕迹地把纸飞机收进了大衣荷包, 礼貌喊了一声。 巩桐的震惊程度再次攀升, 视线不经意地在两人脸上徘徊。 难怪她第一回见到那位阿姨会感觉她似曾相识, 原来是江奕白的妈妈。 他俩的眼睛和鼻梁生得极为接近。 兰馨站定在数米开外,显然没有料想自家儿子闲聊的对象是一个同龄女生, 最关键的是对方所处的位置着实刺眼。 但她面上风轻云淡,瞧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们认识?” 江奕白回的:“嗯, 赵柯的同桌。” 巩桐有礼地唤人:“阿姨好。” “你好。”兰馨暗含探究的目光很快从她身上挪开,淡声提醒儿子:“奕白, 外婆想找你说说话。” “好,来了。” 江奕白的话音方落,还没来得及和巩桐说再见,她身后别墅的后门被人暴力拉开,一脸愠怒的林宇飞夺门而出。 两代三个人的视线很难不被他吸引,打算进屋的江奕白和兰馨都驻足不动。 巩桐清晰地觉察到,他的出现让现场尴尬的氛围倍增了。 林宇飞和林传雄吵得不可开交,烦躁到必须要出来抽根烟,吹吹冷风。 他如何料想门一推开,后院并非空无一人,还见到了这般怪异的组合。 林宇飞收起香烟和打火机,大步迈到栅栏处,怪异的眼神经过巩桐,投去另一边时,换了一幅温顺懂事的面具:“兰姨。” 兰馨快步走了过来,浮现慈爱的微笑:“宇飞什么时候回的蓉市?都不来家里玩,你妈最近还好吧?我上个月去纽约出差,没能约她喝上下午茶。” “才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正准备哪天去找奕白。”林宇飞对待他们,态度不止转了一百八十度,“我妈好着呢,成天在欧洲潇洒,快要乐不思儿子咯。” 他瞅向江奕白,随意地聊:“来看你外婆?” “嗯。”江奕白眼尾扫着旁边有些茫然有些无所适从的巩桐,和他建议:“你过来,进屋说,一直站在外面不冷啊?” “不冷啊,我本来就是出来冷静冷静的。”林宇飞瞥着身侧孤零零的继妹,故意道。 “你不冷我冷,快过来。”江奕白催促。 听到这里,巩桐才知晓他们互相认识,看样子,两家的关系十分要好。 她一个人见人嫌的拖油瓶站在中间,显得尤为多余。 他们明显也只想把她当成空气无视,让她体会到格格不入的自惭形秽。 至少林宇飞和兰馨是这样的。 巩桐无措地理了理被风吹散的齐刘海,礼数周到地作别江奕白和兰馨,掉头进了别墅。 她尽量放缓自己的脚步,不让心下的狼狈不堪暴露分毫。 然而一旦推开了后门,用厚实门板隔绝自己和他们,极力镇压的兵荒马乱便井喷式地外涌,她近乎是跌跌撞撞地狂奔上了三楼。 锁上房间,巩桐一口气冲向了窗台,却只是待在窗帘旁边,背靠墙壁,偶尔掀开帘布一角,偷偷去瞄。 下方的林宇飞和兰馨明显没有听从江奕白的提议,依旧置身于数九腊月的寒凉中。 因为一个人在,巩桐很想张望,很想探听,却万万不敢明目张胆,只得龟缩在逼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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