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桐下车走出去几步,无意间抬头一望才察觉,金灿的日光破开了厚重云层,半灰半蓝的天边不知何时横跨了一座七色彩虹,边缘朦胧模糊,似真似幻。 她少有碰见彩虹,由不得停下脚步观望,秀美的眼角眉梢又有浅笑妆点。 同时,巩桐后知后觉发现后面的汽车始终没有响动。 她偏头瞅去,宾利后座的车窗落下了一大半,江奕白侧着脑袋,格外剔透又莫名晦涩难懂的眼瞳正对着她。 女人盈盈立在大片翠绿,悬挂晶莹水珠的植被之间,身后是一弯可遇而不可求的彩虹,流光溢彩的亮点恍若正在不停地向下流淌,渡满她的全身。 江奕白难得地走了神,心道此情此景,是不是也是可遇而不求? 巩桐面露疑惑,没曾想他还在原地,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是她走出来的这段路,不小心做了异常举动吗? 江奕白忽而展颜,声线柔软却郑重地说:“再见。” 下车前,巩桐和他相互道过别,搞不懂他为什么还要讲一遍。 但她仍是弯了下唇,回一句相同的:“再见。” 巩桐走进工作室,向师姐和小组成员汇报了同江锦合作的最新进展,回了办公室。 她靠坐到人体工学椅上,打开电脑握起画笔,脑袋却仍处于飘荡状态,无法像以往一样立即调整为工作模式。 巩桐干脆放下了笔,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含进嘴里,反复回顾今天在江锦的所见所闻。 偶遇江奕白是意外中的意外,他碎发修剪得短了一些,经过精细打理,面目轮廓更为冷硬深沉,淡化了当初那份蓬勃放纵的少年气,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了一份在社会上阅遍千帆,高位者的成熟持重。 就连他曾经时常挂在唇角,无声招人大梦一场的梨涡都难以得见了。 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在国外好不好?什么时候回的国? 有没有女朋友? 巩桐把口中融化了一半的奶糖推来推去,仔细回想,她没在他手上见到对戒一类的彰显热恋的饰品,但不是所有情侣都像林宇飞和嫂子一般高调,恨不得官宣全世界。 百思不得其解,她使劲儿摇了摇头,不再为难自己,快速吞咽奶糖,连喝了两大口水,压一压余留在口腔中的甜味,重新抓起了画笔。 为了江锦新店这个项目,巩桐夜以继日,整整连轴转了一个星期,眼下好不容易敲定下来,第二天周末,她总算是可以给自己放个假,不去工作室加班,也不去逛园子,彻彻底底地躺床上补觉。 她月薪有限,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一套四五十平米的一室一厅,软装精心布置,住着倒也温馨舒适。 巩桐戴好眼罩,一觉睡过了正午,还是由于空腹太长时间,胃部强烈叫嚣的不适感把她叫醒的。 她揭开眼罩,捂住一阵阵绞痛的胃,佝偻着起身下床,勉强冲了一杯香气扑鼻的牛奶麦片暖暖。 巩桐坐去餐桌上吃,待得胃部的绞痛感缓和了一些,找来手机刷消息。 顶部跳出来的一条来自林宇飞:【我和你嫂子晚上开part,来不来?】 后面跟了一个酒吧地址。 林宇飞和嫂子都是能闹能嗨的玩咖,领了证肯定要喊朋友出来庆祝。 换作平时,巩桐坚决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她对酒吧那种声色犬马的场合提不起丝毫兴趣,有空不如去植被丰富的户外走上一段,指不定还能催生设计灵感。 但她盯着那条地址,脑中陡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 她指尖鬼使神差地自主挪动,缓慢移向键盘,发送了“来”。 晚间九点,暮色四合,林宇飞早已带着一群人在酒吧嗨上了,给巩桐发了两条催促的消息。 她不慌不忙,还站在出租房里挑选衣服。 巩桐取出几条王洁和嫂子送的大牌连体裙,思索几秒,又全部放了回去,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日常穿搭——简单方便的白色短袖加牛仔裤。 换完走去全身镜前左右检查,她忽地定睛,想起上回这般纠结穿着打扮的时候,好像是江奕白十七岁的生日会。 巩桐画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裸妆,赶去酒吧,在林宇飞提前告知的卡座位置找到他们,不出所料望见了江奕白。 他大约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才从公司或者某个正式场合过来,身上是一件沉稳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西服外套被脱下来,递给服务员保管。 江奕白只比她早到一两分钟,定在不算起眼的边角,却凭借不同凡响的外形和气质博得了近处大部分人的注意,好几个女人的眼睛都亮了。 “来这么晚?”有个认识他的男人起哄:“不自罚三杯说不过去吧?” 脱离工作场合的江奕白随性了许多,他一手扯散束缚的领带,解开衬衫领扣,一手端起了酒杯,不屑一顾地牵起唇角:“行啊,三杯而已。” 巩桐远远地看他喝得差不多了,会找个位子坐下去,慢吞吞走了过去。 如何料到她刚一靠近,也会遭受打趣:“哎呦,还晚到了一位妹妹,是不是也该一视同仁,罚三杯啊?” 巩桐停顿在茶几旁边,茫然地眨巴眼。 另一头的林宇飞见状起身喊:“干嘛?那是我妹。” “一杯,喝一杯总行了吧?”其他人不依不饶。 两步之遥的江奕白见状,投来了视线。 巩桐不再完全受不了人群的注视,但依旧不喜欢被太多人起哄,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碰过酒,读研期间的同门聚餐,都会跟随导师小酌两杯。 她弯腰准备去拿酒杯,那只杯子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抢了先,动作之迅速,险些触碰到她。 巩桐愕然,着急忙慌地收回了手。 她直起身,只见江奕白把那杯酒送到了唇边,扬起脖颈,突出的喉结伴随吞咽的动作接连滚动几次,把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酒液一饮而尽。 红酒色泽鲜艳,他好看的轻薄唇形挂上一层艳丽的水光,莫名添了几分放浪形骸的性感,比酒更会引人沉醉。 江奕白漫不经心地拖腔带调,仿佛当真是一不小心:“多喝了一杯。” 他歪头向她,笑得风流恣意,梨涡明晃:“算她的。” 酒吧灯光昏黄迷离,一应场景恍惚正在扭转变形,叫人看不真切。 巩桐视线花了一瞬,错觉在他明亮清俊的眉目间捕捉到了当年的影子。 又见到了那个经过香樟,跑过长廊,张扬在球场的少年。 这一幕着实不同寻常,引得更多人闹腾,就连相隔老远的嫂子岳姗都扯着嗓子问:“你俩什么情况?” “没什么。”江奕白放下酒杯,浅笑着打发。 其他人不信:“不会吧,你什么时候帮妹子喝过酒?” “江狗,你对这位妹妹不一般哦。” “妹妹长得是漂亮,你们不会暗度陈仓吧?” 乱七八糟的揣测越来越离谱,巩桐隐在暗处的双颊止不住地增温,快要烧起来。 林宇飞听不下去了,放大嗓门喊:“行了行了,他丫的什么情况,你们几个会不清楚?万年单身狗一只。” 巩桐拉住背包肩带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扣动两下,他还是单身啊。 被当众调侃了的江奕白也不甚在意,手一挥,招呼巩桐:“他们上辈子全是哑巴投的胎,不用搭理,坐。” 巩桐便不管了,走向左手边的空沙发,先找位置落座。 怎知她才坐下去一秒钟,身侧的沙发就陷下去一块。 江奕白也坐了下来。 钻入鼻息的空气都似潮润清爽了一些,又卷有他身上沾染的,薄薄的醇厚酒香。 格外奇异的感觉,分明他们昨天才坐过同一辆车的后排,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跟在自己坐过来的,巩桐仍然不受控制地错乱了心跳,颤动了黑长睫毛。 但江奕白并没有找她搭腔,她正襟危坐须臾,迟缓地转动脑袋打量。 林宇飞和岳姗的朋友不在少数,将卡座填补得满满当当,只有这边还剩几个空位,江奕白坐过来理所应当。 巩桐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及时止住混乱的思绪,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那些人还在聊江奕白,举起酒杯和他吹:“自从你去年回国接管了江氏,就跟得了工作癌一样,一个女人都没找过吧?” 另外的人接话:“他岂止是工作后没找过,在美国读大学也没找过啊。” “他简直是油盐不进,连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叶大小姐都追不下去咯。” “妈的,你不会还害了和尚病吧?” 巩桐捧着暖热的玻璃杯,不动声色地去瞟他。 江奕白慵懒且疲倦地靠着沙发背,一双长腿交叠,干脆把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扯了下来,随意地缠上了手:“金融狗不配。” 巩桐眼瞳一直,难免惊愕,他大学竟然读的是金融吗? 她以为他当年哪怕离开得匆忙,也一定会追随本心,坚决选择热爱的风景园林,并做成为之奉献终身的事业。 有太多人质疑、询问过巩桐从前填报志愿的原因,她一般都敷衍过去。 她很难说自己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定,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巩桐曾经天真地想,一欢迎加入南极生物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个圈子再大,终归是有限的,她要是学了和他一样的专业,植根于同一个领域,不停向上攀升,说不定兜兜转转,他们还有机会碰面。 如何会料想,江奕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方向,根本没有涉足过这个圈子。 难怪她从来没有在这一行,听闻过他的名字。 巩桐还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尚且不足,够不上他已经达到的高度。 尽情变化的镭射灯从后方打来,巩桐眸光低落,快速瞧见地上闪出了两道因为灯光变幻,交错贴合的影子。 她眼中充斥的诧异与失落好似都在这片模糊的倒影中释然了。 八年太过漫长,人潮汹涌难测,意想不到的经历,意想不到的原由,远隔重洋的他们还是再次遇上了。 他还成了她的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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