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琴听这啪啪声,忍不住缩脖子,小声嘀咕一声,“徐猛爸应该心里有数吧?” 村东边养羊的老两口小跑着过来,老奶停下歇口气,挥着手让老头赶紧先去,“你头走先去看看,一群没人性的玩意。” 老汉埋头往前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拨开门口的人群,就看到周方圆被人按着打耳光子,又气又急,大喝了一声,“干什么这事,停手。” 老汉跑上前想把人扯开,被徐猛的奶奶的一把拉住,自己倒先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哥啊,你是不知道,不是我们欺负人,是这坏种要杀人啊。”说着就扯过徐猛给老汉看。 “说,还打不打?” 周方圆的脸肿的不成样子,鼻血不知道是流到嘴巴里,还是牙龈出的血,嘴里吐得都是血水,她张着嘴说不了话,狠狠吐口带血吐沫。 徐猛爸脸色沉的难看,又接连打了几下。 “你要打死她吗?那干脆给她一刀,她死你进监狱,没这么折磨人的。周金山刚入土几天?你们全家找上门打人,这是活生生准备把人打死?这是新中国,不是封建社会,法治社会打死人要赔命的。”老汉推开徐猛的奶奶,把徐猛爸扯开。 徐猛妈还想解释。 就听老汉说了句,“自己儿子惯得没样,还来教别人?” 徐猛爸被人当面诋毁,面子下不来,红着脸梗着脖子怒吼一声,“用你多管闲事,再说连你都打。” “好哇,欺负人啊。”老奶刚进来就听到这嚣张的话,顿时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哭喊起来。“欺负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你们一家还是人吗?老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你们啊。” 段立东隔着十来米远,都能听到隔壁闹腾的声音,家里王阿姨一阵小跑进来,“我的天,我的天哪,杀人杀人了,这个村可真吓人啊,小孩大人都一个样。” 王阿姨就把隔壁看到的说了,“隔壁小女孩子被男的用鞋底抽了十几个大耳光子,话都说不清楚了。那女孩脾气倔种,说两句软和话,求个饶怎么了。哎呦,可怜啊,被打的满脸是血,照我看在这样下去,要死人的。” 段立东急忙站起身,“就没人管一下拦一下?” “哪有人管啊,都站在旁边看着,都打红眼了,又是菜刀又是锨头的,没人敢上前。”王阿姨不敢去看了。 陆可为从里屋冒出头,“觉得自己没错的人,宁死都不会认错的。”他觉得那女孩是那样的人。 段立东顾不上陆可为,急忙就往外面走。 围在外面的人群一看到段立东,都自觉让出一条道。 这是段立东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见过这样的院子,来不及细看,就已经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猛吸一口气大喝一声,“都住手,都住手。” 周方圆瘫在地上,不远处就是她的小羊,她使劲眨巴着眼睛,可眼睛很奇怪,眼里一切都旋转着重影。 她似乎看到小羊动了一下。 脸上原本火.辣辣的,可现在疼到发麻,反而没有知觉。脑袋里,像是过年有人在放烟花一样,耳朵里就像住着一千只蜜蜂,一千只苍蝇。它们全都藏在耳朵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吵得她什么都听不到。 忍不住伸手却掏耳朵,可掏了半天似乎有东西再从里面流出来。 手指放在眼前,黑的,不是,是红的,是血啊。 原来她耳朵出血了。 段立东从没想过一个贫穷的乡村里,会发生这样恶劣的殴打事件。他走过去想要扶助女孩身子,却发现她神情很不对劲。 “你有没有事?”段立东急切的问。 周方圆能看到人,耳朵里刺啦刺啦的生疼。是上午骂她的人,见他张嘴说话,还以为他追到家里继续骂她。 被搀扶起来,小小身体像个破碎的布娃娃,那边养羊老两口还和徐家人争论不休,门口聚集了探头往里面看的人。 满院子的狼藉,让周方圆内心破了一块。 她借着力气,拼命的站起身,左右虚晃差点又摔倒,她歪歪扭扭走过去,看着地上周金山的遗像,嘴巴微微一撇,眼泪哗哗往下落。 是她没守好家,是她没用。 捡起相框和照片,头晕的再也支撑不住,又摊坐在地上,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心里却是满满苦涩。 活着真累,好像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到底为什么啊。 爸爸老实懦弱,她以为自己敢反抗,敢拼命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到头来,似乎没有变化。 懦弱是错,拼命反抗也是错,到底该怎么活着,有没有人来教教她。 周方圆所有的愤怒消散了,只剩下疲倦和迷茫。 她抱着照片低着头呜呜的哭,听不到周围声音,也看不到周围的人,她想着要是能回到最后一起吃饭的晚上,她大概会重新做选择。 去看看我爸
第11章 村里看着徐猛一家子还要欺负养羊的老两口子,就有些看不过眼了。 老两口有两个儿子,都在镇上买房定居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趟老家看看。人家可不是绝户,任你打任你骂的主。平时和村里人也有关系走动。 徐猛家拉扯老两口,村里就有人上前帮忙去了。 “打几下出口气,还没完没了?仗着圆丫头家里没剩个人?还想把人打死?”村里拉开两家人。 徐猛奶奶一听,顿时哭天抢地躺在地上,“老天啊我不做人啊,可冤死我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来欺负没爹没妈的孤儿。天知道,我们家孙孙才是被打的没命的那个啊,都看看,我家孙子这脸,这头,死丫头可着劲下狠手呢。都只看到我们打她,我们欺负她?我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去啊?” 徐猛奶哀嚎着,哭的是满心委屈,喊的全村都能听到。 养羊的奶奶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这样式的她见多了,“你少在这胡沁了,你要这么说,我还想问问,圆丫头怎么不去欺负别人,怎么专门揍你家孙?出门去打听打听,招猫逗狗惹人嫌的是不是你家孙子?再问别人为什么打你家,先问问你家孙干了什么事?” 段立东站在周方圆三米远,见她像是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她呆呆愣愣的抓着照片,孤零零一个人,眼泪打湿脸颊,一串串滴落下来。 浑身上下的狠劲,戾气溃散,像一只没了刚刺的小刺猬,脆弱的不堪一击。 段立东看着院子被砸的满目狼藉,看着大门口聚集的众人,突然感觉嗓子发堵,有些喘不上气。 看着她被打肿的脸颊,看她默默掉眼泪的眼睛,鼻子跟着发酸。 耳朵里听着村民的说话声,每多听一句,就愈发心酸。 “你们家丧良心啊,周金山才刚死,你们就想逼死圆丫头?她一个人,就没想过她自己怎么活?她今年才十岁,是十岁,就自己养活着自己。你们都装瞎,怕得罪人,都怕惹上事。这院墙,她自己一点点挖泥巴,拉回家,一锨一锨和泥。村里女娃子还要零钱买糖吃呢,她呢,你们谁去看过她的手,都说圆丫头狠?不狠能活啊?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周金山就是懦弱,不狠,最后才会上吊死了。她有名字,听听村里大人小孩都叫她什么?坏种,贱种,狗杂种,狗东西?从小被叫到大,是人能有好脾气?” ...... 段立东听得眼睛起了雾,心头十分沉重。 徐猛一家人看见势头不太对,村民都说他们做的太过了,徐猛奶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段立东跟前,“我们全家都要感谢你啊,我听说当时要不是你拦住死丫头,我家孙子可能就没命了。” 说着作势就要给段立东跪下,“段老师你在场的,你说给大家伙听听,这死丫头当初是不是要打死人,还要我孙子的命啊。” 村里人见着徐奶攀上段老师,都把目光聚集过来。 段立东皱着眉,硬是拉住徐猛奶,“您这么大岁数,不要跪我。” “段老师,你给大家伙说说,村里都说我们欺负人,可谁家孩子被人差点害了能不急?” 徐猛奶还想拉段立东下水。 段立东松开徐猛奶的手,身子往后撤了几步,目光看了眼躲在自己妈妈身后的小胖子。 胖墩徐猛一对上段立东深沉的目光,立刻缩了出去。 周方圆呢,她仰着头,泪水打湿的长睫毛还没干,她眼睛哭的猩红,只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对他要说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脸上平静哀默,肩膀耷拉着,整个人好像只凭最后一股微弱劲提着,好像自己开口,就能削断她全部的支撑。 段立东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把胸口憋闷的浊气排出,看着聚集在一起好奇的村民,嗓音低沉道:“你家胖孙子带着几个男孩,抢了她的羊,给扔在水里让羊游泳。却恶劣的拿树枝,石头不让小羊上岸...小羊最后被淹死,她才动的手。 即使这样,当时也是几个人合伙打她一个。” 徐猛奶一听傻眼了,不对啊,是死丫头攥着石头要砸死她家孙子啊。 “段老师啊,可不是这样的,当时你不是看着这死丫头手里拿着大石头.........” 段立东瞪目呵斥一声,“住嘴。” 严肃的神情,把周围人都吓住了。 “你家小孩子顽劣程度,简直令人发指。羊是牲畜,可那也是一条生命,他伙同人就那么害了,我真想不到你们做家长的是怎么教育的。小时候能害羊,长大了就能害人。有你们这样是非不分的家长,只能助长他走上歪路。 他的行为恶劣,手段残忍,这种虐杀行为你们不管,反而在这里叫骂?” “段老师,没那么严重,就是一只小羊,小孩起了玩闹的心思.......”徐猛妈见自己宝贝儿子被说的这么严重,可不同意。 “没这么严重?羊死了,你们到这里有没有说过这件事,追根究底是你儿子犯的错。这要报警,也是你们过错方,还是要报警,让派出所来人断个是非?”段立东义正辞严,本就严肃的面相,顿时让人哑口无言。 段立东却没说完,把目光投到大门口聚集的人群身上,最让他失望和寒心的就是这些冷漠的人。 “我原以为小徐村风景秀丽,那邻里关系应该也融洽和睦,相互友爱。可我发现并不是,你们太冷漠了,他们一家人过来殴打一个十岁的孩子,你们这群邻里乡亲,确能直直站在门口看热闹? 你们的血是冷的吗?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拉一把呢? 如果........有一天你们自己家儿子女儿被人这么打,别人都站在看热闹,你们是什么感想?做人不能太自私,太冷漠,即使和自己无关的事,看到不平,不公,都应该站出来发声。” 养羊的老奶到了周方圆的跟前,看着她,手颤颤的搂住她,心疼的说了句,“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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