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桥僵硬片刻,抬手抚上他的手臂,侧头想要看他。 他却覆住她的眼,沉沉吻了下来。 是比以往所有都更加汹涌的吻。 仿佛藏在骨子里的某种东西难以抑制,又像是潜藏太久的情绪无处释放,在触碰到面前心心念念之人时,终于能露出真实自我。 他的吻汹涌,情绪激烈,扣得她肩骨生疼。 半晌,商时舟轻声说一句“抱歉”,才要松开她,却被舒桥重新圈住脖颈,拉向自己。 她没有问他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仔细想想,也许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预感。 却依然愿意纵身不明前路的孤注一掷。 那天晚上,舒桥没有回家。 她的手臂缠绕他的脖颈之间,玻璃冰凉,她的背脊贴在落地玻璃上,长发垂落摇摆,她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抓着他,甚至折断了一片指甲。 有点血痕,他应当和她一样疼,并不娴熟,却只是温柔执起她的手,将那根手指含在嘴里,扔一片塑料包装在地面,含糊不清问她:“是不是弄疼你了。” 是疼的。 疼而真实。 她泪眼朦胧地点头,灵魂像是漂浮在半空俯视自我,游移的心却尘埃落地,好似倦鸟归巢。 起伏不定的时候,舒桥看着商时舟那双灰蓝色漂亮的眼睛,有些恍惚地想。 如果没有明天。 那就没有。 她想起在密不透风的狭小车厢里,他们穿着赛车服驰骋过的路段,想起那些爆裂的漂移声后,他锐利的视线和英挺的侧脸,想起那时从他颊侧滴落的汗珠。 和现在一样。 只是那时的汗珠滑过他线条利落的下颚,滴在衣上,而现在,她是他的衣。 她知她爱他,也知自己为何爱他。 人生中的每一次,她都更想走那步险棋,却从未有机会。 ——想要再坐一次过山车,想要如幼时那般从窄路上梨台山,想要拒绝保送名额,不想和舒远道去见他形形色色的女友,不想扮作乖巧模样,只为舒远道的一句夸奖。 是他给她勇气,让她去做自己。 而现在,给她勇气的人成了她的险棋。 所以她甘之如饴。 她纤细的脚腕上还挂着布料,在半空摇晃出和发梢一样的弧度,然后终于在泄力一般垂下时,飘摇到地面。 商时舟的手没入她的长发,将她带向自己,喊她的名字:“桥桥。” 舒桥睁眼看他,朦胧夜色,他的轮廓清晰,她张口,齿间弥散的却是暧昧。 “舒桥。”他埋首:“我的桥桥。” 她的名字被他咀嚼,亦如她本身。 夜最深的时候,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喃。 “我爱你。” * 接下来一小段时间,几大高校都来开条件抢人,路程以自己丰富的周旋经验,硬是忽悠得清大抬了三次筹码,才让舒桥在意向书上签字。 “这才是好事多磨。”路程吹吹瓷杯上的茶沫,心满意足:“这操作还是当年商时舟那小子教我的……” 说到这里,又停顿。 路程一双眼从瓷杯上看过来,落在坐在桌子对面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身上:“你们不会还有联系吧?” 舒桥正在意向书上签字,闻言笔一顿,差点把桥写飞,但语气到底是自然的:“以后就是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了,有联系不是很正常吗?” “你当清大和我们北江一中一样大吗?”路程笑她:“别看是一所大学,要是不想见,开学到毕业都见不着。” “老路啊,怎么还诅咒我见不到自己媳妇儿呢?”一道有些散漫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响起,商时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到底听了多少,只这样站在阳光下,微微眯着眼笑。 路程:“……” 路程气得说不出话来,颤手指了商时舟半天,转头去看舒桥,却见舒桥抿嘴低头笑,耳尖还有点红,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 路程神色复杂。 商时舟神色散漫而飞扬,他走过来,低头看一眼舒桥的意向书:“真要学国际关系?还辅修一门德语?你可是理科状元。” 舒桥放下笔,腰杆笔直,眼中有璀璨而认真的光:“嗯。我的人生梦想是做外交官。” 商时舟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意外之色。 他蜷了蜷手指,长久地注视舒桥,半晌,勾唇:“那我祝你……梦想成真。” 路程也笑,顺着商时舟的话:“当然会成真,都清大国关出身了,这要是不能成真,还有什么能成真。” 很快又有其他学生来咨询路程关于报志愿的意见,路程冲商时舟做了个不耐烦挥手的动作,又拍拍舒桥的肩。 太多的话在遇见舒桥过分清醒通透的眼时,又停在舌尖。 “对了,荣誉墙寄语要写什么?”临行前,路程问。 舒桥想了想,笑了起来:“广告位招租。” 然后在路程发火之前,拉着商时舟的手,一溜烟跑了。 那时谁也没想到,路程的那句到毕业都见不着的话,会一语成谶。 那个假期,舒桥的每一分钟都几乎是和商时舟一并度过的。 他带她驱车走遍北江,带她去坐了足足十遍过山车,直到售票员看他们的目光都带着惊疑。 舒桥短暂离开,要商时舟等她一会儿。 闹市区人来人往,商时舟开着一辆过分令人瞩目的宾利,驻足的人不少,舒桥跑开的时候,已经看到有女孩子上前试图要一份联系方式。 她跑两步,到底回头。 商时舟斜依在车身上,低头点燃一支烟,唇边一点礼貌疏离的笑:“有女朋友了,抱歉。” 舒桥唇边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盒子,上面是著名的手表牌子logo。 “给学弟学妹们做经验分享、一些讲座和卖笔记赚的钱。”她递出去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眼:“迟到太久的生日礼物。” 她攒了有一段时间,虽说舒远道给的钱远不止这个数,她到底想用自己的钱。 大几万块,不便宜。 但相对商时舟现在手上的那块来说,又太过廉价。 商时舟眉眼温柔,毫不犹豫摘了自己手上那块限量手表,递过手腕,让舒桥帮他带。 又摩挲许久,揽过她,在她眉心落吻,低声含笑:“我很喜欢。” 是很喜欢。 那天之后,除了洗澡睡觉,舒桥每一刻都能见到那块表在他手上。 他带她去野外山顶看星星,买了酒,舒桥却说自己重度酒精过敏,还说了自己之前不知道自己体质,两口下去被苏宁菲送到医院的事情。 商时舟也不怪她不早说,他开了所有的酒,却不喝,说这样比较有气氛,又说自己如果喝了,舒桥也会醉。 然后在舒桥问为什么之前,与她长久地拥吻。 情到浓时,四野无人,只有那台斯巴鲁Impreza在星夜里晃动。 车窗上纤细的手指微曲,又无力落下。 她躺在他的怀里,用手指在他胸膛乱画,再被他一把抓住,侧头来抵住她耳垂:“还想要?” 舒桥早就没有力气了,挥手打他一下,却也不太怕,只笑,又带了几分试探,终于问出口一句:“你以后还会突然消失十多天,不回我信息吗?” 商时舟没有回答。 她没有继续问,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许久的沉默后,舒桥几乎要顺着这一股涌上来的困意睡着。 但她还是轻声喃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宁可此生再不复相见。” 被睡意彻底淹没之前,商时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可我想见你。” 想了很多可能,也不是没有用钱给她打一条在海外求学路的打算。 无论她想要上哪一所大学,想要学什么专业。 又顿了顿,他像是低喃:“而你偏偏想做外交官。” 他本不该擅自插手她的人生。 情难自控,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能说是错,也没有后悔,再来一次,他也未必能控制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心。 爱太真实,太难掩盖,太难唾手时又放开。 他曾自大觉得什么都可为她实现。 可到头来,竟只剩下,不去熄灭她的梦想。 舒桥没能分辨他话中的情绪,只顺着说:“嗯,要做外交……官。” 然后沉沉睡去。 好像有人吻她额头,商时舟也好似接了许多电话,电话那头硝烟弥漫,他却一反常态地轻柔以对,只怕惊扰怀中人的一场清梦。 那一夜很短也很长。 有人熟睡,也有人久久望着星空,灰蓝的眼底有疲惫,有犹豫,也有挣扎。 但最后,所有情绪尽数熄灭,变成睫毛在眼睑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商时舟走得无声无息。 在舒桥拿到驾照的第三个午后,舒桥突然失去了他的消息。 明明前一天,他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钜细无遗地教她一些驾驶的小技巧,说着“只要你开得够快,事故就追不上你”一类的胡话,又在舒桥大着胆子稍微超过限速的时候,义正词严地给她上了一节生动的普法课。 纵使心有预感,舒桥还是比自己想像中更难以接受。 才学会开车两天,前一天副驾驶没有商时舟,她还不敢上路。 这一天,她就已经开着那台提速过于快而难操控的Impreza走遍了北江的大街小巷。 她去问燕归院的老板,老板早就认得她,面带客气,却难掩眼中茫然,只赔笑:“商先生的事儿,我哪敢过问。” 车水马龙,她一脚急刹,惹得后车的人怒意昂然来骂,却又在看到这样张扬的车主是舒桥这样过分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后,硬生生咽了回去:“……路上开车还是要小心点儿的!也不是谁都有我这个反应速度刹车!给你追尾了怎么办!你这车上的改装件各个精贵,换都得从国外进,还不指定没货呢!” 舒桥愣了一会,连声抱歉。 那天她坐在车库里,一件一件在手机上查那些改装件的拗口牌子和名字,像是记住这些,就能留下他在自己身边存在过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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