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桥和她是闹过矛盾的,不然之前舒远道也不会专门问一嘴,还想让她回家住。 打开盒子,热气腾腾,显然是刚刚送来,虾肉的纹理透过薄透的皮显露出来。 确实是一个饺子里包一整个虾。 舒桥笑了一声。 黄灿以为她是在嘲笑她,猛地站起身:“舒桥,你不要太过分!” 舒桥这才撩起眼皮看她,还带了点儿笑:“要吃一个吗?” 黄灿怒气冲冲对上一张笑脸,不由愣了愣。 舒桥慢条斯理抽出筷子:“可你不配。” 黄灿难以置信,倒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就要抬手。 舒桥不避不让,手上却已经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开始录像:“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毕业了,这段发出去的后果你想好了吗?” 黄灿的手顿住,气急:“你……!” “很快我们就要各奔前程了。”舒桥捞起一枚饺子,裹满蘸料:“我们今后的人生没有交集,不如姑且互相忍忍。” 黄灿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当然知道舒桥的成绩如何,诚然她自己也是一班的,排名也能进年级前五十——但前五十,和第一,区别还是很大的。 她知道舒桥意有所指,却无从反驳,最终只狠狠烙下一句:“别得意这么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保送已经十拿九稳了?别最后啥也没考上,那才真是让人笑死。” 舒桥没理她。 后来聊天,她随口把这个事情分享给了商时舟。 商时舟听完,没劝她换宿舍或是搬出来,只笑着说:“真没考虑过万一?” 舒桥也笑,不是很在意:“没考上就没考上呗,不是还有高考吗?” 只是转头,舒桥又收到一张门禁卡和一串地址。 ——就在北江一中隔壁,贵得要命的那个学区房小区的。 商时舟是这么说的。 “怕有甲醛,没重新装修,买了二手但没住过人的。累了可以去睡个午觉。” 他语气轻巧,就好像是给她送带虾仁的饺子一样,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手里的卡挺沉。 舒桥塞进钱包,和另外一张卡一起占据了最里面的那个格子。 竞赛出成绩的时候,是这个学期的末端。 公布成绩和排名的那天,所有参赛的学生都被叫到了学校会议室。北江一中不搞一个一个公布的那一套,大屏幕一开,直接把名次一口气公布了,让大家各找各的。 颇有种古代放榜的感觉。 李巍然一开始在看到舒桥进来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结果榜一出来,金牌前五十保送名额里,第一的位置赫然是舒桥。 从第二数数到第五十,没有他李巍然的名字。 再往后一个,李巍然,五十一名。 李巍然脸都绿了。 倒也不至于幼稚地说什么如果舒桥不参赛的话,他就能稳居前五十的话。 技不如人,该服输的时候是应该服输的。 只是想到自己之前给舒桥撂的那些话,到底年轻,脸皮薄,李巍然现在又是为自己的成绩而难过,又为自己之前放的话而难堪。 舒桥倒是像把这个事情忘了一样,上前领了奖牌,被调侃了两句要选京大还是清大,她打了个含糊过去,也没给准话,就回来拍了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舒远道正好在看朋友圈,仔细放大看到了上面的一圈字,抬头问秘书:“奥林匹克金牌是不是很厉害?” 秘书的孩子已经考大学了,闻言很是无奈:“舒总您可上点儿心吧,那已经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了,是为国争光的程度了!” 舒远道于是乐呵呵转发了那张照片到自己朋友圈,然后反手给舒桥的卡里打了二十万块过来。 附言:奖励。 舒桥一低头就看到了转账记录。 沉默片刻,她到底还是点开了和舒远道的对话框:【谢谢爸爸。】 舒远道笑眯眯回复:【打算上哪个学校啊?】 舒桥盯着这个问题看了会儿。 等到大家的证书的奖牌都被领完散会,被恭喜了无数次以后,舒桥才去找了路程。 “路老师,我想放弃保送。”舒桥开门见山。 路程本来还一脸笑呵呵的,听到这句,表情变得无比精彩:“舒桥,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商时舟敢放弃是因为他家里……” “和他有什么关系。”舒桥不想听下去,第一次打断了路程的话:“我只是不喜欢保送的学科罢了。我对钻研基础学科没有太大的兴趣,也不太擅长。考第一可能也只是侥幸我擅长考试而已。我只是想给自己更多选择的余地。” 路程被这一番话说的没了脾气。 他叹了口气:“你想好了?有想过高考万一失利吗?” 舒桥笑了笑:“怎么可能。” 路程盯着她看了会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让她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来。 他没有说的是,刚才舒桥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商时舟。 再想到自己知道的一些事。 路程看着舒桥纤细的背影,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明白,商时舟为什么偏偏会喜欢她了。 有些人,就算表面上再不一样,相互吸引也总是有原因的。 他们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是同样的气息。 * 那一年的年关很早,舒桥回了家,不出意外看到的是一片清冷。她贴了春联,又贴了窗花,小年那天,北江下了一场雪,说话的时候,哈气都会在空气里凝出一片白雾。 舒远道在除夕前夜赶了回来,照例带她去梨台山扫墓。 舒桥站在母亲的墓前,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女人,在心里说,妈妈,又是新的一年了,我要高考去远方了,我也遇见了喜欢的人。 她看向群山,密林环绕,看不到他们曾经呼啸过的那条路,就像她也看不清她和商时舟会走向怎样的未来。 但她至少拥有现在。 大年三十的晚上,舒远道出门去和朋友喝酒,和过去一样留舒桥一个人在家,她开着春晚,从窗户看出去。 万家灯火落入眼中。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商时舟那边的声音很安静,一点也不像是除夕夜:“在干什么?” 暖气开得很足,舒桥穿着薄珊瑚绒的睡衣,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笑了起来:“在想你啊。” “一个人?”商时舟问。 “嗯,我爸爸和他朋友们出门了。”舒桥老老实实回答:“每年都是这样。” 商时舟顿了顿,似是笑了一声:“看看楼下?” 舒桥愣了愣。 然后一跃而起。 空荡荡的街面覆雪,融化的部分又被新雪覆盖,将世界染成一片素白。 所有的褪色里,穿着驼色大衣靠在黑色车上的那个人,像是唯一的色彩。 他抬头向上看,微微眯眼,并不知道那些灯火里,哪一盏是她家的,脸上却带着点儿散漫的笑,像是已经迎上了她看下来的目光。 雪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发梢,再落在舒桥鹅黄色的珊瑚绒睡衣上。 等到雪渗透到她的脚趾,她才想起来,自己连拖鞋都没换。 商时舟松开她,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失笑,将她打横抱起来,塞进开足了暖气的车里,忍不住挑眉:“这么想我?” 明明商时舟才是在雪夜里站了那么久的人,脸冻得微红,鼻尖也微红的却是舒桥。 车是京牌的迈巴赫,舒桥看了一眼,商时舟注意到,轻描淡写:“从京市开回来的。” 舒桥很难形容心里是什么感觉。 在这个阖家欢乐的除夕夜,她唯一的血亲在别人的灯火里。 却也有人抛下所有,跋涉千里,来赴一场与她的相会。 她慢慢抬眼,不避不让地看向他灰蓝色的眼睛:“嗯。很想你。” 商时舟的所有动作停住。 他垂眼看她片刻,眼神愈发喑哑,刚刚松开的手又拂开她的发,重新扣住她的后颈。 “本来想再等等的。”他声音低哑:“但我等不及了。” 下一刻,他覆上来,吻住了舒桥的唇。
第25章 北江的年味一直都很浓。 却是舒桥第一次融入其中。 舒远道的红包向来都给得很厚, 奈何舒桥压根从来都没有过年期间出行的念头。 早些年她还回去姥姥家里待几天,后来她姥爷病逝,姥姥也被二舅接去了外省, 再加上姥姥有听疾,通电话并不方便, 慢慢的, 来往也变少了很多。 至于爷爷奶奶那边, 他们一直撺掇舒远道再娶一个, 好歹也要生个儿子出来, 少给舒桥那么多钱,说什么给女儿都是血本无归。这话落到舒桥耳朵里以后,她就一次都没去过了。 稍微回望, 舒桥的记忆里,有人在身边的年关,竟是屈指可数。 听舒桥说这些的时候, 是大年初二, 商时舟来接她,手里还拎了串糖葫芦。 舒桥不怎么爱吃甜,商时舟却明显挺喜欢,甚至还专门咬了一口上面的糖衣。 他吃得太过坦然, 舒桥不由得睁大了眼, 商时舟摊手:“我姥姥那边儿的血统, 他们欧洲人的血管里都留着巧克力, 所以我天生就嗜甜。” 舒桥顿了顿:“只是听说有男生会觉得爱吃甜比较……不好意思?” 商时舟笑了起来, 明显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却毫不在意:“喜欢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舒桥还想说什么,商时舟已经俯下身来, 吻在她的唇上。 商场的廊柱光可鉴人,舒桥看到两人的身影在上面重叠。 “毕竟有些事情,是没法遮掩的。” * 那一年的寒假并不长,要迎来最后冲刺的高三生在二月中旬陆续返校。 商时舟就真的在北江陪她到了二月。 也不是没有接到过家里的电话。 川流不息的长路上,商时舟看也不看地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那端传来熟悉的暴怒声:“商时舟,你他妈给我回来!” “不回。”他答得散漫。 “你再不回来,就别认这个家!” 商时舟浑不在意地挂断,舒桥悄悄移过视线,看到他满不在乎的外表之下,有某种类似于阴郁的神色一闪而过。 “是我爸。”商时舟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家里的事情:“他一直想让我继承家业,我不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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