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商时舟接了一通电话,鼻音浓厚, 被电话那边的人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你感冒了?” 商时舟冷漠道:“没有。”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顿时高出了几个分贝:“你在哪里!撑住!商!等我来救你——” 两人距离太近,听筒里的声音毫无间隙地传入了舒桥耳中,她于是听出了电话那边的人是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贾斯汀。 她还在想这个人和初见面的印象差不离,依然是一贯的浮夸时,侧头看了一眼重新闭上了眼准备挂断电话的商时舟。 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两样,甚至如果不开口的时候,舒桥都有点看不出他感冒,只以为他在闭目假寐。 ——就像是那些久居高位的总裁们常做的那样,像是需要短暂的梳理脑中的信息们,再做出最后的决断。 但这一次,她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耳根几乎是烧红。 舒桥盯了会儿,抬手在上面碰了一下。 商时舟猛地睁眼看过来。 舒桥与他对视片刻,终于透过他伪装冷静的本质看到了他眼瞳中些许的迷离,慢慢开口:“……你发烧了?” 商时舟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这次舒桥没信。 她从床上爬起来,折身去找行李,然后里面掏出了一个电子体温计。 商时舟扫了一眼,下意识开口:“你怎么还随身携带体温计。” 舒桥的动作顿了顿,她拎着体温计在商时舟面前晃了晃:“眼熟吗?” 商时舟本能觉得哪里不对,但没反应过来。 边听舒桥慢条斯理中带了点儿咬牙切齿道:“足足47欧的电子体温计,我不得到哪儿都随身带着?” 商时舟:“……” 他足足迟钝了三秒,才想起来这个数字背后关联的记忆。 商时舟沉思片刻,完全抓不住重点:“是当初没有附购物小票?” 舒桥:“……” 重点是购物小票吗! 重点是明明有其他便宜好用的牌子,他偏偏要选贵的! 商时舟看着舒桥的神色,比较确定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虽然自己此刻的脑子并不太支持他想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但不妨碍他慢慢眨眼,紧急开口:“我觉得我应该是发烧了。” 又补充一句:“但我药物过敏种类比较多,所以不能吃退烧药。” 言下之意是,既然如此,其实测不测体温都无所谓。 反正不能吃药,都得靠自己。 舒桥果然已经在这句话后,短暂忘记了47欧的问题,她抬手在商时舟额头扫了一下,然后得到了38.9°的结果,整个体温计的面板都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她盯着这个数字看了片刻,缓缓拧眉,又扫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只有37.5°。 四目相对,舒桥有点恶狠狠地剐了明显在逞能的商时舟一眼,然后掏出了一盒降温贴,不由分说地在商时舟额头贴了一片:“不能吃药就物理降温。” 冰凉的触感从额头传来,原本已经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变得清明了一些,头也没有那么沉了。 下一刻,商时舟已经被舒桥不由分说地按倒在了身后的床上,怀里还被塞了玉桂狗抱枕。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躺在这里。”舒桥双手托腮,撑在床上,吸了吸鼻子,鼻音有点重:“你觉得呢。” 加长林肯悄无声息地平稳前行,若非偶尔的转弯带来的偏离感,几乎要忘记自己其实身处车中。 这个刹那,商时舟看着舒桥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希望车子能颠簸一下,亦或者急刹车。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他弯了弯唇,抬手将舒桥也拉到了床上,背靠他躺好,圈过她的腰,然后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她的脖颈。 很烫。 又很痒。 舒桥本来觉得自己又冷又热,等到商时舟这样贴上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几乎算得上是冰冷。 她有点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却被商时舟一把按住:“别乱动。” 车路过一处减速带,颠簸一瞬,舒桥被轻微晃动,与商时舟之间此前还留着的一点缝隙都被填满,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 直到均匀的呼吸从耳后传来。 舒桥愣了愣,极轻缓地起身,撑着身体向后看去。 商时舟睡着了。 他的皮肤本就是偏向高加索人种的苍白,高温让他的脸颊多了点红晕,唇色却白,头发也因为这个姿势而凌乱了许多,让他看起来有种奇异而吸引人的病态美。 舒桥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直到她的视线里多了一点动态的白。 她有些恍然地抬头看向车窗外,却见驶离了巴黎的窗外是一片秋末衰败的麦田,有乌鸦振翅盘旋,而天穹之上,不知何时飘落了细碎的雪花。 像是梵高的那副《麦田上的乌鸦》。 舒桥曾经去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馆看过真迹,彼时她长久地在那幅梵高生前最后的画前驻足,然后闭眼掩去其中的泪光。 而此刻,她见到了仿若再现的一幕,依然长久凝视,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冬天来了。 这是漫长深秋后,初冬的第一场雪。 她已经度过了足足四年独自一人穿行的初雪,而今年,有人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是的,商时舟纵使睡着了,一只手依然紧紧攥着她,仿佛生怕她偷偷离开。 舒桥抬手,帮他舒展开眉间的一点褶皱。 车外风雪连天,逐渐模糊了视线,却不会影响到车内半分,这样的温暖舒适像是能隔绝所有的一切,也让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等到车子平稳地驶入一处幽静的庄园时,车里的两个人都已经睡着了。 司机小心翼翼地停靠,哪里敢叨扰半分。 沉黑的车不多时就落了一层薄雪,商时舟有些昏沉地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半跪在地上,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床边的舒桥。 窗外已经稠蓝,飞雪让夜色变得模糊。她的手还在他的掌心,明显是为了不抽出手,所以才会以一个这样并不舒服的姿态沉沉睡去。 商时舟抬手,额头上的退烧贴已经失去了效用,他却竟然有点舍不得摘掉。 沉默片刻,他就这样顶着退烧贴,俯身将舒桥抱了起来,然后用毛毯将她裹了裹,开车门走入了雪夜之中。 在门边逡巡许久的管家眼神微顿,哪里见过小商总头顶退烧贴的样子,再见到他怀里的人,管家心中一凛,飞快开门,恭谨躬身。房间早已收拾好,连床榻都是温热的,家庭医生也已经带着药箱和助手等候多时。 是以舒桥直到躺在床上,都没有感受到半分风雪,她睡得极沉,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被移动,中途也有被短暂唤醒吃药,但她连吃药的过程都没太记清,就继续睡了过去。 许是药效作用,她这一觉甚至无梦,醒来时天光大亮,她有些怔忡地看着陌生的房顶,感受着身下过分舒适的床垫,再看着自己身上从未见过的被子,足足愣了两分钟。 然后翻身而起。 前一日的回忆有些不怎么完整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舒桥有些迟疑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质地极柔软的睡衣,再从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还没来得及发信息问商时舟在哪里,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交谈声。 声音压得极低,听不清内容,舒桥也没有起身去开门,她等了片刻,果然房间门传来了轻微的转动把手声,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是商时舟的身影。 他看到她坐在床边,目光清明地望过来,并不惊慌的样子,少许放下心来。推门走来时,舒桥看到他穿了少见的居家服。 “早安。”他说:“方便让医生现在来看看吗?” 这倒是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昨晚她睡得多么神志不清她也清楚,所以舒桥也没有什么非要问一句自己的衣服是谁换的的那种矫情。 舒桥点了点头:“好。虽然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可能未必需要……” 但她自己这么说着,也知道商时舟肯定不会采纳她的意见。 家庭医生温斯顿先生已经为商氏服务了三十余年,可以说是看着商时舟长大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商时舟带异性回到家里。 他看着舒桥的眼神很温和,也带了几分长辈的慈祥,之后叮嘱的时候,也多了点平素不会有的内容。 他和商时舟的交流用的是俄语,舒桥第一次听商时舟说俄语,虽然一个词都听不懂,但她的表情明显呈现出了听得津津有味。 温斯顿先生都看出来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次他换了英语:“我听Eden说你不会俄语,怎么反而听得这么认真?” 听到“Eden”这个名字,舒桥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商时舟的外文名,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的时候反而是在听不懂的时候,更能欣赏一门语言的音韵美。” 俄语是温斯顿先生的母语,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母语好听,他眼中笑意更盛:“以后让Eden教你说俄语。” 舒桥对年长和蔼的人向来很尊敬,闻言,她也笑了起来:“倒也不是完全不会。我会说一个词。” 然后她振臂道:“乌拉——” 这下,温斯顿先生的笑意溢了出来,变成了大笑:“Eden,我和你说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普通风寒而已。你看,她精神这么好,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 他起身,忍不住想要再数落两句:“反而是你……” “时间不早了,该吃早饭了。”商时舟不动声色地打断他:“谢谢您走这一趟。” 温斯顿先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间门。 快走到楼下的时候,满面忧色的温斯顿先生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忘记告诉Eden,他外祖母一会也要来这里。” 踌躇片刻,温斯顿先生还是没有回头。 “算了算了,不用我说,他自己也会知道的。”满头白发的老头子一边摇头,一边走入风雪之中,上了车:“我看他的样子,是一秒也不想让我多待了。” 房间门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响动,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舒桥有些在意方才温斯顿先生被打断的话语,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向着商时舟的方向抬起了手。 商时舟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俯身将额头贴在了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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