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往不远处正在和佣人交谈的菲恩看了眼,压低了音量,“一转过来,就把全班大半女生存放在我那里的心给收走了。” 虞笙没在意他这句话,更别提乱吃飞醋,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句话上,“他还转过学?” 莱夫没料到她的重点如此偏,嘴角的笑容滞了一下,眉眼的笑容却没来得及收回,以至于表情看上去奇怪又复杂。 虞笙没看懂,但她明白了关键所在——这话题或许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禁忌,至少对菲恩本人而言是这样。 莱夫的失态并没有维持太久,不着痕迹的一次吸气后,重新回到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这让虞笙想起他不久前的使坏,不由觉得他此刻的笑脸分外欠扁。 “Yes.”莱夫说,片刻欲盖弥彰地补充了句,“别这么吃惊嘛,半路转学在我们学校是很常见的事,其中很多都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至于菲恩,他那随心所欲的臭脾气,在上个学校待腻了换个环境也无可厚非。” 说到这,虞笙已经很确定他在隐瞒着很重要的事。 她对菲恩确实充满了好奇,但目前那点好奇还不足以驱使她去打探他的隐秘,所以这会也只是用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结束话题。 见她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莱夫不由松了口气,然而转瞬就又开始没把门地东扯西扯,聊的依旧是菲恩:“说起来你不信,菲恩他从来没有哭过,就连出生那会也没哭过,照顾他的护士都觉得这是个奇迹。” “他从小就和我们不太一样,不生气,也没有人能见到他开心的时候,好像一切对他都是无所谓的,活得不像一个人,怎么形容呢,他活得就像一块标准模板。” “我跟他不一样,我小时候活得可有趣了,眼泪也是不要钱地掉……明明他比我小,还总是一板一眼地教育我,哭是没用的,莱夫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独立行走了,不要总像婴儿一样撒娇……我想想,那会我好像十岁来着,也就是说,他才八岁。” 莱夫结束长篇大论的同时,虞笙已经推断出菲恩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早熟、缺乏基本的同理心。 在遇到苏又澄前,虞笙听到最多的批判就是“她这个没良心的”,也是变相在骂她没有同理心。 但虞笙从来不把这归咎到自己的本性上,比起相信人性本恶,她更愿意支持孟子那套纯良说法,也因此,她一直认为是周遭充满怨怼和迫害的环境改变了她。 源头可以追溯到五岁那年。 叶尔澜决定陪同虞宏彬去深圳创业,他们不愿让虞笙跟着自己一起吃苦,就将她丢到了住在乡下的叶父叶母家,也就是虞笙的外公外婆那。 外公外婆善良淳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虞笙,直到两年后,小舅舅娶了老婆。 小舅母很不待见她,将她当作吃白食的拖油瓶,平时没少阴阳怪气地内涵。 后来有天小舅母从小舅舅那知道了虞宏彬一直有寄生活费过来,便使了些手段,将钱全都扣下,用在自己和女儿身上。 小舅母的聪明不仅表现在这,另外一点是她从不当着其他人的面打骂虞笙,只会在背后欺辱她。 虞笙一还嘴,她就动手,打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虞笙想过跟外祖父母告状,可一看到他们在恶媳面前低声下气的姿态,这种念头被她生生忍住了。 寄人篱下,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她也想过其他用来摆脱这种现状的办法,只是最后全都无疾而终,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求助于自己的父母。 当初是他们不要她的,她都哭得那么厉害了,他们还是不愿意带她一起走,现在她长大了,眼泪能发挥的作用也所剩无几了,哭,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平白让别人看笑话? 意识到单枪匹马的自己根本无法拯救自己后,她干脆利落地开启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模式。 小舅妈说一句,她顶嘴一句,她打她,她就咬回去。 时间一久,镇上多出了一条传闻,叶家养了条不懂感恩的疯狗。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十七岁,事业步入正规的虞宏彬将她带回了新买的别墅。 对虞笙而说,那其实称不上是家,她没有一点归属感,每晚对着卧室里奢华的水晶吊灯,童年的记忆总会一股脑涌上来。 她觉得自己的少女时代可以大致由三种色彩概括,参杂着谩骂和冷眼的黑白背景,止不准什么时候在你背后捅上一刀而喷溅出的红色血液,以及外公外婆如金灿灿阳光一般温煦的抚慰。 混沌又繁杂。 在新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虞笙明显感觉到叶尔澜在试图补偿她,或者该说在试图修复这段冷冰冰、早已充斥着无数裂痕的亲子关系。 一开始,虞笙还会配合似的给出几个乖孩子该有的反应,渐渐的,她有些烦躁,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了几个三教九流,不去上学,三天两头同他们混在一起,还故意到处惹事生非。 每每看到叶尔澜为她的事情奔波劳碌,她心里就会涌上难以言述的痛快。 愧疚也有,但不多。 她想,她或许真的是头喂不饱的白眼狼。 认识苏又澄后,在她的感染下,她慢慢收获了同理心,开始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但这些同理心还不够驱散她骨子里的冷漠,彻头彻尾地改变她。 在漫长的自省过程中,她又意识到另一件残酷的事实,对她来说,信任就像奢侈品,交付真心则是孤品,她的情感在她的装模作样下,看着无比充沛,实际上贫瘠又廉价,根本偿付不起这两样东西。 维持一段不需要怎么走心、却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压迫和威胁的感情,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当然最好,对方的付出远远大于她。 ——就像和叶尔澜的母女情,就像和菲恩的走肾式恋情。 虞笙敛神,笑着指出:“现在的菲恩好像和你形容的有很大出入,我倒觉得他是个情绪很丰富的人。” 至少比她真实多了。 莱夫顿了顿,笑说:“再怎么说菲恩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人都会变的,他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的感情比一般人开窍得要晚一些。” 至于怎么开窍的,莱夫选择保持沉默。 这段谈话,话题的主人公菲恩全然不知,领完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开了近五分钟,手机响了。 他打开车载蓝牙,接起。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新定制的真丝衬衫就这么被毁了!”莱夫怒不可遏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炸开。 菲恩嘴唇翕张,慢慢悠悠地吐出一句:“Call it even.(扯平了)” “……” 啪的一声,电话掐断。 没有交代事情来龙去脉的一段对话,听得虞笙满头雾水:“出什么事了?” “我让人在莱夫经过喷泉的时候,打开水柱开关。” 他像是才想起什么,顿了顿,“我还特地吩咐她在雕塑嘴巴里倒了些墨水,这会喷到莱夫身上的应该是被稀释的蓝色染料。” 这还是他从莱夫那学的——在他被莱夫这么坑过一次后。 虞笙忍俊不禁,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后问:“可我们就这么走了,帮你折磨莱夫的那位女佣怎么办?” “杰西是我母亲留在庄园的,莱夫不敢为难她。” 他考虑得如此周到,让虞笙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以后得罪谁都不敢得罪你。” “Take it easy.” 菲恩的心情看上去很好,松弛到分心与她交谈时,食指还能间奏分明地敲击着方向盘,“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把这种阴险的小手段用在你身上。” 原来他也知道这是阴险的小手段? 虞笙好笑的同时升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她最想问的其实是:要是他们分手了,她还能拥有这份特例吗? ——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贪心。 菲恩手指顿了一下,视线稍偏,两个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对上,片刻他用理所当然的语调说:“因为你有我的偏爱。” 没来由的,虞笙想起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写在《梦中的欢快葬礼和十二个异乡故事》里的一段对白: 【“会爱多久?”他问。 她用□□修斯·德莫赖斯的一句诗回答他:“爱情在持续的时候是永恒的。”】 于是,这会的虞笙想当然地将菲恩对自己的偏爱延长至永恒。
第18章 回柏林后, 虞笙先去了趟原先住的酒店,将全部行李收拾好,一并搬到菲恩在Grunewald的落脚点。 这是虞笙第二次来, 给她的感受和第一次截然不同, 上次来时的脑袋就和泡在荷尔蒙和多巴胺的混合物里,除了风月,什么也没装下。 这回她有充足的闲情逸致欣赏周边的风光,这里比她想象中的要美,花园面积很大, 靠近玫瑰培植区架着白枫木做成的秋千椅,菲恩告诉她这是不久前安装上去的,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 入秋的夜暗得格外早,七点不到, 天色已经沉如墨, 别墅里的仿古灯在话语声响起后, 一盏盏地亮起, 菲恩替人解惑的嗓音和他被暖黄光束浸润着的脸一样迷人:“为了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在用心这一点上, 无人是他的对手。 虞笙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粲然一笑。 别墅总共四层, 占地面积广, 屋顶上有一个宽敞的观景台,能清晰地远眺到森林尽头蓝绿色的海。 内部每个房间都有独一无二的装修风格, 最让虞笙印象深刻的是二楼西面的影音室,以克莱因蓝作为底色,空旷处点缀着勃艮第红家具, 撞色明亮惹眼,也繁缀得恰到好处, 像毕加索的油画,个性鲜明,在矛盾中达成微妙的和谐。 收拾完行李,虞笙就去影音室待了会,没一会插进一道男嗓:“喜欢这里吗?” 虞笙循着声音抬头,看见菲恩单手插兜靠在门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精致的搪瓷杯,抛出这个问题后,他也不着急等她的回答,垂眼抿了口茶。 “这里看上去可比莱夫那庄园好多了。”她说。 菲恩轻笑,一面也不忘踩一波莱夫,“莱夫的审美很单一。” 虞笙附和道:“确实。” 菲恩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明天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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