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幻想中抽离出的下一秒,笑着说:“当然……我想我们已经不属于这里了,你带我离开吧。”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聚会。 也深谙现在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浮华不属于她,只是资本主义搭建起的观赏性十足的临时戏台子——为了创造出新一轮的资本。 菲恩笑着牵住了她的手。 上车前,虞笙又看向他的白衬衫,爱不释手地摸了两下,随后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说:“菲恩,我想它还是穿在你身上最好看。” 他不置可否。 片刻的停顿后,她又问:“亲爱的菲恩先生,请问今天晚上我可以弄脏你的白衬衣吗?”
第24章 回酒店的路上, 菲恩收到了来自瓦莱里奥数十条半控诉半谴责的消息,一半在骂他对兄长态度不敬,另一半在嘲讽虞笙是个行事歹毒的泼妇, 他的祖父卡尔文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女人成为弗罗伊登伯格家族的一份子。 即便看不到瓦莱里奥的脸, 但隔着屏幕,菲恩也能想象出他在发这段消息时气到跳脚的模样,一定滑稽到可以脱妆扮演供人玩乐的小丑。 菲恩一条都没回复,掐灭屏幕前顺手将他的号码丢进漂流瓶放逐到另一个大洋上。 察觉到他的不悦,还是这种外放得相当明显的不悦, 虞笙不由诧异,“发生什么事了?” 菲恩先让司机将隔板升了上去,“不是什么要紧事,收到了几条骚扰消息而已。” “你那位人渣中的翘楚堂兄发来的?” “Yes.”菲恩说, “He likes paying lip service.(他就喜欢耍些嘴皮子功夫)” 虞笙肯定地点了点头, “确实。” 菲恩在沉默里垂下眼帘, 意外看见自己的白衬衫下摆沾上一圈黑色印记, 可能是刚才上车时剐蹭到的, 面积不大, 但就是看着异常的碍眼, 像斑驳的霉菌, 用鼻子一嗅,还有股难闻的腥潮味。 眼见他眉心越拧越紧, 虞笙搭在大腿上的手指不由停下敲击的动作,很短的工夫,笑着补充了句:“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我全当耳旁风听着,到现在基本上都忘了。” ——她误解了他此刻烦躁的原因。 菲恩顿了顿, “那还记得什么?” 明知不该好奇,他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要深入挖掘下去。 事实上,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包括关于蝴蝶的话题,以及那句“菲恩的人格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扭曲了”。 虞笙装出在认真回忆的姿态,隔了几秒后说:“他说你很变态,强迫我在腰上纹蝴蝶,我就骂他有病,这是我心血来潮去纹的,也是我喜欢才纹的,要他操哪门子心。” 菲恩可以想象出他们的语气和当时剑拔弩张的氛围,在宴会上积攒下来的烦闷短暂地烟消云散,“瓦莱里奥就是这样,很喜欢把事情夸大了说,我猜他还说,我非常喜欢养蝴蝶,当然这蝴蝶里不仅包括标本,还有人。” 停顿两秒,“他总爱把女性比做蝴蝶,明明自己才是哪里有香水味就扑向哪里的花花蝴蝶。” 虞笙听笑了,朝他竖起大拇指,“答对了,他就是这么在我面前挑拨离间的。” 菲恩哼笑一声,“不过他有一点说得很对,我很喜欢蝴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菲恩沉默了会,“忘记了。” “看来是挺长时间了。” 虞笙笑,“你当初在Insel der Jugend会注意到我,想和我发展下去,该不会就是因为我腰间这纹身图案吧?” 她是想到了才脱口而出的,没有任何试探意思,但有些时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菲恩眸光一跳,侧身前倾,在缓慢的行进车速和窗外浮浮沉沉的光影里吻上了她的唇。 太突然的一个吻,虞笙愣住了,直到他离开,才想起要吐气。 “你干什么啊?” 她的语调里带着她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娇嗔。 菲恩替她拉了下被他压到皱巴巴的裙摆,然后才说:“为了告诉你,我是因为蝴蝶注意到你的,但想和你有后续,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虞笙。” 他眼神执拗,带点笨拙的示好。 其实不管是什么原因,虞笙都不会太介意,最多只是心里略感拧巴,她扯唇轻笑,“我知道了。” 那一瞬间敷衍的神情,被菲恩看在眼里,说没有不舒服是假的,但他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他只期盼着下一刻她能重现出鲜活的反应。 “虞笙,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他故意点到为止。 果然,她的反应大了些,扭头一脸好奇地问:“什么事?” 菲恩拖着腔说:“因为你,我比以前更喜欢蝴蝶了,在你睡觉的时候——” 他第二次停下。 虞笙的好奇心早就被高高吊起,攥住他的手臂非要听到后续。 菲恩在这时抬起手,挡住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摸过很多次,它纤细柔软又生动,让人着迷。” 虞笙自己摸自己的腰倒没有这种感觉,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她最近因为饮食超标,围度正在平稳增长着,她决定接下来的几天管住自己的嘴,“我可不想签证到期回国后就和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打算放在心里说给自己听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吐了出来,菲恩听到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手指揉搓衣摆处那团黑色的频率变高了。 气氛霎时变了,沉甸甸的,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在说着给白衬衫染上其他颜色这种赤|裸|裸、撩拨心脏的情话。 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少掩饰自己的欲望和在情动之时对对方的痴迷,避而不谈的是签证到期的“以后”,也是这段恋情终止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变成普通朋友,还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没人说得准。 以虞笙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另一方面,她也能察觉到菲恩最近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像在压抑着什么,她将此归咎为临别之期将近。 她向来奉行好聚好散的原则,以僵持的氛围结束这段柏林之旅无疑背离了她的初衷,思忖片刻,她将车窗降到低,在他毫无防备之际,旁若无人地吻上他的唇。 一触即离,然后是第二下。 吻完,她弯着眼睛说:“买一送一。” 浓艳的一张脸,像普罗旺斯九月末开至十月初的葡萄,彰显蓬勃的朝气。 后来有那么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虞笙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刷些什么,快到酒店前,突然把屏幕亮给身侧的男人看,“德国第一场雪已经来了,菲恩,等我们回德国,去萨克森州厄尔士山看雪吧。” 菲恩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沉默着闯进了她的身体,而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看见他眼底化不开的忧郁。 第二天,两个人哪也没去,待在酒店一整天,傍晚用完餐收拾好行李,虞笙趴在床上给孟棠发消息:【我要回柏林了。】 孟棠回复得很快:【我明天回国。】 虞笙又敲下:【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是裴家的小儿子?他和你真的只是合作关系?你现在在做的事对你有没有危险?】 这条消息最终没有发出去。 她知道孟棠的身世,大概也能猜出她究竟在谋划些什么,统统不是她可以插手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用隐晦的方式偶尔给出一句关心的言语。 虞笙退出聊天页面,掐了屏幕,将手机随手一丢,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不到半分钟,耳边拂过一阵柔软的风,“笙笙。” 每个咬字都很清晰,一霎那的工夫,她怀疑自己幻听了,没有立刻坐直身子,等到神经完全松懈下来后,才抬起头。 先看见了穿着一身裁剪得体西服的菲恩,紧接着就闻到来自他身上的味道,比以往少了几分清洌,多出幽深和复杂,尾调又略显酸涩。 “祖父说奥里昂的新剧本已经完成了,正式演出在七天后。” “艾乐客看过剧本了吗?” “看过了。” “那他是什么反应?” “听说是把自己关进房间,已经两天没有出来过了,也多亏了这样,奥里昂好像察觉到他有离开的想法。” 虞笙不能确定菲恩口中的离开是“和奥里昂脱离父子关系,离开剧院,一个人生活”,还是“轻生”,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对艾乐客而言,都是悲剧,她就没问清楚,“奥里昂是什么态度?” “奥里昂不善于表达情感,现在很着急,麦琳也暂时回了剧院,代替他当说客。” 这几句对话里少了一个很关键的人,“艾米莉亚呢?” “奥里昂腰椎的毛病犯了,她在帮忙照顾奥里昂,不过她好像单独和艾乐客聊过,具体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唯一清楚的是,艾乐客依旧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虞笙托着下巴思忖了会,“菲恩,明天晚上你要和我一起去趟酒吧吗?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去趟蓝茵剧院。” - 虞笙的“管住嘴迈开腿”计划最终失败,在她回到柏林的隔天中午,杰西给她做了一桌的中华料理,豪华到接近满汉全席的级别,不愿拂她的好意,虞笙每道菜都多吃了几口,好不容易捱到午餐结束,杰西又端来一杯焦糖布丁当作饭后甜点。 在她热情和期待的目光下,虞笙硬着头皮吃完了,回房后,将头枕在菲恩大腿上,动都不愿再动一下。 她身材偏瘦,但一吃东西就容易显肚,菲恩爱不释手地摸着她前所未有的圆润肚皮,笑说:“蝴蝶长胖了。” 虞笙一口老血卡在喉咙,“求你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菲恩还是笑,“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等我消化一些了。” “这恐怕有点困难——”他说,“你要是一直躺着不动的话。” 虞笙认命般地长叹一身,“那你陪我去小花园散会步。” 说是散步,实际上只走了半圈,虞笙就嚷嚷着走不动了,又回房躺了会,出门是下午三点钟。 奥里昂和艾米莉亚在剧院排练新剧本,麦琳留在家里照看艾乐客。 是一栋小洋房,三层,门口栽着不同种类的花,这个季节,凋谢了大半,只有零星几点单调的黄,洋房位置和虞笙最常去的Babylon影院只隔着一条街。 菲恩和麦琳的见面,没有虞笙想象中的那么尴尬,他先是大大方方地同麦琳介绍了她的身份,然后又透露了嘴她和艾乐客相识的信息,以及上次见面两人闹了点不愉快,而她这次是专门为艾乐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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