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只有这么一首歌,五分钟后结束,虞笙把吉他还给乐队里的另一位吉他手,跳下台,赶在被人围拥前,一手一个拽住菲恩和艾乐客,向出口跑去。 等跑到路口,她才松开手,喘了会气,两分钟后打破沉默,“我刚才唱得好吗?” 艾乐客别开脸,好半会别别扭扭地夸奖了句:“还行。” 这话被姗姗来迟的索菲亚听到,“当然好了……知道我们乐队为什么会解散吗?” 她将大拇指往后一翻,对着虞笙自问自答:“因为我们的大主唱只会这么一首。” 虞笙皮笑肉不笑地拂开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指着不远处的路牌说:“我刚才看到范西在那上了辆出租车,看样子是打算回他那工作室了,你要是现在追上去,可能还来得及。” 范西和索菲亚大学时期交往过,碍于两个人的性格一个像火,一个像水,天差地别,同居后几乎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天闹矛盾,不到半年就分手了。 之后索菲亚又交了几任男友,通通无疾而终,这次难得的乐队聚会,索菲亚惊奇地发现范西好像变了些,变得成熟稳重了,就像被修砍后工工整整的木柴,虽然干燥到挤不出一点水分,但对于索菲亚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干柴烈火,烧得旺盛,换句话就是天生一对。 她藏不住心事,想法全都写在脸上,虞笙一早就注意到,这才有了现在这波红娘操作,一方面也是为了支走她这张无遮无掩、恼人的嘴。 索菲亚一蹦一跳离开后,乐队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菲恩俯下腰,凑在虞笙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在车上等你。” 虞笙说好,“给我十分钟。” 或许用不了十分钟,她想说的话有一半藏在刚才的歌里了,只是她不确定艾乐客是否完全能体会到,直到她转过身,对上艾乐客的脸。 他的眼珠很黑,至少比大多数亚洲人的都要黑,缀着光时,像黑曜石,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无穷尽的力量。 在他的注视下,虞笙按捺起伏的心跳节奏,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她最喜欢的就是我刚才唱的这首歌。” 艾乐客问:“你是为了她专门练这首歌的?” 虞笙点头:“有次音乐节,我跟她一起去了,她听到这首歌后,莫名其妙哭得不成样子,她说她很喜欢里面的歌词。” 来德国后,出于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和机遇,她和索菲亚几人组建乐队,反复练习这首歌。 “那她很幸福。” 虞笙不置可否,兀自往下说:“在一些方面,她和你很像,总是活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大方方地接受别人的爱,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安静到经常让人忘记她所承受的痛苦……” “不管去哪,她从来不说'我走了',因为她觉得这话一说出口,就像在等别人的挽留,她希望任何人她的一言一行影响到别人的步伐,换句话说,她不想做任何为难别人的事。” 眼角的亮片被风吹起一角,虞笙抬手摘下,碾碎在手心,半眯着眼看向艾乐客,等看清他眼底的动容,才继续往下说:“所以之前对你说的那些,也是我想对她说的,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想让她能够活得自我些,然后觉得活着这件事本身真的太美好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太好了。” 艾乐客没接话。 虞笙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走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跟你说——” 艾乐客不由挺直了背,连脚尖都绷得紧紧的,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你之前说要是没有你的存在,你的母亲还有你现在的家人,会过得很好,我并不这么认为。” 虞笙偏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艾乐客,永远不要去美化,那条没有走过的路。” 她的声音很轻,像春末地中海的风,柔软又潮湿。 艾乐客心脏砰砰直跳,温热的液体快要冲破眼眶,最后被虞笙一句“救命,你可千万别哭”堵了回去,微妙的尴尬后,他用鼻音问:“下周五的演出你会来看吗?” 虞笙笑着给出承诺:“当然。” 艾乐客迟疑着加了句:“那我等你。” 回去的路上,虞笙发消息给孟棠,让她不用再调查德国哪家剧院能接纳艾乐客这事,最后又言简意赅地发了三个字:【已完成。】 两分钟后,收到孟棠的回复,比她更为简洁:【好。】 新剧本的表演经过商讨提前了两天,那两天里,波罗的海地区迎来近几年最严重的风暴潮,整个德国几乎笼罩在层层雾霭中,阴雨不断,Grunewald周边的树木和尘土的气息更重了。 虞笙不喜欢在雨天出门,加上懒癌又犯了,窝在别墅里一面听着窗外的雨声,一面撰写艾乐客的委托报告,完成三分之一后,直接当了个甩手掌柜,把余下的内容全都交付给陈梦琪,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陈梦琪咬牙回了个“行”,然后把最近这段时间堆积的新委托汇总发给她:【虞笙姐,你看看这些,回头把决定好要接的发给我。】 虞笙回完“ok”后,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一查看过后,选择了一个最常见的关于婚姻的委托案,她直接打电话给陈梦琪。 陈梦琪:“行,我有数了,到时候我去和这委托人见一面,顺便把时间定下来……对了虞笙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虞笙手指顺着玻璃窗上的水珠拖拽痕迹缓慢挪动,大概过了五秒才说:“可能签证到期的前一天就回去了。” 她将手机放回茶几上,一个抬眸,瞥见玻璃倒映出的菲恩的身影,拿披肩的动作就那么生生卡住了,呼吸也变轻了。 她的目光没有立刻收回,菲恩朝她走来的步姿,拾起披肩盖在她肩头的熟稔姿态,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很确定菲恩听到了这句话,但他脸上平静得不见丝毫的抵触情绪。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像在试图用掌心的温热融化她这一刻的呆滞。 “我想我们可以出发了。” 见他没有将话题延伸下去的打算,虞笙才松了口气,依样画葫芦地覆上他的两颊。 “你的脸很白,像盖着一层薄霜,看着很冷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肤色是天生的?” 气氛在心知肚明的打趣间缓和下来,虞笙垂下手,扭头看了眼窗外,“你觉得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气象预报说傍晚会停,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好吧,我还想等雨停了再出门的。” “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出发,我们可以再等半小时,然后把晚餐时间缩小半小时,这样还能赶在话剧开始前抵达剧院。” 其实还有第二种选择,不出去吃饭,可当虞笙想起杰西那兴师动众的架势,plan B很快被她否决,那半个小时也没拖,等她换好衣服,再化了个清透的妆,就出门了。 外面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还是那种湿哒哒的冷,幸亏她多准备了条围巾,缠在光裸的脖颈上,暖意回来些。 餐厅是菲恩提前一周预订的,据说只接待vip客户,每桌一个包间,上餐的速度不慢,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吃,潦草用完后离开。 寒凉下的柏林更显肃穆庄严,虞笙想起留学的那段时光,“心情好的时候,我还挺喜欢柏林的冬天,尤其在下雪后。”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在江南,那里很少下雪。” 虞笙语气夸张:“一年下一次雪,都是烧高香求来的。” 菲恩淡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你的家乡看看。” 虞笙机械地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寻他的表情,这会雨已经停了,棱角分明的脸浸在茫茫的雾色中,多了几分朦胧的淡漠和隔岸观火般的清冷。 她突然觉得他刚才那句像只是随口一提,又像在开一张没有兑换期间的巨额支票。 让人摸不着头脑。 - 奥里昂的新剧本讲述了一个男孩因在学校遭到欺凌,被迫穿上女装,却在自我否定和自我救赎中逐渐找到另一个自己,最后成功与自己达成和解。 演出全程没有内心独白,但主人公的挣扎、迷茫、彷徨和自我羞愧感全都通过艾乐客一些细微的肢体反应表现出来。 让虞笙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片段是主人公的家人知道主人公这个秘密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指责和蔑视,主人公问为什么。 他的父亲反问了句:“为什么要责怪你?受了最多苦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演出一结束,艾乐客撇下周围前来祝贺的人,快步追上虞笙,没问她自己表现得怎么样,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 “我说的是你的中文名。” 虞笙顿住,看了眼身旁的菲恩,才说:“我快回国了,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再告诉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要是被孟棠知道,她又把自己的底交待出去了,一定会恼火。 艾乐客像是对他们会重逢势在必得,毫不觉得她是在拖延敷衍,重重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告别简单又干脆,互相说了句再见后转身,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目的地而去,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几排大小不一的脚印。 艾乐客回到休息室时,里面已经堆满了花束,连沙发上都放着不少演出后观众送来的礼物,他勉强找到空位坐下,刚阖上眼,响起两下敲门声,艾米莉亚拿着一个礼盒进来。 扁平的长方体,柔雾粉,图案很简单,只有一个用银色细线描绘的蝴蝶。 “有人让我单独给你的。”艾米莉亚说。 艾乐客没问是谁,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礼盒上的便签纸,写着很简单的一句话:“Happy birthday” 落款是玛雅。 礼盒里还装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字是用中文写的: “玫瑰不需要长成松柏,心之所向就是正确的方向。 少年有权利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希望所有的玫瑰都能开在骄阳下,不畏世俗也在追随他的光。 风是自由的,希望你也是。” 见他发愣迟迟没有伸手,艾米莉亚也不催促,不动声色地放下礼盒,轻声说道:“演出很精彩,还有,艾乐客,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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