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有理有据地同她分析,“你不一样,出了你姐姐那样的事后,你的父母一定会过分关注保护你,避免出现同样的事,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不少在学校露过面。” 赵萋萋极轻地点了下头。 虞笙重复了遍,“所以我才说那群人只是坏,坏得精明,而不是为了使坏,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蠢”这个字落的音格外重,赵萋萋以为她变相地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哪成想,她的神情是意想不到的严肃,没有半点刻意埋汰人的成分在。 “你不笑话我吗?”赵萋萋的双手搭在大腿上,几根手指不安地绞动在一起。 虞笙看了几秒,别开眼,吸过奶茶的喉咙甜甜腻腻的痒,于是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免费的柠檬水,驱散些不适感。 “我这人笑点特别低,你身上要是有任何好笑的地方,不用你提醒,我也一定会哈哈笑出声的。” 赵萋萋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笑不出来。” 虞笙重新认真地看了遍她的朋克装扮,“方法虽然不太行,但光冲着你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当然最难得可贵是你的朋友遭受伤害时,你还有想要保护她的勇气。能做出这么伟大的行为,我为什么要嘲笑你呢?” 赵萋萋愣住了,一直到虞笙的身影消失在甜品店,才回过神,想要张嘴叫住她,却发现自己挤不出一点声音。 她瘫坐回去,眼泪悬在眼眶,朦胧的视线里,进来一道矮小的身影,是去而复返的陈梦琪。 “你放心,她会接的。”陈梦琪说。 赵萋萋嗓音沙哑,“真的吗?” “如果她没有那个意思,早在你说出自己真实意图的那一刻,就甩脸离开了。” 赵萋萋半信半疑,陈梦琪还想给出有力的证明,这时手机响了声,虞笙发来一条消息:【我注意到她进门的时候盯住展示柜里草莓巴巴路亚多看了几眼,你要是还没走,去买一块给她,不过别说是我的意思……还有,顺便帮我再打包两块巧克力慕斯,钱一并记在我账上,回头给你报销。】 陈梦琪敲下“好”,抬起头,朝着准备离开的赵萋萋笑了下,“她一定会接的。” - 虞笙回到工作室不久,孟棠也回来了,一眼瞥到茶几上的慕斯,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买的?” “去和委托人见了面,顺便带回来的。” 虞笙自然地打开话题,“我今天见的这位算是我们接过的委托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了,好像只有十六岁。” 她的心里有些矛盾,不想被人窥探到自己的本意,但又希望让对方瞧出一丝端倪,所以把话说一半。 然而就算她不装模作样,孟棠也知道她想说的不是这个,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一勺蛋糕后问:“她找你委托什么?” 虞笙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做了个简短总结:“将她的朋友校园霸凌中解救出来,同时让那些加害者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 孟棠手一顿,将勺子丢回盘里,“什么时候我们工作室多出了替人排忧解难这项工作?” 虞笙摊手耸肩,“是没有这项工作。” “可你还是要接。” “你不想让我接?” “至少不是现在。” 虞笙有些时候挺讨厌她只将话说到一半的脾性,哪怕初心是为了她好,“为什么现在不行?” 孟棠突然沉默了,虞笙从她眉心拧起的弧线察觉到了她的烦躁。 这让虞笙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印象里的孟棠一直是个情绪很淡的人,不易高兴,更不易生气,很少有事情能左右她。 室内微妙的沉寂延续了一阵,虞笙心知肚明,这间隙里她们想到了同一个人。 虞笙率先出声打断沉默,“这女生有个姐姐,四年前受到校园暴力,自杀了,她来找我应该是不想让她的朋友也重复她姐姐的人生。” 见孟棠还是不说话,虞笙绕到她身后,给她垂背捏肩的同时,露出了不合时宜的别扭笑容,“你这几天累了吧,我帮你放松一下。” 左右不超过五下,孟棠就起身打断,“可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显而易见这是借口。 虞笙没叫住她,坐回办公椅上,喉咙异常干痛。 她连忙拿起桌角的茶杯,等到扬起下巴,才意识到杯里滴水不剩,她也只吞咽进了一嘴凛冽的空气。 凛冽—— 它的反义词是温煦、柔和。 也是虞笙能想到的用来描述苏又澄的最为合理贴切的词。 她的脾气就和她柔美的外形一样,毫无攻击性,更别提会对别人造成威胁,然而事实上,她的柔软里裹挟着坚硬的刺,通通是她用来扎向自己的。 不光如此,她身上还有着极度的通透与明澈。 受到人为欺凌或者被命运摧残的大多数人,多会发出这样感慨:“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伤害?” 苏又澄没有,她甚至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抱怨过一句。 正是因为她太清醒了,比任何人都知道情真意切的诉苦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种看似能得到别人同情和怜爱的筹码,就像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包容是有限的一样,一旦它们被抛出去的次数超过了别人的容忍范围,就会廉价到一文不值。 像生了病迫切需要良药的人,即便药苦得难以下咽,他也得勉强自己咽下。 于是,她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伤害,事无巨细地写在冷冰冰的白色纸张上,只供自己一个人察看。 上面有很多处字迹是模糊的,是被水晕开的。 虞笙和孟棠会发现这本日记纯属偶然。 透过那一个个没有生命的黑色字体,她们轻而易举地窥探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世界,是一无所有的空洞,偶尔看见几簇新生的杂草,最后也都被野火烧成细细长长的几条黑线。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即便室内开着空调,虞笙后背还是爬上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寒凉,顺着后颈钻进她的脑髓,将她的意识击穿,趴在办公桌上沉沉睡了一觉。 三小时后,被胃绞痛折磨醒,落地窗外还在下雨,只是天色变暗了不少,灰扑扑的一片,云雾厚重。 她正要起身舒展酸痛的筋骨,迟钝地察觉到肩膀上搭着一件杂黑色西装大衣,她深深嗅了口,上面还残留着菲恩的味道。 在国内重逢后,他用的香水应该是定制款,虞笙从来没有在市面上看到过,当然也可能是她孤陋寡闻,总而言之,这气味非常特别,淡而不失存在感,参杂着薄荷草的清凉,似乎还有一点冬日雪后松林的厚重感。 虞笙放下外套,离开办公室,走到陈梦琪的工位上,“周老板来过?” “一小时前来过。” “你就这么直接把他带到我办公室了?” 陈梦琪支支吾吾地坦白:“其实是我主动把周老板找来的。” 虞笙疑惑的眼神递过去,想问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看你心情不好,就想找个能让你开心点的人来安慰安慰你。” 虞笙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前……” 陈梦琪敏锐地眯起眼。 虞笙故作平静地扯谎:“前同学的出现会让人身心愉悦的。” “可周老板确实能让你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陈梦琪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松弛……你看,站的就跟个痞子一样。” “……” 虞笙没就这个话题跟她没完没了地掰扯下去,回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没多久,陈梦琪敲门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纸袋,logo是一家杭帮菜的招牌名,也是她出国留学前和苏又澄、孟棠经常去的餐厅。 “周老板让我等你醒来后给他发条消息,然后刚才他让助理送来这么一袋,我想应该是给虞笙姐你的,就'自作主张'地拿来给你了。” 虞笙瞧她故意做出一脸谄媚相,大发慈悲地饶过了她的自作主张,顺便在微信上给她转了几百的红包。 菲恩订了三菜一汤,全都是那家店的招牌菜,香味浓郁,勾得人胃口大开,虞笙却迟迟没有落下筷子。 她的胃早就习惯了毫无规律的生活作息,不能习惯的是突然一顿可以细嚼慢咽的豪华大餐,或者是某个节点来自于一个人不含半点虚假的关心和疼爱。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丝丝缕缕、不该属于她的忧郁正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躯壳。 虞笙闭了闭眼,最后花了二十分钟吃完这一餐,收拾好,拿起手机,本来打算给孟棠发消息,不知道为什么点开了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在菲恩别墅时拍下的。 一个画着笑脸的玻璃杯。 她多看了会,起身。 到菲恩工作室的时候,他人不在,助手宋明尧告诉她老板刚离开不久,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她可以在他的办公室等会。 虞笙半开玩笑地问:“你老板不在,我去他办公室不太好,万一我是什么商业间谍呢?” 宋明尧笑着回:“老板提前交待过,虞小姐你是特例,不管你做什么,又或者说你想做什么,我想老板都会欣然同意的。” 虞笙想说自己和他老板之间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们早就已经分手了,又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当然还有一半是出于他们目前的暧昧状态不是三言两语的苍白说辞就能解释清楚的,索性把嘴闭上,一笑而过。 菲恩的办公室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样貌,有两盏灯亮着,一盏是悬落而下的吊灯,还有一盏是单人沙发椅边上的落地灯,被调成柔和的暖白色,盯的时间一久,还是让虞笙眼睛产生轻微的刺痛。 她别开眼,没再继续等下去,回自己办公室拿上晚饭,盛着观光电梯去了三楼。 三楼属于二十层以上租户的公共休闲区域,内设健身房、茶点招待室、台球室。三面环绕着透明落地玻璃窗,能远眺到一部分江边夜景,隔得远,绚丽的霓虹灯变成一块块方形砖,杂乱无章地横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 虞笙在靠窗的高脚凳上默默坐了会,忽而看见底下一个男人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从街角拐出,他的个子很高,步子迈得快而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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