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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果笑得直不起腰来：“哥太伟大了，给你1000个赞。” 两人一路谈笑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夕阳红敬老院。 夕阳红敬老院位于N市曲山区李杨镇的一处山谷中，白墙黑瓦，四周垒着半人高的石墙，石墙外种着柿树，柿树傍着一泓小湖，远远望去，风景如画。 时值柿子成熟之际，夕阳之中，红红的柿子在秋风里随着叶片轻轻晃悠着，高调得招摇。 敬老院由四栋平房组成，每栋十二间，一共收住了四十个孤寡老人，剩余的房间被用作医务室、厨房、洗衣房、老年人活动中心以及工作人员的宿舍。 于小果一到，就有老人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姑娘，你来了。这位警察是谁啊？” 于小果向他们介绍了杨克后，他立刻就被老人们围住了，从年龄到家庭，无一遗漏地被盘问个底朝天，老人们真的比警察还厉害啊！ 杨克一面耐心而大声地回答着老人们的问题，一面在老人们关心而满足的目光里为他们讲解着外面的世界。 于小果离开了众人，独自去了1栋108房。那里，住着她最关心的田妈。 田妈已经失智，她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女儿。每天，她翻来覆去念叨的就是这两人的名字。她称儿子为“大林”，称女儿为：“小竹”。谁都没见过大林也没见过小竹，可是看到老人呼唤这两个名字时的一脸慈爱，谁都不忍心提醒她。 于小果成了志愿者之后，来夕阳红的第一天就被田妈认作了“小竹”。被当做小竹的于小果每来一次夕阳红都能让老人开心好几天。 今天，老人一如既往地拉住了于小果：“小竹，你瘦了。是不是没饭吃啊？别怕，娘这里有吃的。” 说完，她转身从床边的柜子里取出已经发了霉的馒头：“这是娘省下来的包子，快吃吧，吃了好长个子。” 于小果接过馒头，假装开心地咬了一口后，口腔里迅速被馒头的馊味灌满了，她强忍着难受，趁着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馒头吐到纸巾里，偷偷放进口袋里，等出去以后再扔掉。 每个人都需要精神支柱，柱子不倒，人生就有希望。田妈如此，健康人何尝不是如此？ 杨克在外面陪老人们聊了一会后，开始四处寻找于小果。 当他听说于小果在108时，急忙找过去，却发现门已锁上了。 原来，于小果带田妈去浴室洗澡了。 敬老院的工作人员告诉过于小果，于小果不在的时候，田妈从不肯洗澡，每次都说：“小竹会给我洗的，我等小竹回来。” 在于小果给田妈洗澡的时候，杨克也忙着呢！‘ 原来，敬老院厨房里的蒸锅坏了。找了好久，附近都找不到修理工，工作人员急死了，两天没能给老人们蒸馒头蒸包子了。当等于小果的杨克正好走到厨房时，看到有人在捣鼓蒸锅，了解了情况后，立刻挽起袖子修理起来。 认真检查后，杨克发现电脑控制系统中的一根电线脱落了。他从工作人员的工具箱里找到一把电焊枪，接上电之后，仔细焊接了一下。焊接处冷却后，他把电蒸锅的电接上后，指示灯顿时就亮了，工作人员们纷纷对杨克竖起了大拇指，真好，老人们又可以吃到松软可口的馒头了与包子了。 夕阳收敛了最后一抹霞光时，于小果扶着衣着整洁的田妈走出了浴室。 早就等在外面的杨克迎过去，主动搀住了走路蹒跚的田妈：“大婶，慢点走。” 本来，跟着于小果的田妈一脸的欢欣，迷惘的眼神里充满了喜悦，在杨克出现的一瞬间，田妈突然愣住了，她紧紧抓住了杨克的手：“大林，大林，你回来了？娘想死你了。” 杨克惊讶地把目光移到于小果的脸上：“怎么回事？” 于小果用眼神示意他别讲话：“田妈，这是杨警官，不是大林。” 田妈怨怼了于小果一眼：“小竹别瞎说，他就是你哥哥大林，快，快叫哥哥。” 于小果进退不得，却不想刺激老人，只好硬着头皮对着杨克喊了一声：“哥哥。” 杨克乐了，放在平时，于小果绝对不可能喊他哥哥，一是因为他比她小，二是因为他俩的关系没这么近乎。现在倒好，阴差阳错地被一个失智老人撮合成了兄妹。好吧，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开心地答应了一声后，对田妈说：“田妈，以后我跟小果老师一起来看望你，好吗？” “不是小果，是小竹。”田妈纠正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于小果嗔怪地白了杨克一眼：“田妈，走，我们进屋去。” 田妈的脚步矫健了许多，有了女儿又有了儿子，她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苦命母亲。
第二十八章 一个女人的故事（二） 据说，田妈的老家就在曲山区。年轻时，田妈进N市城里做保姆，跟主家的富豪公子有了感情。富家公子的家人发现后，把她赶了出去。 富家公子仁义，非她不娶，两人偷偷交往了十三年，生了一对儿女后，公子突然怪病缠身，医治无效后，在医院里抱恨离世。 老实的田妈既没能见到公子的最后一面，更没能得到公子的遗产馈赠。公子离世前，家里人只知道他性格倔强，不肯接受他们安排的任何相亲，更不肯与任何人结婚，根本不知道他已在外面生儿育女了，直到他们无意中发现了公子留下的一封遗书，才了解了真相，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公子去世后，房租断供的田妈被房东逼着离开了租住的地方。 她抱着未满一岁的女儿小竹，拉着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大林准备回老家。 老家在山区，那时候还没有通车。走了一段路后，实在没有力气的她用仅有的一点钱雇了一辆马车，一路颠簸着往山里去。 天晚的时候，她借宿到路边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很热心，不光没要钱，还专门熬了粘稠的稀饭汤，让她喂正饿得哇哇大哭的女儿。儿子大林很懂事，一边哄妹妹，一边安慰不住落泪的田妈：“娘，别担心，再过几天到家就好了。” 田妈因为公子的去世而悲痛欲绝，又因为公子的一对儿女而坚强地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在与世隔绝的山区人家，身心俱疲的田妈松懈了下来，带着两个孩子上床后，很快就沉沉入睡…… 这一睡就是一整夜，第二天早晨，当她睁开双眼时，第一个动作就是摸身边的女儿，但是她的手落空了，小竹已经不在身边。她紧张地坐了起来，喊自己的儿子：“大林，小竹呢？” 床那头睡得正香的大林听到娘的喊声，一骨碌爬了起来：“娘，怎么啦？” 田妈大哭：“妹妹不见了。” 小小的大林比田妈冷静：“娘，别害怕，我们去问问主人家。” 主人一家一口咬定没见过小竹，他们怀疑是马车夫搞的鬼。 他们陪田妈去找拴在牛棚里的马车，马车不见了，再去找睡在牛棚旁边小屋里的马车夫。小屋里哪里还有人的踪影？ 田妈坐到地上崩溃大哭，公子过世了，女儿被偷了，命运为何对她如此不公？ 十三岁的大林默默地扶着自己的母亲，宽阔的脑门下一双脱了稚气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身体虚弱身无分文的田妈根本没有能力再去找女儿。无奈的她只好带着大林，坐着好心的主家帮她雇的一辆牛车回到了自己位于深山的老家。 老家的父母早就年迈。见到独生女儿回来，父母欢天喜地地接受了女儿与外孙。从此以后，祖孙三代一起住在了自己垒就的石屋里，过着艰辛却不乏温暖的生活。 姥爷拜托亲戚把大林送到离家十里的小学读书。大林是一家的希望，再穷，也要让孩子读书。 每天，大林很早就起床，帮大人劈好柴后，带着母亲烙好的饼子，背着重重的书包，走十里的山路去上学。尽管如此，大林从没迟到过，成绩更是远远好于班上的其他学生，成了这所山区小学的骄傲。 高中毕业后，大林顺利地考进了首都师范大学。其实，他的分数超过了北大录取分数线十分，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才选择了几乎不要家庭负担学费的师范院校。 在大学里，大林出类拔萃，成了全校第一批入党的大学新生。 然而，命运总在折磨着这一家人。 大三下学期的一天，大林正在图书馆看书，有人告诉他，系主任找他。 在系主任办公室里，两位衣着考究的老人一见到他就老泪纵横地抓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愿放松。他们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流着眼泪大笑：“像，太像了，你跟你爸长得一个样。” 通过系主任的介绍，大林才了解到，这两位老人是自己的亲爷爷亲奶奶，他是他们唯一儿子的独子。 老人们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是，希望大林认祖归宗。 奶奶说，他们这一族家大业大，可惜他父亲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就过世了，同族的其他人因为他们这一门无后而对他们的家产虎视眈眈。 本来他们也认命了，准备在他们百年之后，把家族企业馈赠给同族的其他人。 谁知，在最近一次搬家中，他们在整理大林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他留下的一封遗书，遗书中说，他在外面生了一对儿女。 老人喜出望外，派人调查后，最终找到了大林。 “大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安排好你娘跟你姥爷与姥姥，他们是你的亲人也是我家的亲戚，我们一定善待他们。还有你妹妹，虽然很难寻找，但是我们家人脉很广，一定会找到她的。” 大林的童年记忆里只有父亲和母亲。父母从没有跟他提起过爷爷奶奶，父母的相亲相爱与他们给予大林的爱都给了他最美好的人生体验。 从没有记忆的爷爷奶奶找上门来，他有点不知所措。对老人的请求，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待他如子的系主任的劝导下，他答应老人：回去跟母亲商量后，一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山区里没有电话更没有其他联系方式，大林在两位老人的催促下，决定立刻回去一趟。 两位老人特地安排了专人专车送他回山区老家。 一到家，他就把两位老人的事讲给母亲听。 田妈听得心都碎了，嚎啕痛哭了一场后，跪到埋着公子衣帽的坟前诉说了半天，然后对大林说：“孩子，你去吧，你的根在城里。娘跟你姥爷姥姥就不去了，我们过惯了这里的生活，去城里是受罪。” 大林很倔强：“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田妈哭着说：“孩子，妈妈一辈子的希望就是你能像你爹一样，过着体面的生活。” “娘，不靠他们，孩子也可以让我们一家子过上体面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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