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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外[民国]

时间:2024-01-09 12:15:01  状态:完结  作者:荔子然

  叶从舟去院子里取了晾衣架子上的长竹竿进屋,将屋顶的瓦片移开几处。

  透过屋椽,恰好能看见莹白的月亮垂在一角。

  他听见柳时繁轻轻地长舒一口气,想是感觉好些了。

  夜风携来瓦片砂砾的喧腾,一片黑影从他们头顶方寸的天空划过。

  “一定是孩子们在放风筝。”柳时繁微微仰起头,弯起眼梢。

  月色结成一片轻柔的纱,覆在她清秀的脸庞之上,善解人意地将她眼底涌动的万般情绪掩藏起来,只留给叶从舟一眼不作丝毫润饰的清明。

  “跑了跑了,风筝跑啦!”街巷间,孩童的笑声随风翻卷着,如潮水般涌来。

  “风筝又跑了……”叶从舟不敢再看对方望向夜空的侧颜,低头压平一本古籍的褶皱,心痛地又想:女先生又得抓小苦力来扎新风筝了。

  “断线的风筝会跑去哪儿呢?”柳时繁卷着画轴,忽然转过头问他。

  叶从舟一怔。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说点什么的吧。

  却不知从何说起。

  尖利而急促的警报声就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在孩子们仓皇着飞奔回家的尖叫声中,日本飞机没有留给这座春天的城市任何余地。

  警报一圈又一圈地拉响,地动山摇,郊外的火光很快绵延成一片。

  灰尘从屋顶扑簌簌地抖落,四起的尘埃很快蒙住叶从舟看向柳时繁的目光。

  从天花板悬下的汽灯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随之失去平衡的是书箧、画篓和长桌。

  那些珍藏的字画书本还有笔墨纷纷应声落地。

  柳时繁抢步过去,弯腰去拾一个模型。

  “别过去!”叶从舟冲过去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接着,抱着对方在愈加剧烈的晃动中滚落一边。

  撞向墙壁的一瞬间,叶从舟将怀中人影牢牢地环在臂弯内,用后背死死抵住倾倾欲倒的砖瓦。

  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接下来是短暂的喘息。

  他们挤在书架和墙壁的拐角,听发动机的轰鸣咄咄逼近,又从头顶那方黑暗中掠驰而过。

  窗外,四面八方飞溅的弹片卷起呜咽的尘嚣。

  柳时繁平静地说:“暗格下还有一个机关,沿着指引走,尽头是一个很小的防空洞。”

  “那我们现在就去。”

  “你先去。”

  叶从舟听见前一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又在后一句传到耳畔的同时,试图去携对方手臂的动作在黑暗中顿了一顿。

  “很小”的意思是,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

  而“你先去”的意思……

  犹记联大的池水边,第一眼见到女先生的笑容,是那样的忧郁而温和。

  但她骨子里,却是刚强的,刚强得要命。

  断线的风筝,会跑去哪儿呢?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叶从舟忽然想起前一刻她发出的困惑。

  刹那的迟钝过后,他轻声说:“我曾读过一首诗。”

  柳时繁愣了一愣,好半天,才问:“什么诗?”

  “If……”叶从舟感到喉咙被灰尘堵住了似的,教人喘不过气。

  他咽了咽喉间,艰难地继续,“If I were a dead leaf thou mightest bear……If I were a swift cloud to fly with thee……”

  「我若是一片落叶与你缠绕翻飞,我若是一朵流云,拥你追逐长空。」

  柳时繁显然也在陆衡之教授的课上读过这一首诗。

  不禁有所动容。

  片刻后,她在炸弹落下又爆开的残酷喧声里,用轻柔和缓的气音哼起白天长尾松林里小童唱的呈贡小调。

  多么美好,多么自在的歌曲。

  最后一个乐音飘散时,她和上一句诗:“Wild Spirit, which art moving everywhere.”

  「狂野的精灵,无处不远行。」

  这两句诗,皆出自雪莱的《西风颂》,作于一百多年前西风怒号的黎明前夕,一经出世便不甘平庸,向着全世界发出震裂苍穹的吼声。

  在欧洲各国风起云涌的工人革命运动时期,它鼓舞了一批又一批迎在狂风骤雨处的志士。

  百年过去,又在东方大地熊熊的战火中,在这一刻,在她和叶从舟的心上,激荡回旋,久久不能平息。

  诗中最末一句曾惊艳世界,白话文学兴起后,中国的大学内亦几乎人人都会诵这一句:If Winter comes ,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叶从舟一直认为,这是西文诗中最明媚,也最温柔的一个结尾。

  不知对方此刻是否也想到了这一句。

  如果春天会来,就算长眠于冬天的夜晚,此生也无憾了。他默默地想。

  而春天……柳时繁心中,那一层青苔也仿佛蓦地被阳光毫无保留地照亮,转眼之间烟消云散。

  她豁然开朗。

  而春天,是一定会来的。

  “我是北平抗日锄奸队的队员,我杀过汉奸,也杀过日本人。我们明明是在做正确的事,可是我们这一批学生,到如今只有我还活着。”

  尘烟在逐渐远去的轰鸣声中散去,在月亮毫不吝啬的清辉中,柳时繁娓娓说道,“北平沦陷前,我们接到线报,冀察委员会的潘逆叛变,不仅大肆出卖南苑守军的情报,还计划在东四一间德国餐厅里和日本人商谈成立维持会以镇压抗日力量。”

  涌动的夜色中,叶从舟默默地试探着去握住对方的手,想要感受那层薄茧的呼吸起伏。

  “可我们太急切了,行动最终失败,日本人以为我们只是激进的北大学生,没有送去宪兵队,而是关在文学院地下室,将我们倒吊起来再用花椒水灌进口鼻,以折磨我们取乐。”

  翠湖边的雨夜刺杀,加上今夜日军的空袭,他们已经是第二次共同经历生和死。

  弃生赴死,再向死而生。

  柳时繁感到自己与对方的命运已然紧紧牵绊在一起,也因此,在这样惊险到平常的夜晚,她不介意向叶从舟揭开自己的伤疤,“就这样,没过几天,我的手也废了。”

  她的手指在叶从舟温暖的手心里不可自抑地抽搐了一下。

  叶从舟立刻将手上的力量一紧,又伸出另一只手缓慢地去拍她的后背。

  “可日本人说,北大应该对这场使日本蒙受‘重大损害’的战争负责。这就是他们的公理,如此逻辑,却堂然横行在这个自称文明的世界。”

  满窗月色,暗香幽浮,她却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挣扎。

  “我并不姓柳,那只是化名。或许你早已经猜到了,所以从来不唤我柳先生。”

  柳时繁自嘲似的轻轻笑了一笑,“我的父母还在天津,他们只能跟日本人说我早已经死了。”

  她垂下眼眸,声音从叶从舟环住她的臂弯里闷闷地透出来,眼泪早已将衣衫湿透,“其实,我也是断线的风筝。”

  叶从舟再也按捺不住,一瞬间,只想将她再一次拉入自己怀中,紧紧地拥抱住她,替她承受这世上所有的苦难。

  然而柳时繁轻轻地将这情愫推开了。

  她的眼眶里还蓄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一串一串地从苍白的脸颊上淌落,却只是摇了摇头,再一次地推开对方。

  “你就要离开了。”

  她在提醒叶从舟。

  既然不得不作出彻底离开的选择,就意味着,绝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不能留恋。

  不能回忆,不能牵绊。

  叶从舟终于只是攥紧了拳头,全身都在用力地紧绷着。

  冲动不能自已,却克制到心碎如割。

  良久,沸腾的血液渐归平静,最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能做。

  没有人能代替她自己,她比其他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该怎样活着。而你,叶从舟,仅仅只是依仗着一腔天真的喜欢,还远远不能够拥有她。

  更何况,你很快连“叶从舟”都不能是了。

  他涩然一笑,在心里对自己说。

  四年前的早夏,还未有七七事变,一切都只是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那时的叶从舟曾替程近书传递情报至西直门城墙下的一间理发店,那是北平地下党其中一个据点。

  理发店旁的干货果脯店门口,常常有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人转悠。

  老人有些耳背,总听不清别人究竟是在问路还是在问糖葫芦的价钱。

  除了糖葫芦外,老人偶尔也卖些柿饼,用不知哪里得来的一方精致玻璃匣子装着,将柿饼摆放得整齐有序,又用布巾垫在匣子下方的水门汀上,小心呵护,仿佛对待一个宝贝。

  叶从舟就在那般用心照拂的宝贝前遇见女先生——那时,她还是一个升入大学才满一年的学生。

  那一天,女先生也是穿着一身晴山碧的绸缎衫裙。

  问价钱时,她提高声量问了好几遍也没得到准确的回答,只好用手指比划。

  白皙清秀的脸上,拖曳出一抹温和忧郁的笑容。

  在灰扑扑的城墙下,那笑容显得很独特。

  老人终于看懂了,嗬嗬几声,也比划了一个数字。

  可她伸手往书袋里一探,嘴一撇,里里外外又将书袋裤兜翻腾好几遍,终于放弃,大概是没带钱。

  叶从舟正想过去替她买下那一盒柿饼,正巧接头的情报员从店里迎出来,寒暄几句后,再一转头,伊人已经骑上自行车,朝城门外西山的方向飞驰而去。

  她还不忘回头向老人挥挥手:“老人家!明天早一点,还在这儿!我一定带足钱,您可记得要等我啊!”

  叶从舟望着那个驰向远山的背影,倏尔之间,风雨即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灰暗的帷幕降临之前,他感到自己的生活仿佛添了一丝生动的色彩。

  “先生……”时光轮转,到这一刻,他试图再说些什么,可是才刚开口,万般滋味瞬即涌上心头。

  喉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先生,那时在北平,有一盒柿饼想买给你来着,好可惜没有买成,后来发生许多事,平津接连沦陷,糖葫芦老人也不见了。你说过,第二天会早点来,其实我一直记得的。

  可如今烽火连天,山河破碎,我早已经不完全属于我个人,有些事即便对至亲挚爱也不能坦诚,此时此刻,此星此月,又何必多说。

  “夜安。”等喧嚣散尽,回房前,柳时繁对他笑着说,“夜安,从舟。”

  “夜安,先生。”他向她微一侧身,幢幢灯影映照在窗纸上,几乎是拥抱的姿态。

  翌日的清晨,叶从舟洗净脸来到院中,见柳时繁正站在白碧桃花的影子下。

  她正踮起脚尖,将一个蔑篮子系在檐角。

  绣球花的枝条束在篮子里,花朵则自然地从旁边盈盈垂下,间中还缀着一捧热烈的尤加利叶。

  枝条将和煦的阳光筛成一道一道随风晃动的金色绸带,如同花雨瀑布一般,相映成辉,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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