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盛笳恰恰相反,在她前二十六年里,被无数次地冠上“不听话”“荒唐”的名号,可实际上却从未遵从本心地走上人生的道路。 她要改变。 她想,就从离婚这件事开始。 * 这是董韵第一次来盛笳在燕城的住所。 她还在睡着,小半张脸蒙在被子里。 董韵和丈夫静静地站起门口,盯着家里剩下唯一的女儿看了很久,忽然发觉,其实笳笳和自己长得很像。 盛笳显然睡得不安慰,门微微一响,她就醒了,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迟疑了一会儿,“爸,妈……” 盛越齐眼睛先泛起了酸,他狠狠地搓着脸,不想在女儿面前流露脆弱,干脆大步往客厅走。 董韵比丈夫坚强许多,她走进卧室,站在床边,想了许久,第一句话是,“是不是回家那天就知道怀孕了?” 盛笳抬起眼睛,借着光,发现董韵的眼眶是红的。 她想,原来妈妈也会为自己哭一场吗? 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董韵养的女儿,当然了解,当初她自己刚得知怀第一胎的时候,也立刻回了母亲家里,吃了顿晚饭,回家时,坐在盛越齐的自行车后座上,她还悄悄抹了眼泪,本来觉得自己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姑娘,怎么就要当妈了。 昨天跟裴铎通过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反复回忆自己那天有没有给盛笳吃什么孕妇不该吃的东西。 此刻见她面无血色,指尖冰凉,忍不住提高声音,“那怎么回来那天不说,你年纪轻轻的没经验,怀了孕谁也不说。怎么?你还打算自己剪脐带,自己生孩子?” 盛越齐在客厅隐约听到声音,以为母女俩又要吵起来,赶紧进来拦着,“你别嚷嚷,她还难受着呢。” “我哪儿嚷嚷了?我嚷嚷要是能把事情解决了就好了!现在还不是她自己遭罪?”董韵横着眉,看见站在后面的裴铎,大约又觉得自家人吵架让他看见丢人,闭上嘴,瞪了盛越齐一眼。 “不是说要买个鸡给笳笳炖鸡汤吗?走吧。” 董韵摆手,“你去,再买点儿枸杞和红枣回来。” 盛越齐的眼睛在母女俩之间徘徊。裴铎率先开口,“我送您去超市。” 父母在燕城待了三天,盛笳涨了两斤肉。 这是她在成年后头一次,感受母亲大约对自己还残存爱意。 临走那天,她坚持去机场送他们。 过安检前,董韵借口将她拉到角落,“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鲫鱼汤,今天晚上回去就喝了。” 盛笳“嗯”了一声。 “还有……”董韵往裴铎那边看了一眼,“你和小裴,别因为这件事情心理有什么障碍或者芥蒂,你们还年轻,要孩子的机会还多着。” 盛笳这次低头不语。 “听见没啊?” 盛笳身子晃了晃,抬起眼,问:“妈,你不是当时不想让我跟他结婚吗?还扣下了户口本,怎么现在又这么说?” “我当时又不了解他,现在看来,小裴是个不错的人,我们这次来,人家安排得都很周到。” 盛笳笑了笑,平淡地说:“他有钱有势,不用费钱,就能照顾得很周到。” 董韵一愣,“你别胡说八道,让他听见了,影响夫妻感情。” 盛笳没再说话,看了一眼时间,“你们进去吧,别耽误了候机。” * 从医院出来后,已经有很多天,裴铎没有和盛笳有过完整的对话。 深夜,他睡不着,站在楼下抽烟。 轻烟飘过,他眯起眼,想起了那天在医院,他冲进楼道时,看见盛笳的情形。 她疼得一步都走不了,牛仔裤底已经染上了微红。 裴铎见过无数血腥画面,导师曾说过,他的手很稳,是他见过最适合那手术刀的手。可当她抱起盛笳,听到她说“去妇产科”的时候,他手抖得几乎拥不住她。 孩子那张B超检查单他只看过一次,然后将其压在了柜底。 那个胚胎像一个小蚕豆。裴铎想,那里曾有过一个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那是他的孩子。 他抬头,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盛笳还没有睡着,他忽然掐了烟,一口气跑上楼。 盛笳趴在桌前睡着了,后背单薄,柔光覆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很脆弱。 电脑还没合上,胳膊下压着托福辅导书。 她最近学习学得很认真,虽然裴铎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准备这个考试,但起码有个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不是坏事。 他本想直接将她抱回床上,可俯下身时手不小心碰到鼠标,屏幕忽地亮了,页面停留在最新查询。 裴铎扫了一眼,看见查询框中的一行字。 【想离婚,另一方不同意该怎么办。】 盛笳正好被吵醒,一抬头,后脑勺撞到裴铎的锁骨上,她头嗡嗡响着,也不顾上揉,啪地合上电脑,刻意侧着身子想站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 “你干什么?” 裴铎看不出喜怒,甚至冲她笑了笑,将笔记本重新打开,右手握在鼠标上,慢慢滑动,划过“去法院起诉”几个字,淡淡开口,“这个方法太慢了,我有个建议。” 盛笳也不再刻意掩饰,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什么建议?” “你直接把我绑到民政局去。” 他耳语,又侧脸亲了亲她的耳朵。 盛笳即刻浑身战栗,她心里充满着排斥,并非排斥他,而是排斥自己一旦和他接触,就忍不住变得柔软。 她一把推开他,蹭地站起来,“裴铎,我跟你离婚,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自己带来的东西,等我们分开,你还是做你的黄金单身汉,万幸没有孩子,你也不用付任何赡养费,我不会打扰你,更不想再看见你,我们就当不认识……说实话,本来我们就不认识。” 她站在灯光下,穿着白色睡裙,刚没了孩子又说着负气的话,却依旧站姿挺拔,亭亭玉立,像是初夏欲绽的荷花。 裴铎还没说话,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不停。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将其挂掉。 “盛笳,我说了,我不同意离婚,至于单身汉,我做了挺多年,没兴趣了。” 盛笳坚决地摇摇头。 她想,上帝拿走了她的孩子,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可以狠下心一点点切掉对他的所有感情。 震动声再次传来。 裴铎不耐地重新挂断,在他打算直接关机的时候,盛笳问:“谁的来电?” “医院。” “你不是已经请了年假了吗?”盛笳抓着他的手腕,看到未接来电的名字,偏着头道:“秦老师给你打来的你就接,这么晚了,她连续给你打两个,肯定是有事。” 裴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先睡觉,今晚的话题到此为止。医生让你静养,我不想让你生气。” 盛笳看了他一眼,扭头往书房外走,走前撂下一句话,“你同意离婚,我就不生气。”
第62章 枝头 那晚, 在裴铎接了电话的五分钟后,便急匆匆出门,盛笳早上醒来时, 他也并未回来。 手机中也没有任何信息,盛笳微顿了一下,只失神了一瞬。 只是在九点的时候, 不远处酒店公寓的人按下门铃, 送来一份豆浆和混沌。说是一位姓裴的先生让送来的。 盛笳道谢接过来, 她不饿,便随意将早午饭放在一起吃, 边吃时, 边查询朔城的租房信息。 她心理对未来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燕城, 这个她待了七年的城市, 没有亲人,只剩下一个即将抛弃的爱人。 她开始慢腾腾地收拾行李。 这些年, 她还保持着偶尔记录心情的习惯, 可是从几个月前开始, 她好像完全断了这个行为。她坐在地上, 随意地翻看。刚结婚时, 她记录得最频繁,那段日子, 她小心翼翼地快乐着, 把甜蜜藏在心底, 有时漾出来,洒在字里行间, 再后来,喜悦变少, 更多是困惑和迷茫,直到最后一次是在四月初,她只写下了一行字—— 【好累,希望我能快乐。】 这场婚姻到底是什么? 盛笳把本子抱在怀里,心里想,或许是给自己的少女时代一个记号。 她想起被裴铎刻意放在柜底的那张B超单,扭头望向挂在衣架上的曾经染上鲜血的裤子……曾经,她满怀天真,白纸黑字地写下自己冒着粉色泡泡的情愫,如今,这些事实逼迫她亲手为自己画下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纸上唯一的红色,突兀又刺眼。 擦不掉了。 盛笳狠狠揉揉眼眶,把本子放在行李箱里。 已经很多天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箱子尚未整理妥当,第二天中午,裴铎回来了。 他看着很疲惫,但当看到盛笳腿边的箱子时,他面色沉下来,眼底的倦像是冰霜,“盛笳,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她不想吵架,垂着眼眸,侧身就要出去。 裴铎挡在门口,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低声道:“难道你结婚就是为了要一个孩子?” “不是。但孩子没了或许就是冥冥之中在提醒我,这段婚姻是错误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前天还说不跟我吵架吗?流产还不到两周,你就要让我再伤心一回?” “难道我不伤心吗?”他的视线锁住她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我在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孩子之前,先得知了他死亡的消息!” 盛笳冷笑,“你别这样,裴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难道你在期待一个孩子的降临?” 裴铎停顿了一下,他承认,他确实并不认为孩子是家庭的必需,甚至在婚前偶尔会觉得他会束缚自己,但这不代表他排斥与盛笳的孩子,更不会让她冒险打掉,哪怕没有计划,他也会尽力做个好父亲。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只是道:“孩子会再有的,我会找最好的营养师给你调理身体,你想要,随时可以要。” “但我不想要了。” 盛笳抬起下巴,看着他的眼尾,忽然升起一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感。他以为她为失去孩子而悲痛,却不知道,在得知停胎之前,她就有了打掉那个胚胎的冲动和决定,她想起了曾经给秦婴讲过的话,冲他笑道:“让别人给你生吧,外面还有大把的女人想要攀到你这根枝头上做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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