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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小李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现在去打断顾从周的诊疗进程，机构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别看顾从周平时看着温和没什么脾气，实际上机构里的大部分员工都挺怵他，没看前段时间刚过来机构的两个实习生见了他就毕恭毕敬，连句玩笑话都不敢说。 梁穗并没有为难个打工人的意思，她从老年大学出来后积攒的怒火到这会儿已经消退几分。她甚至开始觉得丢脸，她自己都说不清这极端的愤怒从何而来。 她撑着胳膊安静地看向落地窗外，小李默默去给她倒了杯水，看到她的状态斟酌半天问她：“梁小姐，要不要我去把窗帘拉上。” 房间并不是机构的咨询室，因而才会采用大片的落地窗，一般来说，这种装修格局并不适合用作来访者的接待室。即便对方没有恐高症，它同样会给某些患者带来心理刺激，小李没忘记她还是机构的患者。 梁穗愣了一下摇头，忽然一句话不说站起身拎着自己的包往外走，小李追出去，她人已经到电梯口。 “梁小姐。” 她摆摆手，进去电梯。 顾从周亲自将来访者送出门，原本正打算返回接待室写报告，小李喊住他，说了梁小姐来找他的事。她隐晦地向顾从周表达梁小姐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顾从周步子微顿，然而最后也只是跟她说了句：“我知道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顾从周人急匆匆从接待室里出来，小李看他一副打算离开的架势，不得不他：“顾老师，今晚我们有聚餐。” 这回他脚步压根没停，边整理衣服边出门，说：“我晚上有事，去不了，你跟孙老师讲一声，让他帮忙组织。” 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 家里门铃响起时，梁穗以为自己点的外卖送到，她想都没想去开门，没想到却是顾从周站在门外。她完全没法掩饰自己厌恶的情绪，当着他的面大力摔上门。 顾从周没离开，等她收到外卖员的电话再次打开门，她接过外卖，他手扶着门框说：“梁穗，我们谈谈。” 梁穗不觉得自己跟他有什么好谈的，她与顾从周充其量只是雇佣关系。当然，现在还多了一样，她是他们机构的患者。这样复杂的关系让她想得脑子疼，她也没有心情去分析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的目的。 然而她还是退了几步，让他进屋，她说：“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之前那个合同，从今天开始不作数。” 她在桌前坐下，打开外卖餐盒，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顾从周丝毫没有对她的话感到吃惊，他也没有对梁穗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指手画脚，他只是拉了把椅子在她斜对面坐下来，他说：“你下午去找我了？” 他这话一出，梁穗立马坐直身子，连饭也不吃，一脸警惕地看向他，她冷冷说：“你打的什么主意，研究我，把我当小白鼠看很好玩是不是？” 还不等他说话，她又摇头继续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人。” 能从现在的她口中听到这句话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顾从周比谁都清楚这话背后隐藏的信任，即便微不足道也够令人感慨的。 他轻叹口气，打开手机相册翻了翻递到她跟前，她扭头不愿意去看：“手机拿走。” 可是下一秒，她便怔住了，他手机照片上的这个人，赫然就是她自己。不过不是现在的她，看着更年轻一点。虽然梁穗不愿意承认自己年纪稍大，但也不好昧着良心说自己和照片里站在教学楼前的女生长得一模一样。 她有些傻眼，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半天憋出句：“你变态啊你，你什么时候偷拍的？” “七八年前吧。”顾从周低笑了声，他问：“梁穗，你还记不记得你手上伤怎么弄的？” 她高中以前打架斗殴样样都不落下，别说手上，就是小腿都有伤，遇到特殊的情况还得涂好几层遮瑕霜。 “我哪记得。”她说，又狐疑地看他，“你问这个干嘛？” 那次对梁穗而言显然不是件什么好事，给人送了五百块还把自己弄伤，他有些难以启齿，抿抿唇才继续说：“你在茂平中学给过我五百块钱，你还记得吗？就在操场上。” 梁穗低头回忆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了，她记得那个男生挺蠢的，又蠢又笨，好像翻来覆去就只会那几句：“我不是故意丢钱的，你能不能跟我爸说声，让他给我六百块，三百也行。” 梁穗那时心想，对方既然不愿意给，说再多话也是徒劳，跟自己爸爸要钱都这样低声下气，要是梁国平敢这样对她，她一准闹得大家永无宁日，还不如直接开口威胁去法院告他们。 最后结果不出她所料，男生半毛钱都没从他那所谓的后妈手里要到。 要不是今天顾从周提及，梁穗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件事，她此刻很是茫然，直接反问了句：“然后呢？” 这件事对她来说，好像就是她某天随手在路边撒了粒种子，然后在未来的一天，这粒种子开出了花，这朵花现在跑到她跟前，仰着头问她：“你还记得我吗？” 别看顾从周在患者面前总能做一个很好的咨询者，此刻他却意外地手足无措起来，他轻描淡写略过自己数年的感情，接着说：“那天我去你工作室，其实是想去给你送新婚红包。” —————— 谢谢宝子们的支持哒，进第一期名单了，这几天作者二阳，反复发烧，在家躺了好几天。没有即使来更新，非常抱歉。还是要再一次感谢宝子们，顺便再求点推荐票啊。
第二十二章 牵着鼻子走 梁穗嘴里咬着一半炸鸡排愣住，她脑子突然有些短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口不择言接话道：“你这是要把钱还给我吗？” 顾从周失笑，他抬头看向她说：“你要这么想也没有错。” 梁穗觉得自己亏大发，明明可以白挣一笔结婚礼金，到头来还是她付出的最多。反而面前这个人，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知道从她这里赚去多少钱。要知道，他那个心理咨询机构费用可不便宜。她嚼了好几口，慢慢咽下鸡排开口：“然后呢？” “你现在怎么想？”他将问题直接抛给她。 她几乎不假思索道：“我不信你，咱那个合约作废，回头麻烦你跟康老师说一声，下周的咨询我不去了。” “我没有骗过你。”顾从周忽然极其认真地对她说。 梁穗虽然知道自己心理状态，愿意积极寻求专业人员的帮助，但从她内心来讲，总觉得像顾从周这类的心理咨询师面对来访者时存在一定忽悠的成分。她试图回忆两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几次交涉，才发现他说的大部分是事实，连出现在假婚礼上的他那个爸都是真的。 “你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她干脆讹破罐子破摔，“算我倒霉行了吧。” “康老师那里，你绝对可以相信她的专业，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你的隐私。至于那份合约，你如果想作废，我们可以重新签订一份。” 梁穗浑然不觉自己这会儿的思路已经被顾从周拽着往前跑，她很快反问：“什么意思？” “我爸那边一直认为我的婚礼是真的，即使我跟他的感情并不好，但我现在是他唯一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把之前费用还给你，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相互打掩护。”顾从周说。 听起来是笔划算的交易，尤其顾从周告诉梁穗：“你一共给我转账四万两千块。” 这才短短几个月而已，他这个出场费可不便宜，梁穗自己是稀里糊涂，没有好好算过。她吃了一惊：“这么多？” 再想想自己坐吃山空，账户余额里渐少的钱，她竟然觉得顾从周的提议在短时期内挺有道理，何况按照他的说法，他还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等梁穗答应下来才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她今天打定主意要跟面前这个人划清界限的，怎么到最后反而更加牵扯不清。她吃完面前的鸡排饭，终于冷静几分，搁下筷子抱胸说：“丑话我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弄假成真的打算，我说不想恋爱、结婚是真的。” 她现在对男人唯恐避之不及。 他从善如流点头：“我知道。” 又问：“老年大学那边找你说签长期合同的事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没考虑。”她从下午到现在压根没来得及想这事，又侧头问他，“你之前怎么想起来给我介绍到那里的？” 他想了会儿说：“你要听真话，还是……” “废话。”她翻了个白眼。 “你太闲了。” 梁穗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这么个答案。 她不怎么愉快地把顾从周“请”出了自己家门。 临睡前她照例到抽屉拿安眠药，原本还想依之前的药量吃三颗，一想到顾从周前天说的话，她手又缩了回去。她头一次规规矩矩按照医嘱吞下两颗，不知道是不是药量顿减的缘故，她久久没能入睡。 作为个有自知之明且自信得过分的姑娘，梁穗对自己的美貌一直都有非常明确的认知，他说他暗恋她多年，她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大波动。不过她以为在昨天那样的场景下，顾从周会做点什么，可事实上，除了那个长久的拥抱，他称得上很尊重她。 - 第二天上午她给老年大学教务处那边打过去电话，对方接到她的电话还有几分惊讶，说：“我以为梁老师你还要回去再考虑考虑。” 大家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成年人，有些话不用说得那么清楚大家都明白，她昨天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就是拒绝的意愿更大，对方也已经在另做打算，没有把话完全说死是看在顾从周的面子上。 梁穗捏着手机笑了下：“我最近不是太忙。” 当天下午正式签订好合同梁穗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要是一个月前人家跟她说，她会来教这群平均年纪超过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她肯定觉得那人疯了，就像她也不理解梁国平年过半百还要学人家小年起谈恋爱。 她拿着合同开车从市民中心停车场出来，今天太阳火辣，她戴好墨镜，一脚踩下油门上坡，绕过花坛时看到旁边垃圾桶弯腰站着抹熟悉的身影。 梁穗觉得丢人，只想当作不认识对方开车走远，没想到对方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她，老太太举着个刚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塑料瓶热情地冲她招手：“小梁老师。” 梁穗不得不将车停在一边，夏天垃圾桶的味道本就不怎么好闻，被翻过几遍后更是不时飘来怪味，梁穗捂了捂鼻，摇下小半截车窗跟她打招呼：“许阿姨，您今天来大学里上别的课程？” 许春兰把饮料瓶扔进有半人高的透明大塑料袋里，摇头：“哪有其他课，反正我老年卡坐公交车又不要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市民中心这里转转，这边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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