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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穗从刚才就没说过话，她一声不吭，差点连鞋都不换就打算进屋。顾从周怕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被梁国平瞧出端倪，忙说道：“喊去拿快递，我们都下去了，快递员说还有十分钟才到小区门口……明天再去取……” “人家为了多派点单也不容易。”梁国平叹道，“就你汤阿姨家的儿子，他学的就是物流专业，现在去了家大型电商物流公司，虽然不是一线快递员，但这业务忙的时候，听说他们部门也都要出来帮着派送……” 这边梁国平话还没说完，浴室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甩上，梁穗进了浴室。动静太大，梁国平有些尴尬，顾从周看看紧闭的浴室门帮忙打圆场，说：“我晚上洗脸窗户好像没关好，现在外面风不小……” 他说这门是风刮的，梁国平心知肚明也没有戳穿他，笑笑说：“最近台风天没办法，你也赶紧找个毛巾擦擦，别受凉。” 梁穗隔了好久才从浴室里出来，梁国平到书房打电话去了。她看到站在客厅拿毛巾擦头的顾从周，男人浑身比她湿得还厉害，她红着眼沉默好一会儿，说了句：“去洗洗。” 还不等他说话，她已转身走进卧室。 顾从周今天拿了身衣服来，他冲完澡将衣服洗好晾晒在阳台才去敲书房的门。 梁国平正跟汤秀梅视频，见到是他，忙将手机镜头调过来，让他跟汤秀梅打了声招呼，才说：“你们早点休息，我一会儿就去洗。” 他点点头，正要关门离开，梁国平又喊住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卧室门说：“你帮我多劝劝。” 卧室里黑漆漆的，窗帘没有拉上，透了一丝光亮进来，顾从周只能依稀看到床上坐了个人。 “怎么不开灯？”他说。 梁穗却哑着嗓子喊：“别开。” 她说话时声音打颤，明显不太对劲，像是哭过，带着重重的鼻音。顾从周什么话都没有说，摸黑在地板上坐下。床上响起细微的抽泣声，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那哽咽的声音被压抑着，断断续续，偶尔还伴随急促的呼吸。 顾从周保持同样的姿势已经坐了很久，屋内声音没停，黑暗中他瞧不见她脸上表情，他的手不由得捏紧，又很快松开。他眯了眯眼，从地上站起身。 黑暗中，他慢慢坐到床边。梁穗拽着条薄毯，身子弓起，一直将脸埋进膝盖，她整个人被顾从周抱住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浑身僵硬了片刻，才手足无措抬起头。 “别哭了。”他轻拍着她的背，低低在她耳畔说道。 这举动已经太过唐突，他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脸，嘴唇离她不过两三公分的距离，偏几分就能亲到。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遍又一遍说着同样的话。 他第一次见到梁穗的时候，她拉着个大大的行李箱站在教学楼下跟人讨价还价：“在市里呆得好好的，到这里来干嘛？我要回去。” “可别再烦你爸，你知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你爸爸求爷爷告奶奶才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而且回去，回哪儿？你现在可是被东堰那边学校开除了。” 男人也跟着劝：“茂平县中一本升学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你在这儿好好学习，不要再跟人打架了。我也不要你考多好，能上个大学就行，大学毕业了出去留两年学，名声也好听。” 他从教学楼里下来，去老师办公室拿班级作业本，不过好奇听了两句，就见她凶巴巴瞪过来：“你看什么看！” 茂平县中是当地最好的高中，学校里的学生每个都可以称得上“品学兼优”，从小学开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才能站到这儿，顾从周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刺头。 当天晚上他就听到宿舍里男生讨论，高一九班来了个漂亮的转学生。那时他心想，漂不漂亮，不清楚，脾气可真是坏。
第十八章 善心 高三学业很紧张，顾从周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学业上，偶尔从同学口中听说她“光辉”的事迹，她才来学校两周就因为试图爬墙离校被通报批评。 顾从周对她的印象实在称不上好，不过他现在的处境更是一团糟。在他连啃了两天馒头加玉米后，终于还是决定趁着晚自习的时间，问同学借了个手机去操场给顾家明打电话。 电话是顾家明老婆接的，他解释了两句，但对方显然不信，压根不管他说什么，结果可想而知。顾从周摸摸口袋里仅剩的二十块钱，心里盘算着，这钱还能花几天，等这周星期六下午放假的时候去街上捡点垃圾去卖，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将这两个月撑过去。 还有四个月，他就要高考了。 二月份的天还很冷，空旷的操场上，寒风自衣领灌进脖子里，顾从周冻得直打哆嗦，搓搓手正准备离开回教室。谁知却听到身后一声“喂”：“你等等。” 顾从周这才发现操场旁边的围墙上坐了个人，操场上光线太暗，他看不出对方的长相，但他记性不错，几乎凭声音就认出了她。而且除了高一九班那个新来的借读生，谁会在晚自习的时候来爬墙。 他心情不太好，不想搭理她就准备离开。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是不是！”她又在后面喊。 顾从周停下脚步，皱眉回头看她一眼，又很快背过身去，冷冷地说：“我记得你上次已经被处分过一次了，记两次过要被学校开除。” 她从墙上跳下，在墙边灌木丛里随手折了根枝条朝他扔过来，骂说：“你哪个眼睛看到我翻墙出学校了，我这不好好的站在这里。我呸，不识好人心。” 枝条的尖锐处扎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顾从周此刻心情糟透了，他愤愤地想，命运是这样的不公和令人作呕。像这样不学无术，天天惹是生非的人，她爸都愿意拿出十万块择校费，可他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 那或者是顾从周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以最大恶意揣测这个转学过来的“差生”。他转过身，举着她扔过来的枝条作势要揍她，她被他徒生的怒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踉跄，摔到灌木丛里。 他听到她的呻吟声，但他压根没有管，他继续往前走，已经快走出操场范围，四周逐渐亮起来。 没想到她很快追上他。 “喂，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她态度恶劣，嚣张跋扈地叫他，“你前天不是在学校丢了六百块钱，你猜怎么着？我今天上午就在教学楼前面的花坛里捡到……我本来还打算还给你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我要自己去把钱都花了，反正你又不能证明是你的钱。” 十多年过去，顾从周仍还能记得那一刻自己震惊的表情，他转过身，以一种奇怪又复杂的表情盯着她。她抱胸，吊儿郎当地站在那儿，说：“你还想不想要你的钱了。” 明明个子比他矮了一大截，这副高高在上的表情非常讨打，然而顾从周低头看她，只注意到她的眼睛，即便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怒气，眼睛微微睁大了瞪他。但他却在想，他们果然是对的。 她真的很漂亮。 他不说话，她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句，一手往兜里掏，刚动了动就龇牙咧嘴“哎哟”声。他循声看去，才发现她右手在流血，应该是刚才摔倒时被刮伤。他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摔到他身上。临走前还不忘刺激他：“钱被我花掉了一百块，就剩这么多，你爱要不要！” 被寒风席卷而来的迷了他的眼，他捏着那几张纸币站在操场呆到晚自习结束。她早就远远跑开，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钱是在宿舍里丢的。 她手上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好像是她运气不够好，正好被灌木丛里碎瓷片划到。隔了两天顾从周看到她的时候，她手背上还贴着块大大的创可贴。 顾从周发现她几乎每个晚自习都会逃课跑到操场那边，茂平中学的学生大部分都很自觉，晚自习的时候即使没有老师看管，大家也会认真学习。没有人会像她一样，趁着晚自习出去跳舞。 她舞跳得不错，顾从周偷偷想。 顾从周晚自习上厕所的时间越来越长，同桌笑话他，问他是不是便秘，还是把一天的屎都攒到晚上来拉。 然而没过多久，她在某一天就没有再出现过，他假装从高一九班的教室经过都没有见过她，后来才知道她又转回东堰市。 顾从周在自己高考填报志愿上都写的东堰市的学校，老师喊他到办公室：“以你的成绩，报京市那两所也有希望，毕竟按照去年的录取线，你分数够了。” 他却摇头，告诉老师：“我爸在东堰那边。” 老师也知道些他家里的情况，听他这么讲也不好再劝，便说：“要能上东堰大学也很好。” 顾从周抱着梁穗一阵晃神，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前，她还是那个明艳娇丽的姑娘。她当时跟她男朋友牵着手从校园里出来，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东堰大学离她们并不算太远，都在一个片区，他无数次走过她们的校园，甚至去过她们专业的教学楼。 有好几次两人擦肩而过，她也没有认出来他。对她而言，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圈，朋友、爱人、亲人，身边在乎的人和事那么多，又怎么会记得她一时善心结下的果子。 怀里女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松开她，可是他却没有，他隔了好一会儿，等她开始挣扎时才低声问她：“你想不想喝水，我去给你倒？” 她点头无声地应了他。 她不让开灯，他也没有再提过，好在外面还能透进来些光亮，眼睛适应黑暗后走动也没那么艰难。他走出卧室，梁国平还没从书房出来，他端着水杯在门口轻叹了口气方进屋。
第十九章 没事瞎折腾 顾从周认为梁穗会出现这样的心理问题，梁国平也有一定的责任，作为父亲他无底线地包容梁穗，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又过于理想化，一旦环境不能认可，她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和抑郁倾向。 他有些心疼那个独自在操场上跳舞，看着骄纵却比任何人都善良的女生，顾从周心想，梁国平肯定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她为什么会跟别人打架。 但说到底他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康玉涵说他不能客观地去认识到她的问题所在，他面对梁穗时很难保持旁观者的立场，双重或多重身份本就是心理咨询的大忌。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没有想过要介入她的生活，也许曾经有过，但那片刻的奢想都在见到她有亲密爱人后泯没。 但是现在，自从他对她说出那句“见色起意”后，他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的心思。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没问过你，你有没有女朋友？我们这样她会不会不高兴？”梁穗忽然轻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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