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王公心下一颤,没有接话。 她十分坦然:“我与罗睺都不该存于今世,我们的命数,早在神魔大战时就已定下。他既不肯主动赴死,作为战神,我有责任,也必须由我送他去死。” “东王公,把你的往生咒传授给文昌吧。捡要紧的、能保命的几句教。”玄女忽然将话锋一转,“算我欠你两回人情。” 东王公一时间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他坐算了。” “那感情好。”玄女笑了一下,“他悟性高,学起来应当很快。” 这话倒是不假,但凭什么她嘴皮子上下一碰,他就得传授独门秘籍? 玄女的身影慢慢淡去,声音飘忽:“你总归是要找人承继蓬莱岛的,文昌帝君难道不是最佳人选?” 东王公顺着她的话茬想了想,确实,文昌帝君从资历、能力来说,在仙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由文昌承继蓬莱岛,他也能彻底放心,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东王公现下,更担心玄女。 他今日才发现,平时神经大条的玄女,实则心思深沉细腻,这是好事,也不太好。 不论什么原因,神界都已陨落,可玄女太过纠结自己的身份,“战神”这个名号压了她太久太久,已成心中执念,总有一天会压垮她。 - 万籁俱寂,皓月当空。 玄女立在一根翠竹上,背影寂寞,无声地看着松雪楼,她许久未曾见他了。 想再靠近一些,细看他的眉眼。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化作点点荧光,已经站在了床榻边。 梦影沉沉,文昌睡的很深,呼吸像烟一般轻柔,她的指尖悬在他脸庞上,没有触摸,只是静静地看着。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这样看着他安宁温柔的睡颜。 哪怕她看不到也好。只要想到文昌帝君,想到他往后仙途平坦,前路顺遂,她就可以平定一切风波,面对所有的惊涛骇浪。 夜风透过窗扉送来白茫茫雾,沁凉的寒意使她清醒,不能沉溺于此。 她走了没多久,睡梦中有记忆浮沉,文昌睁开眼,夜还很黑,雾气湿冷,他愣了一会,翻身又睡。 翌日清晨,文昌帝君于蓬莱岛太真宫正式拜见东王公,而后,东王公命座下仙官一一上前参拜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转头看向东王公,轻声:“东王公,我奉天帝命,暂时辅佐您,不好承诸位仙官的大礼。” 东王公笑道:“日后蓬莱岛许多事务都要由你来打理,你不识得他们,又怎么好辅佐本尊?只是见一见,帝君不必紧张。” 文昌帝君微微颔首,没有再拒绝。 三十五所上前参拜时,司命星君藏在角落里,他好像有些心虚,低垂着头,深怕与谁对上视线。 前几日,他刚与上生星君碰面,俩人坐在紫府里闲聊起近日谣言时,上生星君板着脸,罕见地严肃:“你最好躲着点文昌帝君。” 司命星君不解道:“为何?我又没有招惹文昌帝君。” 纵使是在自家紫府里聊天,上生星君也十分谨慎,声音压低了八度:“你只知道文昌帝君不小心跌入昆仑山幻境,却不晓得他留下了后遗之症。他啊,把玄女娘娘忘的一干二净。 “啊?还有这种事情。”司命星君惊讶之余,还笑了一下,“但与我又什么干系呢?” 上生星君边说边叹气:“与你有大关系!巧的是,他忘记了玄女娘娘,偏生记得曾下凡历情劫,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虐恋。听墨山说,文昌几乎每夜梦魇,他什么都记得清楚,却始终记不起那凡人女子的面容。” “你的意思是,文昌帝君会来问我?”司命星君端起茶盏,还是没懂上生星君的话中有话,“那我告诉他不就成了?” 上生星君恨铁不成钢道:“若是有人不希望文昌帝君想起与玄女娘娘之间的瓜葛,你也要说?” 司命星君默了一默,眼皮朝上抽了几下,低声问:“是那几位?” 上生星君学着他的样子也抽了两下:“不止。” 司命星君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多谢你告诉我。” “不必谢。”上生星君笑了笑,“我是怕你被贬去哪个犄角旮旯,剩下一堆活分给我们干。” 正因为上生星君事先提醒,所以太真宫大殿上,司命星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不过他是劲使错了方向,在一众仪态挺拔的仙官中,显得格外扎眼。 文昌盯着司命星君的后脑勺看了一会,他在心虚什么? 他很快就想起来,司命星君虽说也属南斗六星之一,但其主要职责还是跟在东王公身边,掌管仙者与凡人命数。 司命星君的命簿上应该记载了那个凡人是谁,如今在何处。 只要有记载,就能找寻到。 文昌帝君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微微一笑:“本君初来乍到,往后还请诸位多多提点。” “臣等定尽心辅佐。” 太真宫朝会散去,东王公安排了茶宴。仙官们谈笑风生,三三两两地往清虚仙境走。 司命星君暗自叹了口气,有惊无险,此地不宜久留,他要先溜。 蓬莱岛的大门近在咫尺,他脚下飞快,冷不防撞上一堵无形屏障。 清光落下,文昌帝君悠悠现身,礼貌笑道:“司命星君留步,本君有事想问一问您。” 司命星君尴尬一笑:“不敢隐瞒帝君,臣确实有要事在身,需得立刻回去处理。不如改日,改日臣一定登门拜访,为帝君解惑。” “择日不如撞日,本君的问题很简单。”文昌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想看一看司命的命簿。” 司命默默咽了一口唾沫:“额……此事不大妥当。” “你刚才还说尽心辅佐。”文昌饶有耐心地提醒。 “看,看是不大方便。”司命星君有些结巴,“帝君想知道什么?” 文昌神色平静:“本君记得,上一回入凡世历劫,是由司命亲自操办的。” “是。”司命的声音弱如蚊哼。 文昌道:“本君在凡世有过一段情缘,想请司命告知,那凡人女子的真实身份与如今去向。” 能与他一同历劫的,不会是普通凡人。 司命的五官揪成一团,很是为难:“帝君,您若是要看某位凡人的命簿,臣是没有二话的。东王公曾下令,不许仙者随意翻看命簿,就是怕仙者历劫归来,执着于凡世的恩怨情仇,平地起波澜。”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的神识脏了。”◎ 文昌帝君的神色还算得上平静, 但帝君今日恰好穿了一件墨色长袍,如同高山一般严严实实地挡在司命面前,令他压力不小, 语气上甚至有些央求:“帝君, 臣当真有事……” 文昌问道:“什么叫平地起波澜,本君听不懂, 还请司命星君解释清楚。” 如此浅显易懂的五个字,他是假不懂, 真找茬。司命星君欲哭无泪, 犹犹豫豫道:“这个……帝君当真要臣解释清楚?” 文昌默默看着他,意思很是明显。 司命星君把心一横, 牙一咬, 从齿缝里挤出大逆不道的一句:“那女子都没有来寻帝君, 您心里还不明白吗?” 他越说越起劲:“实话同您说吧, 每一条规矩背后都有许多难以启齿的故事,从前命簿可以随意翻阅, 数不清的仙君、元君要与凡世的恋人再续前缘。若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更多的是一厢情愿, 苦苦纠缠。后来东王公大手一挥, 设下不许仙者翻阅命簿的规矩, 蓬莱岛才重归清净。”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弥漫的雾气慢慢结成晶莹剔透的霜花。 文昌木然的沉默,他曾想过许多种解释, 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不愿意见他。无数黑夜中的辗转难眠, 午夜梦回时的空虚痛苦, 都变成了痴心妄想。 司命星君缩着脖子, 被他吓得瑟瑟发抖:“是帝君非要臣解释清楚!” 文昌口中落下一声自嘲轻笑, 嘲笑自己始终若一的痴心。他脚下缓缓挪动,无奈又勉强的让开一条道。 “改日再来拜访帝君。” 司命星君撒腿就跑,直到登上仙舟,他才敢回头遥望蓬莱岛。文昌帝君仍然伫立在原地,犹如一座幕在白雾中万古不化的冰雕。 他真该死啊,司命暗暗地想,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只好委屈文昌帝君伤心伤情了。 哎,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历经情劫后伤心欲绝的仙君他可见得太多,刚开始都如同文昌帝君一般,寂寞冷酷无情。过个十天半个月,至多不超过几年,突然遇到一位令他心驰神往的仙子,立刻活蹦乱跳,痴心相对,此生非伊不娶。 如此循环往复,倒也算是漫长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一点乐趣了。 - 魔界的夏犹清,终归是比不上琅邪台的。 人不似从前,就算搬来六界奇观异景,也是枉费工夫。 同罗睺摊牌后,玄女索性不装了,整日紧闭房门,悄无声息。罗睺几次来找她,站在月洞窗下好声好气地说话,都被一道屏障挡了回去,空中飘出冷冰冰的两个字:“滚开。” 他们连仇人都算不上,仇人至少会如何杀死对方而费尽心思。 这一日,他刚吃了玄女的闭门羹,一肚子火气没地撒,四位妖君就找上门来,要与他商讨战术。 讨伐仙界战术商讨了大半年,每次说到最后,都要问一句:“可否请玄女娘娘出来一见?” 就算九天玄女不愿出手,只要她肯露一露面,他们就能打着神界的旗号,理直气壮地去反抗仙界□□。 可九天玄女迟迟不肯露面,连一句话都没有。妖界与鬼界也摇摆不定起来,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会不会是罗睺为了骗他们联合出兵,编了个瞎话? 仙魔两界的交界处时常爆发冲突,妖鬼两界起先还会出手捣乱,后来就不掺合了,蹲在阴暗角落里看热闹。 长此以往,本就不大坚硬的联盟恐怕要散。 罗睺自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耐心亦被玄女磨的一干二净,于是硬闯进她屋子里。 昏暗孤寂的房间里点了一柱檀香,香烟袅袅上升与浓烈的酒香混在一起,“呼”她吹灭烧的灼眼的火星,酒坛子顺着衣袍滑落,洋洋洒洒地泼了半坛酒,玄女的神情里带着醉醺醺的慵懒,极不耐烦地看向他。 罗睺踢开脚边大大小小的空酒坛,神情冷淡:“孤带了东西给你。” 仇闫捧着东西缓慢地走进来,那一双腿软弱无力,脊背快要弯到地上,玄女立刻就笑了起来:“你还真拿父君当仆人使啊。” 仇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手上捧着的黑色漆盘歪斜,露出扎眼的红衣,玄女拢了拢松垮的衣服,语气听不出道歉的意味:“不好意思,本尊忘了,他不是你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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