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伍此次出关的任务,便是驱马从上游巡查到下游。 大林对上头的安排心知肚明,他笑着跳下马,站在岸边远眺河面,伸了个懒腰:“哎,当真是好久没有出关了。” 樊忠牵着马儿们去喝水,冷哼道:“明摆着是敷衍咱们的,这地方有什么好巡逻的,又不是断流季,那蛮人还能游过来?” 阿辰蹲在岸边,将手掌置于河流中,感受水流。 韩自中望着远处的地平线,神情肃穆。他看到……涓涓细流与干枯的河道,还有蛮人的突袭骑兵。 但他不能说。 云霁注意到韩自中怪异的表情,狐疑地看向他:“韩自中,你怎么了?” “水!水!”阿辰突然大叫起来。 云霁快步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怎么了?你不要急,慢慢说。” “水流速,变了。” 阿辰合掌捧起一抔水,焦急地往云霁面前放。 水顺着指缝流淌,云霁认真地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浑河水的流速改变了。”樊忠凑上前来。 “我知道。”云霁盯着阿辰,“我是在问,水流速改变,意味着什么?” “嗯……不知道……但是,水变了。” 阿辰只知道水流有变化,但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拧着衣服下摆,急的回头找大林。 大林神情凝重道:“可能是因为下雨导致的,也可能是断流的前兆。但这么多年来,浑河没有在这个季节断流过,这不大可能。” 韩自中忽然道:“我们抵达关外后,没有下过一场雨。” “伍长,如果是断流,蛮人突袭的几率有多大?”云霁问。 “十成。”大林顿了一下,“云霁,你觉得陆康采纳这个建议的几率有多大?” 她将手指贴在唇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流星“哒哒哒”地跑过来。 “我相信阿辰,你们信不信他?”云霁坐在马上,垂眼看着四人,“错了又如何?我宁愿错,也不要什么都不做。” 四人纷纷上马,一行人沿着浑河急驰而下,巡查完河道,再回到鹰眼营时已是黄昏。 樊忠领着马先回小院,韩自中陪着阿辰在帐外候着。 陆康听完云霁的话,视线同大林撞上,他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捏着鼻梁问:“大林,她年纪小,你也跟着胡闹?” 大林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们的推断并不是空穴来风,阿辰那孩子确实——” “我不想听你提起那个孩子!”陆康眉头紧锁,“我让他活到现在,已是恩赐了。” 云霁上前一步,神情严肃道:“陆正将,您这是在将军情与个人恩怨混为一谈。贻误战机,个人脸面事小,宁武关安危事大。” 陆康冷冷道:“若军情有误,该当何罪?” “任你处罚。”云霁昂首看他。 陆康凝看她良久,起身道:“好,从今夜起派人巡查浑河。若不断流,便治你谎报军情。不论谁来劝,本将都不会心软。” 云霁与大林从帐中走出,韩自中懒洋洋地凑上来,抱怨道:“你们进去了好久,我肚子都饿了。” “现在回去做饭也来不及了,整好是饭点,咱们就在营地里吃一些吧。”大林领着几人往里走。 晚上喝粥,帐篷里人多,气味不大好闻。 他们端着碗坐在角落里的草垛子上,阿辰有些紧张,一直贴着云霁坐。 没一会,一位官兵急匆匆地往帐篷里走。云霁低头喝了两口稀粥,刚咽下去,帐篷里突然热闹起来,摔碗骂娘声不绝于耳。 几位将领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他娘的,这个季节让咱们去寻浑河?还昼夜不休,这是谁想出来的注意?”为首的赵恒,赵军使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传话的小兵嘀咕了两句,赵军使十分痛恨道:“陆正将怎么能听一个女郎的话?女色耽事,他这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眼吗?!咱们的将士已经很辛苦了,现在还要被一个女子摆弄,照我说,就该将那个女郎赶出鹰眼营,不,要狠狠地抽上两鞭子才解气。” 云霁冷不防地从草垛子里站起来,吓了赵军使一跳。她没什么情绪地盯着赵军使,“是不是摆弄,过两日便知。” 她将话撂下后,就沉着脸往外走,阿辰一步不落的跟着。 韩自中跟上去,低声问:“要不要我过去给他一个嘴巴?” “不必。”云霁眼中有暗潮涌动,“我相信阿辰,也相信实力会让他们闭嘴。” 赵恒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长吁短叹:“你们看看,咱们鹰眼营要完了,迟早要给这个女子毁掉!” 一晃半月,浑河依旧奔流。 巡河的将士们不乐意,吵到赵恒面前。赵恒本就不赞同此事,不平息也就罢了,反而在火上浇了一桶热油,里外里将此事捅到陆康面前,非要云霁给个解释。 陆康阴沉着脸,命人召云霁过来。 樊忠照顾阿辰,大林和韩自中陪云霁前去。 三人至主营前的空地,大林将云霁挡在身后,拱手对陆康道:“末将是六十六伍的伍长,手下犯事,便是伍长无能,我难辞其咎。” 云霁从大林背后绕出来,硬气道:“我立的军令状,我一人承担。” 韩自中紧跟着说:“这事我也参与了,见者有份。” 陆康看着云霁,问:“这些将士因为你的一句话,辛苦了半个月。云霁,立的军令状,还做不做数?” “自然做数。”云霁漠然看着天边的一朵云彩。 “好,谎报军情该杀,但本将念你此举并未造成伤亡,罚你三十军棍,逐出鹰眼营。” 陆康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人上前擒住云霁,架着她往行刑的板凳那走。 韩自中握住云霁的手臂,看着陆康,笃定道:“一定会断流,不能再等吗?” “等?还要等多久?”陆康冷眼看他,“这是战场,不是京城里的过家家。韩郎君的所作所为,本将亦会如实回禀韩将军的。” 那一瞬间,云霁又看见了韩自中眼中的杀意。 衣角拂动,磅礴的杀意在他的眼眶中涌动,似冰封万里,他的声音也很冷。 “谁都不能动她。”韩自中的脸被黄昏的余晖笼罩,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云霁觉得他的手掌在微微发烫,隔着粗布麻衣渗透进来的热,让她莫名地感到头皮发麻。 “谁动她,谁死。”韩自中的情绪听不出喜怒,“我言出必行。”
第60章 第六十章 ◎“好一对患难鸳鸯。”◎ 宁武关入秋后的第一场雨, 稀稀落落地飘洒。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云霁自以为已经将韩自中的脾性摸得清楚,却万万没能想到他今日的举动。 众目睽睽之下, 韩自中实在是气焰嚣张, 倘若陆康当真要以军规治韩自中,就算是定远将军在场, 也是没话说的。 云霁瞪着眼睛,试图将手臂抽出, 但韩自中丝毫不让。 她压低声音说:“韩自中, 你撒手,别再闹了!” 韩自中不为所动, 直勾勾地盯着陆康。 陆康道:“凭你的身份, 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韩自中将擒在云霁肩膀上的手扫下去, 轻描淡写道, “我只是在告诉你,浑河会断流, 你不能罚她。” 云霁第一次见到大漠的雨,天上没有乌云, 稀散的雨珠裹挟着沙尘, 噼里啪啦地打在铠甲上。 陆康拍案而起, 怒道:“好,我今日不罚云霁,只罚你。六十六伍韩自中, 藐视军规, 言行无状, 罚三十军棍。来人啊, 将他拖下去, 即刻行刑!” 她扭头盯着韩自中看,情绪复杂到极点。 “你抽什么风,那是我立下的军令状,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云霁终于挣开禁锢,她猛地推了一把韩自中,对着陆康道:“陆正将只管罚我,同韩自中无关。” 陆康冷笑道:“好一对患难鸳鸯,你放心,你的罚也跑不了。” 韩自中面带微笑,任由他们将自己按倒在木凳上。行刑的士兵下不去手,轻飘飘地落下两棍,倒是不痛不痒。 陆康指着韩自中,对赵恒道:“他们不敢下手,你去行刑。” 赵恒心中叫苦,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他往场中走时,陆康冷不放道:“你若是也舍不得打,那就本将亲自来。” 赵恒后背一凉,握军棍的手都有些发汗。他连打了五棍,韩自中的脸色突然就有了变化。 到底是凡人的身躯,赵恒这几棍打得又格外扎实,仇千行默了默。 大林挡在云霁面前,“你现在过去,陆康只会更生气。” “你误会了。”云霁冷着脸,“我是想看看赵军使打的够不够狠。” 云霁数到十二棍,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地马蹄声,赵军使也停手看来人。 马背上的士兵扬声道:“浑河流量变小!浑河流量变小!” 营地内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神情各异。 趴在木凳上的韩自中扶着腰站起来,晃悠悠地朝着云霁走过去,咧着嘴笑:“你看,我没有胡说吧。” 云霁侧着脸不看他,韩自中只能看见一条紧抿的唇线。 他颇为欠揍的去拽她的袖口,云霁很快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余光扫过他,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韩自中晓得理亏,很委屈地贴着大林站。 陆康虽惊讶于浑河断流,但令他感到更为震惊的还是云霁等人未卜先知的能力。 是装神弄鬼,还是歪打正着?陆康心中有一个猜想,难道说他们当真有预知的本事? 他没功夫再猜,当务之急是将此事告知大营,若真能在浑河岸边埋伏到蛮人部队,此仗必能大获全胜,好好地杀一杀蛮人的威风。 陆康对身边侍卫道:“你派人速将此消息传回宁武大营,我与周副将稍后就到。” 随后,陆康解散营地内众人,把赵恒喊来身边:“我与周副将去趟大营,余下的事交由你处理。” 陆康快步朝外走,云霁的声音追在后面:“陆正将,我请求与你一同前去。” 他脚下一顿,云霁小跑上前,严肃道:“我应该能帮上忙。” “你能帮上什么……”陆康将后话咽回肚子里,神情颇复杂的看着她,忽然说,“你跟着我。” 韩自中捂着屁股喊道:“我也去,等等我啊。” 赵恒哪能给他去大营告状的机会,当即就将人拦下,对大林道:“你领着他去军医那看看吧。” “我没事。”韩自中坚持要去。 大林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长打了一巴掌,韩自中痛得龇牙咧嘴,怒道:“你还嫌我不够疼是吧?!” 他笑了笑:“你这屁股,怕是有些时日要骑不了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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