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自中没法子,只得先跟着大林去看军医。 他撅着屁股趴在床榻上,默默捏个出窍决,等了半天没动静,这才想起来缘由。 他被困在韩自中的身体里,不能出窍。韩自中埋在枕头里,长长地叹息一声,罢了,云霁只是去一趟大营,况且韩武很喜欢她,应该不会出事。 * 宁武大营,议事营帐内,韩武对浑河断流一事格外惊讶,正对着宁武关地形图仔细研究。陆康入内时,韩武头都没抬,仅仅“嗯”了一声。 步兵营副将陈志远看着门口的云霁道:“你是做什么的?议事营帐休得逗留,还不速速退下。” 陆康解下披风,随手搭在椅子上:“这是我带来的人。浑河断流一事,是她提前发现的端倪。” 韩武这才抬头看过来,见门口站着的是云霁,笑道:“哦,是云霁啊,过来坐。这是我就从汴京带来的亲卫,抵达宁武关的第一日就拨去鹰眼营了。” 云霁拱手朝着韩武、各位正、副将行礼后,随即坐在尾处的椅子上。 常林坐在韩武的右手边,除了军队统制外,他还兼任神威营副将。他问云霁:“你是如何发现浑河断流的?” 云霁如实回道:“是我所在的六十六伍中,一名……士兵发现的。” “哦,那他怎么没来?”常林追问道。 陆康咳嗽一声,将话茬接过:“他们都是一个伍中的,谁来都一样。” 云霁不想一人邀功,刚要出声解释,斜侧方的周敬谦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极快地摇了摇头。 她盯着周敬谦看了一会,没有再说话。 韩武咽下一口浓茶,问道;“我们很久没有打先发制人的伏击战了,诸位有什么想法?” 骑兵营正将蔡赫道:“浑河河谷附近地势起伏,凹凸不平,不适宜马上作战。” 步兵营正将王峰不甘示弱,干笑道:“从前蛮人越过浑河河谷,竟都是靠脚走过来的?” “咱们这是在商量战术,奉劝某些人还是不要夹枪带棒,阴阳怪气。”蔡赫冷笑道。 “将军还在上头坐着呢,你们骑兵营怕战畏战,还不让人说了?” 蔡赫装模作样喝茶,递了个眼神给副将刘猛,他心领神会,扯着嗓子道:“咱们骑兵营还怕死?上一回在乌日根草原,折损了二百多名将士,八十匹战马。” 步兵营副将陈志远不甘落后,也掰着手指头算起旧帐来,“戈壁滩一战,步兵营折损了将近五百名将士,一个营都没了!” “你们那是遭遇了沙尘暴,撤退不及才导致的。” “你什么意思?蔡赫,做人不能昧良心,那可都是和咱们出生入死的弟兄啊。” 云霁看着脚底粗糙的石砖,忽然明白陆康为什么带她一同前来了。朝廷不重视也就罢了,军队内部四分五裂,这个仗怎么打的赢? “好了,大战在即,你们还要吵到什么时候。”韩武将茶盏掼在桌案上,看向陆康,“你们鹰眼营有什么想法。” 陆康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根据以往几次的作战经验,蛮人会在夜里派遣一支精锐部队越过浑河,避开西面的宁武大营,突袭城北边墙。如若成功攻下城北凤凰楼,蛮人的大军会直压关下,到时候只能急调大营军队。” 韩武问道:“若与此同时,蛮人再派大军突袭西面大营,咱们的胜算有多少?” “四成。”陆康直截了当,“在神威营与骑兵、步兵主力留守大营,没有支援凤凰楼的情况下,还有四成的胜算。但这样的话,凤凰楼必定失守,蛮人大军可以直接攻入宁武城。” 营帐内一片寂静,蔡赫、王峰等人久久不曾言语。 韩武长叹一息,说道:“这十几年来,宁武关大军军力损失惨重,你们手底下死伤无数。我知道,你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是不想弟兄们白白送死。” 蔡赫抹了把脸,无奈道:“再这样打下去,人越打越少,宁武关真的守不住。他老子的,行兵打仗,哪有只出不进的道理?我那个骑兵营,快大半年没见着新面孔了。” 云霁忽然道:“先发制人也不一定要主动出击。可以在城北边墙四周设下埋伏,让蛮人部队放松警惕,等他们进入包围圈后再实行包夹战术,瓮中捉鳖。” “详细说说。”韩武抱臂看她。 “在城北边墙上设鹰眼营的弓箭手,边墙四周设下步兵埋伏,由骑兵营断后。”云霁微微一笑,“虽然这次机会难得,但摸不清蛮人的兵力部署。不如少赚一些,打个以少胜多的漂亮仗,既能杀蛮人威风,又能给朝廷一个交代,或许——” 常林笑道:“或许官家一高兴,来年的军费就有了。” 云霁点头:“正是此意。” 陆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我同意。”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我喊你韩自中的时候,记得要答应。”◎ 云霁闻言望了一眼陆康, 凭他多年征战经验,不可能想不到这样简单的战术。 韩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云霁的想法不错, 你们都没意见吧?” 王峰、蔡赫等人没什么意见, 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喝茶。 云霁恍然大悟, 这群老狐狸,谁都不想担责任, 拿她当枪使。特别是陆康, 既让她看到了军内现状,又很轻松地把她推出去做靶子, 当真是……老奸巨猾。 在回鹰眼营的路上, 云霁与周敬谦齐头并进, 她侧过脸问他:“周副将, 您为何不让我提起阿辰。” 周敬谦又变成了一副好老人的模样,仿佛议事营帐里的那一瞬, 是云霁的错觉。 “看来云侍卫是误会了,阿辰还是一个小孩子, 提他做什么。”他乐呵呵地回道。 一阵风刮过, 云霁微微眯起眼睛, 开始说一些关于阿辰的事。 “或许是身世艰难的缘故,自然格外的眷顾他。他可以抓住风,能够感知水流, 敏锐地察觉四季流转。周副将, 这样的孩子如果默默无闻, 是一种极大的损失。” 周敬谦笑着说:“有云侍卫慧眼识珠, 他怎么会默默无闻呢?不过啊, 有些明珠可以嵌在华冠上,有些只能藏在盒子里,世道如此,莫强求啊。” 他两腿一夹马肚,身下骏马飞快地往前奔去。 红日将落,远处一团火烧云。橘黄色的暖光笼罩在身上,云霁却感受不到暖意,世道如此,人心难测,明珠暗投。 云霁骑着流星回到逍遥小院。 这名字还是韩自中起的,他说,“咱们五个人安居一隅,不拘于军中规矩,最是逍遥。” 她跳下马,樊忠牵着流星去马棚,一面说:“还没吃呢吧?大林去开会了,他给你留了饭,在厨房里。” 樊忠一颗赤诚心,爱马如命,做人也很实在。 “好,我一会就去。”云霁笑着回话。 阿辰蹲在石磨旁,专心看蚂蚁搬家,云霁蹲在他边上,“这我知道,蚂蚁搬家要下雨。” 阿辰仰起头看她,虽然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说的不错。 “云侍卫,雨很大。”阿辰拿着小树枝比划着,“水会变大,是假的。雨一过,就断流。” 云霁点点头:“好,我会告诉陆康他们的。” 她歪头看了一会阿辰,鬼使神差道:“你往后就叫我阿姐吧。” 云霁想到自己同他一般大的时候,也总是跟在张殊南身后,喋喋不休地叫着“殊南哥哥。” 仿佛只要她一直喊,人就不会走散。 阿辰愣了一下,小树枝拦住蚁群的去路。为首的大蚂蚁们手忙脚乱,但很快就找到了新路,绕过树枝继续前进。 “哦……”阿辰的声音有点发颤,“阿姐。” 云霁满意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看看韩自中。” 韩自中悠闲地躺在床上,他用了治愈术,屁股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在云霁走进来的那一瞬,他飞快地翻了个身,趴在那小声地哼哼。 云霁站在榻边看他,“你爹知道你伤了,他说你活该,过两日再来找你算账。” 韩自中哭丧着脸,痛心疾首道:“老的没良心,小的也没良心。” 云霁靠在床架子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韩自中拧过头看她,然后就忘了要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他不是没见过她笑,但来了漠北后,头一回见她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七留陆五令八巴儿吴笑的如此轻松。平时总是飞扬着的凤眼,也弯垂下来,就好像凤凰落在弯月上。没涂胭脂的嘴唇泛着淡淡的粉色,左脸颊上有一个极小的梨涡。 韩自中觉得,这十几棍挨的不亏。 “韩自中。”云霁忽然喊他。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自然地摸了摸头,“怎么突然喊我。” 云霁笑眯眯道:“我喊你韩自中的时候,记得要答应。” 方才迎着红日时,她想明白一件事。就算韩自中不是韩自中又如何,如今的世道,好不容易碰到志同道合者,合该抱团取暖才是。 韩自中还溺在刚才的笑容里,糊里糊涂地“嗯”了一声,又把头埋回枕头里,闷闷地说:“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凉了没人给你热。” 这个云霁,没事笑什么笑,弄得他心烦意乱。 * 风驱急雨洒关外,雷过时黑夜如昼。 巡查的士兵从浑河赶回,禀告浑河情况。这一场暴雨导致浑河水流湍急,先前的断流之相荡然无存。 陆康、周敬谦、赵恒三人在帐中议事。 赵恒负手在背,来回踱步,忍了又忍,那一句话还是没忍住。 “陆大人,这雨下的这样大,是不会断流了。” 陆康抖开手中的名册,提笔舔墨,一面道:“不着急,耐着性子等等吧。这回伏击,我打算从你都下抽五十骑射兵协助步兵营,敬谦都下抽五十人放在边墙上。” 周敬谦笑眯眯地问道:“那六十六伍如何安排?” 陆康手上一顿,“那是你的兵,你看着办。” 赵恒和周敬谦走出营帐,俩人套上蓑衣斗笠,赵恒是个直肠子,嘴上劈啦啪啦地往外冒话。 “那个六十六伍,都是些硬骨头,你可别惹祸上身。” 周敬谦反问他:“如果没有他们,如何能发现浑河断流?” 赵恒被噎到没话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死鸭子嘴硬:“这不是还没断流吗?况且……咱们打仗靠的是真本事,不是装神弄鬼的假把式。” “是不是假把式,战场上见真章。”周敬谦一头扎进急风骤雨之中,身影在雨帘中逐渐模糊。 天亮时,骤雨亦停歇。雨后天气格外清爽,几人围着院中的石桌吃早饭。 韩自中深知做戏要做全套的道理,不肯坐下来,靠着石磨站着吃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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