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去灭了那些熏香,布下术法在榻间,隔绝了床粱沾染的香气,确保两人再不会闻见这些气味后朝晏行寂走去。 司黎刚脱鞋上床,便瞧见晏行寂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她柳眉微拧:“你怎么了,我已经把熏香灭了,你若是还难受我便为你念清心咒。” 晏行寂僵硬扭头看她,眼前的少女红唇上还沾染着水光,方才她那般在他怀中,他们那样亲密。 以往的阿黎总会羞红了脸,可如今的司黎,双目毫无波澜,眸底没有一点情绪。 没有对他的情动,没有羞郝,没有担忧。 她只将这归咎于熏香的影响。 她一点也不在乎方才他们的事。 他忽地笑出了声,眼眶却渐渐红润:“阿黎,我没有中熏香。” 司黎一愣:“什么?” 晏行寂眸底一片猩红,对上她毫无情绪的眸子,心底那股绝望铺天盖地涌来,像是破罐子破摔般道:“我并未入梦,我想亲你不是因为熏香。”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沙哑低沉: “我就是想亲你,只想亲你,我想了三百年,想的要发疯了。” “我不仅想亲你,我还想你只能在我怀中攀附着我,容纳我的所有,与我共赴极乐。” 司黎眉头越皱越紧。 晏行寂闭了闭眼,喉结干涩上下滚动着,“我妄想得到你,我对你从不清白,方才我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妄念作祟。” 他修长的手攥起,骨节泛白,往日清冷矜贵的人此刻声音哽咽颤抖:“阿黎……我想你爱我。” 司黎只觉得他有病。 她眉头紧蹙满脸无奈:“晏行寂,你答应过我这段时间内不谈我们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找到背后操盘那人,还要青霄剑宗失踪的弟子。” 晏行寂唇瓣微微翕动,对上司黎毫无情绪的眼眸,只觉得心底凉成一片。 即使他那般表白心意,她也依旧是这副平静冷淡的模样,没有生气,没有羞郝,没有情动。 什么都没有。 曾经她的心真诚地热爱着世间万物,包括他。 现在的阿黎即使与他再亲昵,也毫无情动,宛如一潭死水。 司黎并未理会他,从他身边越过去翻到里侧,拉过自己的被子钻进被窝,随后清淡的声音传来:“睡吧,我已隔绝了熏香,天快亮了,明日还有事要做。” 她闭眼再不管身后的晏行寂。 身后的青年像是死了一般寂静,许久之后,床榻轻微塌陷,他躺下她身边。 许久之后,久到司黎快要睡着了,意识昏沉间,一双手轻轻将她连人带被子揽入怀中。 背对着晏行寂的司黎睁开眼。 晏行寂似是知道她还没睡,清润沙哑的声音响起,“阿黎,从小无人教我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如何去留住自己喜欢的人,我幼时摸爬滚打,喜欢什么便会失去什么,到最后再也不敢开口说喜欢。” “与你成婚从一开始就是我高攀,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起初的我太害怕你只是玩玩,后来的我太想抓住你了,以至于做了许多错事。” “我不是对你冷漠,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去说那些情话,我别扭地想要给你自以为你喜欢的东西。” 司黎感觉到他靠了上来,搭在她被子上的手收紧,隔着一层被子她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的胳膊在微微颤抖。 “成亲之时我说一辈子以命相护,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最快乐的女修……可我一件都没做到。” “我不该让你对我积攒太多失望以至于死心,不该在你被沧溟镜取心之时未护住你,不该让你弃了刀法,不该让你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三百余年。” “我第一次喜欢人,也是第一次做人丈夫,可是阿黎……对不起,我太让你失望了。” 他将她死死揽在怀里,声音哽咽喑哑的不成样子,颤抖的声线好似哭了一般。 司黎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一片平静,脊背贴着身后之人微微颤抖的胸膛,纤细的身子被他牢牢箍在怀中,周身都是晏行寂的气息。 “晏行寂……” “阿黎,我知道此生再也得不到你的爱……” 他彻底哽咽,像只小兽一般抵在她脖颈处哭了出声,“可是阿黎,我想不明白,我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司黎一阵怔愣,她与晏行寂相识的十一年里,他从未掉过泪。 不过重逢不到两月,他不知在她眼前落过几次泪。 是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司黎自己也没想明白。 沧溟镜与她所讲的晏行寂,是极其高傲自尊的人,一身傲骨无人可折,冷心无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她那么对他,沧溟镜说晏行寂一定恨透了她,为何他会这般模样。 情根未曾斩断,任凭执念缠身。 可司黎对他的偏执毫无感觉,她也没有了心,没有了七情六欲。 在她有心的时候,晏行寂对她从未说过一句喜欢,可在床笫间却有股毁天灭地的占有欲,让她窒息。 沧溟镜总说晏行寂喜欢她,可在司黎看来,晏行寂娶她是因为叔父死前的遗言,对她好是因为责任,不然,为何他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 她觉得喜欢不是这样. 可现在她没有心了,晏行寂反而跌落神坛匍匐在她身前,卑微无助地求她的爱。 如今的她怎么会爱人呢? 她与他之间,只余阴差阳错。 司黎沉默许久,终于无奈叹气,她推开晏行寂搭在她身上的胳膊,“晏行寂,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现在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是远比她与晏行寂的事要重要的。 司黎要想尽一切办法唤出在她身上隐匿的沧溟镜,问清楚这一切。 她要问沧溟镜为何明明没有离开,它在她身上三百年,却始终不曾理会她,而她直到现在也感觉不到沧溟镜在她身上的痕迹,也召唤不出来它。 她要问晏行寂为何没有斩断情根,为何会出现一个原书中没有提及过的人,且那人实力堪与晏行寂相比肩,已经威胁到了这本书的男主。 她要问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的存在导致剧情崩塌,还是说因为别的东西? 司黎抱着被子朝床的里侧躺去,远离了身后之人的怀抱。 “睡吧,晚安。” 屋内的香烛已经燃尽,陷入一片黑暗,寂静的四周唯余司黎一声声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着身前不远处裹着被子的少女,明明两人之间距离很近,他却从未觉得离她如此之远。 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与无力在经脉中翻涌,汹涌地冲到他的喉口,青年的眸底满是悲哀,肩膀微微颤抖,他闭眼朝她的脊背靠了靠。 许久之后,低沉的声音带着干涩传来。 “晚安,阿黎。” *** 司黎第二日起床之时,晏行寂已经不在屋内。 她有些茫然,看向窗外的日头,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快午时。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点。 司黎起床穿戴洗漱好,换了身蓝裙朝外走去,也不知晏行寂去了哪里。 她拉开门,正对上三娘抬起的手。 三娘似是正要敲门,一双美目瞪大看着开门的司黎,随后眸底浮现笑意。 她上下打量着司黎,目光逐渐戏谑。 “姑娘,那公子可伺候的姑娘开心?姑娘这都午时了才起,应当是累了吧。” 司黎:“???” 三娘凑近她,身上的熏香直往司黎鼻尖窜:“奴家就说那公子是个天赋异禀的吧,可弄得姑娘舒服?” 司黎:“……” 三娘瞧她面无表情,直起身子“咦”了一声,捂住嘴惊诧道:“不会吧,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吧,这可不行啊……” 她有些焦急,司黎自然知道她为何这般。 晏行寂那般模样,昨夜甚至引得满堂女客狂欢,日后必定成为霓湘楼的头牌,赚不少钱。 到时候应该称呼他……晏大花魁? 司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米八八的花魁剑尊。 她越想越好笑,眉眼弯弯笑得脸庞的肌肉有开始酸疼,可下一瞬,笑意生生被截住凝滞在唇角。 楼梯转角处,晏行寂一身白衫负手而立,腰杆笔直,端的是温润如玉,眸光柔和专注地看着她。 司黎看清楚他唇角带着的笑意。 淦,他绝对听到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可司黎看到晏行寂,背对着晏行寂的三娘没有看见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不行啊,这公子蜂腰猿背的,看起来便是个有劲又天赋异禀的,怎么可能是个不中用的。” 还未等司黎捂住她的嘴,她又拔高音量说:“司姑娘昨夜什么感受,是不舒服还是不尽兴,还是……没感觉?” 不舒服或者不尽兴便是技术不行,可以教导一下。 可若是没感觉…… 三娘登时瞪大了眼,惊恐地拍着自己的胸膛。 没感觉那就是先天不足了! 司黎尬笑:“……这很难评。” 所以求你别说了! 她昨晚跟晏行寂根本没什么啊! 三娘惊呼:“不行,我得问一下他。” 司黎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双手合十朝她拜了几下,“我的好姐姐,不用问不用问,他……很好……” 她说到最后不由得音量减小,几乎不敢看那边的晏行寂一眼。 三娘陡然松了口气,连忙拍了几下胸膛,“这就好这就好。” “那司姑娘。”三娘又凑过来,“你今晚还包他吗?” 司黎:“!” 她倒是忘了,她昨晚花两万上品灵石买的只是这厮的一晚! 果然便瞧见三娘讪笑着开口:“司姑娘,你若是今晚还要包那公子……还得再付钱。” 司黎皮笑肉不笑:“多少钱……” 三娘伸出一根手指,“以后都是一晚上这个价。” 司黎咬牙切齿,“一万上品灵石啊……” 三娘狂点头。 司黎看着对面的晏行寂,脸颊两侧的肌肉都要笑得僵硬。 不管什么时候,晏行寂这厮还当真是代表了资本的存在。 在青霄剑宗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渡渊剑尊,在霓湘楼是众女豪掷千金搏君一笑的花魁。 她的钱包…… 司黎忍痛点头,下一秒三娘掏出了一个乾坤袋递给司黎,讪讪笑着道:“不必劳烦姑娘去账房了,直接将灵石放到乾坤袋中便可。” 司黎:“……您还挺有先见之明哈。” 她一脸肉疼地取出灵石。 三娘笑着转身,瞧见身后的晏行寂后一惊,随后意味深长地笑着朝他走去。 在路过晏行寂之时,她朝他暧昧轻笑:“伺候好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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