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那次浮屠川崩裂,只是阵角的其中两根天柱碎裂,浮屠川尚未被毁。 可若是阵心的天柱裂开…… 那浮屠川便真的彻底崩塌,再也合不上了。 与晏行寂三百年前进入浮屠川不一样,那时的天柱尚且完整,晏行寂可以用修为撕开结界,只要不损坏天柱,结界便能重新合上。 但这次若是天柱崩裂,阵法碎了,结界消散,彻底无计可施。 便只能与漫天浮屠恶鬼厮杀到底了。 他们都清楚。 于是大家的面色齐齐沉下来,是不约而同的凝重。 晏行寂淡声说:“浮屠恶鬼……杀不尽,会不断分化。” 司黎拧眉:“你如何得知的?” 浮屠恶鬼在修真界如今也只出现过两次,三百年前那一次是沧溟镜借助她的心关闭的浮屠川,事实上弟子们根本未曾与浮屠恶鬼交手多少。 晏行寂沉默一瞬,目光又看向司黎,在司黎探究的眼神下神色复杂。 妖殿内的几人只是看着他。 许久之后,晏行寂开了口,声音些许沙哑:“我在三百年前将浮屠川撕开了一条口子,进去过浮屠川,那里漫天都是浮屠恶鬼,我杀了整整三个月……” 他说到这里快速看了一眼司黎,瞧见司黎神情无异后松了口气。 “虽不知为何传到外界说的是我杀了半数浮屠恶鬼,实际上……我杀的虽然多,但是浮屠恶鬼的新生速度远远比我杀的快,我出来之时,里面仍旧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恶鬼。” 妖王声音都隐约颤抖起来:“剑尊的意思是,若是天柱真的崩塌了,浮屠川裂开,我们便只能与浮屠恶鬼殊死搏斗,不能将其封印。” 可这话说的轻松,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诚如晏行寂说的那般,浮屠恶鬼杀不尽,但修真界的弟子们是会死完的。 浮屠恶鬼不怕疼痛,但弟子们是人,怕疼怕伤。 若不能封印,只能不死不休的争斗,败的一定会是他们。 容九阙道:“所以阿黎也是率先便知晓了,于是一心想要来找沧溟镜?” 司黎勉强地笑笑,在容九阙和晏行寂的注视下尴尬地点点头。 少女笑着点头应下的模样落在容九阙眼里,却像是一根根细针在扎着他的心口,密密麻麻的刺痛。 在霓湘楼那次也是,她与晏行寂提前便商量好了假意被弥裳抓走,却未曾与他细说,她寻求帮助的是晏行寂,不是他。 明明他也可以帮她。 这一次也是,她与晏行寂都知道天柱崩塌的事情,却还是不与他说。 他便这般不值得她信任? 明明那三百年的相处里,她对他从未有所保留。 容九阙脸色有些苍白,脑海里那根弦摇摇欲坠,浑身泛着冰冷。 可事实上,司黎根本没有瞒过他。 霓湘楼那次她假意被弥裳抓走也是当晚临时起意,在与祭魂尸厮杀之时传音给了晏行寂的,并未来得及与容九阙传音,担心他分神。 至于这次…… 司黎根本不知道什么天柱崩塌的事情啊! 她想找沧溟镜完全是沧溟镜的预言驱使。 司黎丝毫没注意到容九阙的异样,只是看着对面的晏行寂。 是她多想了吗,晏行寂知道苍生覆灭的事情是因为天柱吧。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那是个预言。 司黎提起的气忽地松了下来,这才警觉自己的脊背出了些汗。 自从沧溟镜的神力恢复一点后,她也能感知到一点点的情绪,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情感。 司黎靠坐在椅中,缓声道:“我能感应到,沧溟镜的碎片有一部分在妖域北部。” 可妖王却微微拧眉陷入沉思:“……妖域北部,那里是几处秘境,里面是我们妖域的灵脉。” “可是司姑娘。”妖王说,“妖域北部的秘境我们前几日都一寸寸查过,并未发现有陌生的力量。” 神器沧溟镜的碎片若是在秘境之中,只要他进入秘境,一定会感知到不属于妖域的力量。 可他亲自进去查看了许久,并未发现有沧溟镜的神力出现。 司黎垂下头思索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茶盏。 沧溟镜不可能这么不靠谱为她指明假的方位,可也诚如妖王说的那般,沧溟镜的碎片若是掉落在秘境,那般汹涌磅礴的神力,以他的修为不应察觉不到的。 “妖王。”司黎抬起头来,“妖域北部的秘境你都去了吗?” 妖王一怔,歪头思索一下,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神色明显的难看起来。 “妖王?” 容九阙脸色也罕见的阴沉,在司黎出口喊妖王之时,替自己的父皇答了话,“阿黎,妖域北部有一绝境……是万不能入的。” “绝境?” “嗯。”容九阙点头,“幽冥鬼域,在几千年前妖域搬到这里之时便存在了,传闻那里有无数亡灵,食人魂魄,残忍嗜血。” 司黎拧眉,这描述……竟如此像浮屠恶鬼? 容九阙接着说:“阿黎,幽冥鬼域里灵脉充足,千年前当时的妖王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前去探查,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没出来。” “其中,有我的祖父,上一任的妖王。” 司黎曾经听晏行寂说过,上一任妖王陨落在一千五百年前,他是那时修真界唯一的渡劫期修士,自他殒灭后,在晏行寂诞生前,整个修真界有一千余年再没有渡劫修士。 渡劫修士,近乎仙的存在,司黎只知道他陨落了,却也不知……竟是死在幽冥鬼域里吗? 谁能杀得了他? 妖王声音低沉,“司姑娘,剑尊,那里……去不得。” 他眸中浮现些许水光,“我父皇进去便再也未出来,魂灯也熄灭了,我连他的尸身都未寻到,自我即位后便将幽冥鬼域关闭,再无人能进。” 即使里面的灵脉充足到够他们妖域修行上千年,他也不愿再派人前去。 妖域,承受不起再一次损失。 正当大殿鸦雀无声之时,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我与阿黎会去幽冥鬼域。” “剑尊?” 妖王以为晏行寂尚未意识到幽冥鬼域的可怖,便要再次解释:“剑尊,我所言并非危言耸听夸大其词,那幽冥鬼域——” “父王,我也会去。” 清润的少年音打断妖王尚未说完的话。 妖王有一瞬间的怔愣,蓦地起身重重拍上桌案,闷重的响声在大殿中回响。 他怒声道:“胡闹,容徇,你当真不知那幽冥鬼域是何地方吗!” 容九阙却是站起身来,毫不退让看向自己的父王,“我知道,但我要去。” “你要如何去,你祖父可是渡劫都死在里面,你不过一届大乘初期!” “父王!”容九阙来到殿中跪下,“沧溟镜一定在幽冥鬼域,我相信阿黎,她不会做错决定。” 司黎愣神。 跪在殿中的少年挺直脊背,“天下苍生面前,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父王你常教导我要像渡渊剑尊那般心怀天下,如今浮屠川崩裂在即,九阙应当尽己所能,为苍生,寻一线生机。” 他跪地叩首,以头碰地,沉闷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众人的心口上。 “父王,世上之事没有不做便说不成一理,总要试一下的,九阙愿与阿黎和剑尊一起,以命挽天倾。” “若成,则奔裘传喜;若败……妖族从不缺比我优秀之人,父王便当从未生过我,改立少主。”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司黎怔愣地看着那跪地的少年。 以往的她觉得容九阙少年心性应当成长。 原来是她错了,他虽意气风发,却未尝不明事理。 司黎看向那高台上的妖王,他的脊背都恍若被打折,看着容九阙的目光凄婉复杂。 他伤心,却也骄傲。 作为父亲,他担心自己的孩子殒命。 同样作为父亲,他骄傲自己的孩子长大了。 司黎起身来到容九阙身边,俯身朝他拜下。 “妖王,天下将倾,沧溟镜是唯一可以关闭浮屠川的东西,我们……必须一试。” 司黎抬起眼,与正上方的妖王对视。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唇瓣在颤抖。 一族之首,往日杀伐果断的人,在此刻竟说不出话。 司黎长舒口气,“妖王,我一定会将阿阙——” “我会将容少主平安带回来的。” 司黎的话被打断,怔怔回首循着声音望去。 晏行寂不知何时已经从椅中起来,青年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清瘦,目光沉沉看着她与容九阙,神情分不出来情绪。 司黎看见他唇瓣张了张,听见他说:“我会将阿黎和容少主都带回来,我能做到。”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只会让人觉得嚣张。 但从晏行寂口中说出,却不由得令人信服。 这世间,只有他一人配说这话。 妖王直起身子,站在高台上与下方的晏行寂对视。 这位剑尊如今堪堪四百岁,是修真界创立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渡劫修士,一百岁便步入了渡劫。 他所承诺的事情,从未逾约过。 长久的对峙和沉默。 直到妖王叹气开口: “……去吧。” 他的声音,一瞬间的苍老。 随后妖王再也不看跪在殿中的容九阙一眼,挥了挥袖便转身进入内殿。 容九阙抬起头来,只看见自己的父王步履缓慢离去,丝毫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少年垂下眸子,掩在一旁的手却缓缓攥紧。 他终究是要不孝了。 但他必须得去。 不仅是为了司黎,更是为了这妖域。 他是妖族的少主,这些年来却从未为妖族做过些什么,修为也堪堪大乘初期,与人族之首晏行寂差了一整境界。 若是沧溟镜未寻来,浮屠川崩裂,妖域也便不复存在了。 所以这一次,存亡之前,容他再不孝一回。 若能活着回来,他一定勤以修行,再不让父王忧心,带领妖族长久的繁荣昌盛。 *** 是夜,凉风习习,圆月高悬。 司黎行走在长廊之间,凭借记忆终于来到一处地方。 她叩响房门,不多时里面便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 “进。” 司黎直接推开门。 寝殿庄严宽阔,明珠高悬,燃着清雅的熏香,是容九阙身上的青竹香。 少年似是刚沐浴完,乌发柔顺披在身后,正抬首拿着一块布巾擦着发尾,仅着一身雪白内衫,可见清晰分明的锁骨,水珠打湿衣衫,隐约可见劲瘦的腰身和模糊的腹肌。 司黎:“……” “阿阙,我先出去。” 她敏锐觉察到不合适,在瞧见容九阙的一瞬间便转过身去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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