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这一名直接强加在了他的身上,谢执阴着脸,也不曾开口继续说话。 “仙人用完晚膳后,来我屋中唱唱曲。” 周尚义离开后,谢执提在心头的重担落了地,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没过多久,谢执便被带到了周尚义的房内。 从他离开后,谢执就一直在想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他用了最下策。 从进屋那刻,周尚义便直直地扑了过来,谢执朝右避开,冷声道:“周老爷,不听曲吗?” 周尚义嗤笑一声,笑眯眯地说道:“听什么曲,本官要的就是你!” “你可是我见过前几个伶人里长得最俊的一个,这么一比,他们都算不得东西,可是老天垂怜呐!” 谢执后退着,藏在袖中的匕首缓缓落入背在身后的手中,被紧紧地攥着,在周尚义扑身而来时,一把刺入他的脖颈处,刹那间,鲜血四溅,温热黏腻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脸上。 那一刻,鲜血激起了谢执眼底的戾气,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跟着叫嚣,还有嗜血的兴奋感。 许是被刺到了喉管,周尚义发不出声音,一双眼里满是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捂住自己被破了口的脖子,浑身卸了力,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闷响。 谢执今日是穿着白色青衫的,这是王班主特意盯着他穿上的,幽暗的灯火下,诡异的红。 他的脸上,青衫上,都是大片的血色,微垂的眸上覆了一层阴翳,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人,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无力地扑腾着。 他蹲下了身,重新握住那柄匕首,奋力向下一划,顿时间,从周尚义身上流淌出的鲜血已堆积成一滩血流。 鱼被开膛破肚了。 挣扎的声音停了下来,谢执的脑中只有细微的嗡鸣声,搅乱着他的心绪。 这是他前所未有的快意,那柄匕首被他迅疾地抽了出来,那只手在抖,是因为兴奋。 积压了六年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一言不发地那着匕首向自己的脸划去,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他没忍住低吟了一声,宣泄着心中的畅意。 他把周府上下的门全都锁了住,喊人进到周尚义的屋内,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发昏,甚至直接晕厥过去。 对于这样的反应,他很满意。 他趁乱跑到外面,放了一把火,火势滔天,火光直破天际,势要与其融为一体,滚滚黑烟从顶空冒出,伴随着周府内的求救声和哭喊声。 不止这里,飞来苑也被他锁了住,不过这次他没有跑出去,而是将自己也一同锁在了里面,他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拾起那把与方才在周府同样的火。 他没想过为自己留退路,全部锁死,是因为他也不想活了。 这六年来,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的。 “我们,一起死。” 这句话近乎疯狂且又偏执,带着那股杀人后存留在心底的畅意,无声地回应着他们。 在一处墙垣下,由于吸入了过多的浓烟,他迷糊了神智倚靠在那等死。 手上的佛串蓦地发出了亮光,一闪一闪地照映在他的脸上,被刺激到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睁了开来,还是没能看清那发光之物究竟是什么。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没死,人也不知何时转移到了郊外的树林之中,颇有几分愠懊。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仙人,真正的仙人。 “我叫柳山青。” 一袭青衣飘飘,长须白发,不同于之前见到的人,这人的双眼有着超图世俗的清明,话语间都蒙带着空灵感,回荡在山间。 柳山青俯下身来,眼神悲悯,轻声道:“可有名?” 这是第三次听到别人问他是否有名字,但也是他最能接受并且感到舒适的一次提问。 “我姓谢。”谢执说。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姓什么。 “那就叫你谢执吧。”柳山青伸出了手,“我带你去求道。” 不是随意起的王二,亦或是满足他人贪欲的仙人,是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说,他叫谢执。 谢执。 柳山青只是挥了挥衣袖,脸上被自己划伤的痛感瞬间消失不见,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唯留有眉间一点红。 不知是何意,他认为柳山青是想警醒他不要忘记这一刻。 “去哪?” “晏清派。” 后来随他回去的路途中,他听见了街坊之中嘈杂的谈论声,是关于周府和飞来苑的。 他们说,那火势极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救都救不回来,那火停下后,里面只剩下满满的灰烬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说,是周尚义作恶多端,遭了报应。 他们说,是飞来苑强卖伶人,遭了报应。 罪有应得。 所以在那日,岳沂山上,他一眼就看见了慕宁。 那一抹亮眼的鹅黄,就像是他梦中千寻万寻却触碰不到的人。 在那之前,缠在手上十九年的佛串破天荒地断了,怎么也修复不好,他想着那日有场宗盟大会,便前去探了探。 好像又有声音呼唤着他去。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是在想着,“这么优秀的姑娘,万不能被徐风随那个老头给灭了气势。” 他便出手帮了她。 在这之后,事情都向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但他并不在意,在看见慕宁的那一瞬,对于她的信任是发自内心的,没有理由的。 他想。 他肯定是喜欢上她了。 作者有话说: 脸红哥也是有故事的人呐~
第25章 烈火腾腾 ◎该杀◎ 准备好盥洗的浴水后,谢执折返回来,看见里面的姑娘已经倚在床柱上睡着了,走进门的动作便不自觉地放慢了下来,就连呼吸也不觉地轻柔了许多。 由于方才之事,他在外吹了许久的冷风,待清醒过来,才匆匆想起要为她准备浴水一事。 想必是等得太久了,里面的人儿便打起了瞌睡。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前去,想要将她扶好躺下,但还未近身,阖着眼的人便冷不防地睁了眼,眼中杀意清泠,毫无掩藏地对外压迫着。 当初他被柳山青带回晏清派,也是如此。 见到是谢执后,身上的冷意稍稍减了几分,说话间的嗓音还带有几分初睡醒时的沙哑。 “怎么这么慢?” “想着你怕冷,便烧得久了些。”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水烧得久是真,但他没说出自己因为刚才之事跑去吹冷风醒神而耽误了时间。 “可是等得困了?” 慕宁正如听见了一句废话一样,一脸你觉得呢的样子瞧着他。 谢执默晌了片刻,道:“如若实在困得不行,便先睡下吧,明日我再重新为你烧水。” “不必了,我现在去洗。” 慕宁站起身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檀香味从他身旁一飘而过,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经常去寺庙么?” 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疑问,慕宁停下步子,微微皱了皱眉,回过头来,似是没听清他的话。 “什么?” 寺庙? 她怎么可能会去这种地方,去了怕是里头的人都避之不及。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之举,他稍稍偏过头,低声道:“快去吧。” 莫名其妙。 慕宁转了回去,朝着浴房走去。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身上这股檀香总是能抓住谢执的情绪,甚至带动他的情绪,慕宁身上的香气,他很熟悉。 他好像想起来了,之前他手上佩戴的那珠佛串和慕宁身上的檀香味如出一辙。 是了。 十二岁那年被带回到晏清派后,谢执夜间总是梦见一名女子朦胧的背影,而手腕上的佛串也会因为这名女子的出现而隐隐散出金光。 愈靠近她,那金光便愈发强烈。 他每每想要追随着这缕极淡的金光去拉住那名女子,却都在碰上她手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大梦初醒。 只有慕宁被带回门派那日,他再也寻不见夜晚出现的那虚无缥缈的梦里人了。 不过自己心中多年残败的空缺就在此被填补住了,像是鸟儿有了归宿,栖落在自己的屋房内。 ———— 浴桶里向外冒着热气,烟雾缭绕其间水汽氤氲不绝,相比于外边寂冷,这浴房之中,却要暖上不少。 原本静谧的夜晚不应该有其他人的出现,但总有耐不住好奇的条虫爬出来,窥望着外面的躁动。 过度的好奇和内心的欲望总会使人堕入到无尽的深渊之中。 身形壮如磐石的两个粗壮男人蹲趴在浴房之外的木窗旁,偷视着里面的情形。 两人长相极为相似,脸上都有着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子,这若是走到外边招摇撞市,任谁都不敢正眼打量。 但若要分辨两人,还是有处可寻的。 “大哥,你确定你没看错?”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微压着的嗓音粗犷,与那张脸的适配度极高,和另外一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那右眼上有道蜈蚣似的疤痕,瞧着渗人。 唤作大哥,想必两人应是孪生兄弟了。 “自然,那时起夜,我亲眼瞧见白日里那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小娘子进了这浴房,肯定是要沐浴,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把你叫起来到这冷飕飕的地方受冻,”被叫大哥的人挥了挥手,“再说了,壮子,你不也喜欢那美人喜欢得紧么?” 壮子嘿嘿傻笑一声,眼里露出白日对慕宁的痴迷之色,“大哥说的是。” 这话一出,便知这两人就是白日那直勾勾盯着慕宁的强子壮子了。 对于白日里不许出门的警告,两人根本不在意,就连害怕都不曾,只道是唬人的玩意,所以就连晚上起夜时,强子也是摆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地神态到了外边的茅房,出来后碰巧撞见了慕宁的身影,这才叫醒自己的弟弟。 也是色胆包天,拉扯着自己的弟弟跑来这里偷窥姑娘家沐浴。 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提醒了二人,强子带着紧张且又好奇的心理对着食指哈了一口气,随后轻而易举地捅破了那白的泛黄的窗户纸,留有一个蜂孔大小的破洞,浴房中的光跟着破洞的放大向外透了出来。 强子一只眼凑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里面的情形,里边雾气迷蒙,寻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 “奇怪。”强子心中纳闷着。 他那趴在门上的右手没轻没重地被来回拉扯着,一旁的壮子迫切道:“大哥看这么久了,给我也瞧瞧,好东西可不能独占啊。” 两人的体型本就不相上下,再加上强子本就心虚地偷窥着,脚下也没发力,被壮子这么一推,重重在砖石上摔了一记,发出一声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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