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抬头,拨开他遮住身体的长发,长发纠缠在她的指尖,水下波动的浮光,衬得她指甲盖都泛出星星点点金色的光。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属于正常人的身体,而是鲜血淋漓的腹腔,模糊的血肉如同花瓣般剥落,只剩下残缺断裂的白骨。 姜真的眼瞳颤动着,触碰着他残缺的白骨,一共断了九根,裂口参差不齐,像是生生被从身体中掰断一般,一直萦绕着散不开的血雾。 她好像不觉得可怕,只觉得刚刚吞下的血酒,滚进咽喉,如今慢慢地从小腹开始灼烧起来。 她的胃绞痛着,鼻尖忽而泛起酸意。 他自身躯下的黑影,无声游动,连接的不是下肢,而是虺蛇粗硕的尾巴,劲瘦的腰身往下蔓延着细碎的黑色鳞片,在游动的光影中,反射出淡淡的银色,有力的蛇身顺着水流微微游动,仿佛可以轻易甩断山峦,叫人触目惊心。 数道黑色的锁链从他身上无形穿过,没入瑶池的尽头,姜真有些牙酸地抱住他的头,小声地说道:“我们上去,好不好。” 持清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他真实的模样,即便刻意削减,也比她要庞大得多,持清不愿放手,就这样紧拥着她,像抱着一只猫一般,下巴在她头顶轻蹭,长发拖曳在她身上,冰冷的气息洒在她耳边,痴缠得急切。 瑶池穹顶投下来柔和的光辉,勾勒出他脊背嶙峋的弧度,持清低垂着头时,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姜真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看见了他如同白瓷般的脖颈上凸起的淡青色筋脉。 他用手抚过姜真的肩,仿佛一种挑逗,薄唇蜻蜓点水般地落在她的脸颊、脖颈、头发,细细密密,交织在一起。 姜真将头埋进他的脖颈,想让他多沾染上一些自己的体温,别再那么冰凉。 “九州的骸骨,是从你身上取下的,是吗?”姜真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却不知为何,还是想再问她一遍:“那些锁链是什么?” “天地法则。”持清贴在她身上,气息含糊,欲望却简单而坦荡:“这个世界不完整。” 因为不完整,所以要利用他的身躯去支撑,去献祭,把他锁在这方瑶池之中,源源不断地为混沌提供着力量。 姜真心里染上一层薄怒,积在胸腔里经久不散,怒火烧到顶时,她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宝宝。”持清仰着头,亲了一口她的眉间,仿佛在乞求着什么许可:“没关系的。” 祂从来不在意过这些,无论待在哪里对祂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趣,一样的空白,世界汲取着他的血肉滋养出这天地。 ——而这方天地,养育出了姜真的灵魂。 祂心满意足。 姜真皱眉,推开他的肩膀,翻身坐在他身上,声音严肃:“……到底怎么样才能取回你的骨头?” 持清握着她按在他身上的指尖,低低地发笑:“为什么要这样做?” 姜真想,她不要告诉他。 持清也不追问,抓着她的手轻轻地吻过,弄得她身体都不自觉地绷紧。 “无所谓的。”他轻声道:“如果没有你,我可以是任何人,无论分解成什么样的肢体,都无所谓。” 祂可以是一缕风、一片叶子,一团混沌的浊色,祂甚至不需要神智,不需要感情。 “因为爱你。”他眼帘垂下来:“我才是我。” 他的喘息声轻而柔地落在她耳边,仿佛某种引诱。 姜真承认自己被引诱到了,脸上露出些微妙的神情,她将他肩膀按在地上,他依旧表情乖顺,却泛着和平日纵容时不一样的,病态的潮红色。 委曳在地上的蛇尾,鳞片冰冷地贴在她腿间,鳞片锋利的角度,时不时将腿侧的肌肤刮得发麻。 姜真脸上越发滚烫起来,从他腰间穿过,紧紧攀住他的脊背,手下触感凹凸不平,全是尖锐的、破碎的脊骨,冰冷的皮肤上蜿蜒着暗疮痂痕,像残缺的蝶翼,在她手心中震颤。 蛇身盘旋在她身上,从足尖绕上来,死死绞着她的身躯,持清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贴在她脖颈,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错乱,像是某种非人生物发出来的哀鸣,他眼睑爱怜地颤动,那滑腻的蛇尾,状似讨好般勾了上来。 “做什么……都可以。” 姜真咬在他肩头,留下一圈青紫的咬痕,血水从他骨缝里冒出来,他却甘之如饴地低下头轻吻她的头发。 地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重叠汇聚。 清澈的水面中,倒映出的却是被白骨巨虺缠绕的身躯,圣洁而诡异。 瑶池外传来窃窃的动响,姜真清醒了一瞬,突然抬眼。 “我好像听到了……” 她眼里含着一层恍惚的薄雾,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又被他贪婪地缠绞。 水面倒映出他微弯的瞳孔,持清无声无息地收拢手指,拨开她带着湿意的发丝:“不重要的事。”
第95章 正文完结 “不重要的”, 是在外撒泼打滚的天道。 张隙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孩子,因为长得和姜真有几分相像,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他只是在替尊君留心, 张隙心想, 这孩子身上既无气息, 也无仙骨,倒真像是姜真的孩子。 天道不客气地看着他:“我要见姜真。” 这没礼貌的性子,倒是不像,张隙说道:“不行。” “为什么?”天道噘嘴。 张隙觉得这孩子实在太看不懂眼色:“因为尊君在里面。” 天道哈了一声,大喊:“凭什么!持清算老几, 我看你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知道不?” 张隙看不得他这样, 伸手就想教训他一下, 却有只手横插过来, 先他一步抓住了天道的衣领提了起来。 他目光顺着纤长白皙的手指往上看过去, 对上姜真平淡的眼神, 或许是姜真和持清待一起待得久了,他有时竟恍惚地觉得他们身上的气息十分相像, 安静到令人觉得压抑地窒息。 姜真将天道提起来,对着张隙说道:“无事。” 张隙无声俯身, 点点头退下了。 天道悬空着被她拎在手里,斜眼打量着她的脸,啧啧道:“头发乱了。” 姜真僵硬了一下, 手指刚想去碰头发, 一个温润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没乱。” 他刚刚给她梳好的,怎么会乱。 持清走到她身边, 目光垂下来,姜真瞪了一眼天道,天道还不服气,冷哼了一声,气从鼻子里吹出来。 “你为何还不回归天道本源?”姜真有些疑惑,就算她对仙界并不了解,也知道正常的天道,是不会作为小孩满地跑的。 持清开口:“它只是天道生出的意识,并不是天道的全部。” 所以这么弱,姜真若有所思地看着它。 她之前还想过,天道这般不靠谱,三界会不会要完蛋了,原来这世上还有大部分天道固定地维持着世间,看来短时间还很稳定。 天道被这两人一言一语羞辱得眼皮都在颤抖:“你们!” 它眼珠子一转,在持清眼皮底下拱到姜真身上,小声趴在姜真肩膀上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改变九州到底还缺少什么东西吗?” 持清温声说道:“把你融进去,说不定就够了。” 他唇角的笑意像一张假面,让天道瞬间毛骨悚然,持清灰澈的眸子下,那双银白色的神瞳仿佛在注视着它,警告它不要乱说。 天道把头埋在姜真怀里,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姜真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出其中的气氛似的,柔柔笑起来,拍了拍它的头,还以为是它怕了:“放心,不会把你丢进去的。” 天道呵呵了一声,被持清随意瞥了一眼,又瑟瑟发抖起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它,索性倚在栏边,有持清坐镇,仙庭的秩序恢复得很快,几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天道趴到她身边:“为什么非得改变九州,明明持清多一根骨头,少一根骨头都没什么区别。” 姜真望着它,它就撇嘴。 “因为方佳伶,他现在不也还活着吗?”天道不解。 “他不算活着。”姜真平静的开口,身为器物的附着物,她并不觉得方佳伶这样算是真正的“活”,与人间游荡的亡魂,也没有什么分别。 天道说道:“他和光华鲛珠已经合为一体了,就算你改变了九州,他的尸骨也不会活过来。” 姜真目光流转,并不买它的帐,声音轻柔:“可这个世界,并不完整,对吗?” 一切还没有真正地结束。 她从袖中拿出那颗化泪成珠的鲛珠,出神地凝视,神情中已经有了些眉目。 持清轻笑了一声,将她另一只手抬起,放在他掌心,渐渐收拢,将她整个手都包裹在手心里。 微凉的温度从她手背上传过来,姜真微微抬眼。 他盯着姜真手里那颗珠子,神色真好似不经意:“你很在意这颗珠子?” …… 天道夹在中间,屏住了呼吸。 姜真却连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平淡开口:“对于我,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对于它的主人来说,很重要。” 持清的手微微悬在她手心之上,周围的水汽迅速被隔绝:“他未必希望如此。” 她反手拢住手指,攥紧手中的珠子:“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持清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轻移:“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持清永远不会反对她的话,他们俩仿佛一个眼神就商定下了事项,而夹杂在其中的天道还茫然地转动眼珠,脸上直白地写着:你们在支吾啥呢。 姜真手放在它的头上,轻声说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天道立刻忘了前事,眼睛亮起来。 —— 姜真去了一趟诸敝州。 这里逐渐稳定下来,罡气已歇,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也有了春天的痕迹,可堪盖过漠漠荒凉。 接待她的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方落星,他为人和善又圆滑,做事也不错,现在接手了大部分方家的事务。 方佳伶已经不能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担任诸敝州一族的期望,但和鲛族血脉至宝融合的他,还是被方氏像符号一样崇拜着。 她见到方氏宅子里的方佳伶时,甚至还恍惚了一瞬,之前几次匆忙的见面,他皆是借着水源,粗略化形,她心中有事,也不曾和他好好说过话。 他如今的身体,还是借着水化成的,不过方氏应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看上去和之前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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