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正浓,冷气刺肤,灯笼里的烛光亮然,随着阿箩的行动摇曳不定,而那些小铃铛也随之叮咚响个不停,好似那玉珠落盘声。 阿箩穿着素衣素裙,秀发披面,因饥饿,一截腰弯弯,一颗头垂垂,如此形象,行走在那发青的雾气里头,走几步就喊一声饿,吓得出门的打更人嗷嗷大叫,连滚带爬,大喊有鬼:“妈呀,饿死鬼要吃人啦!” 阿箩哪知打更人口中的饿死鬼是自己,听见打更人在哪儿扯破喉咙的喊有鬼,也吓得跑动脚步,“哎呀”一声,大喊有鬼:“啊,我也好饿,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打更人见阿箩疯疯癫癫地跑了起来,八下里更是害怕了,又隐约听见阿箩说了句好饿,要吃什么东西,双手一抖,弃了打更用具,两臂前后摆动,加快奔跑的速度:“救命,我皮糙肉厚不好吃,不要吃我啊。” “啊啊啊啊啊。”阿箩看打更人丢了手头上的东西后跑得更快了,亦学之,把灯笼丢掉,三脚作两步,一下子就赶到打更人身后。 脑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打更人拗过一截脖子,直接对上了阿箩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庞。阿箩用尽身上的力气在跑,五官扭曲得碍了观瞻,比那些鬼还不秀气。 打更人对上一眼,心头一梗,两脚僵直,打了一个嗳气后,直直倒在了地上。 人吓人,到头来总有一人被吓晕。阿箩搔头不明情况,还以为打更人故意晕倒来躲避饿死鬼,她立即到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地方,膝盖一软,目睛一番,也要学打更人倒到地上去装死:“哎哟喂……” 不过她下半身沾了地,上半身却没沾地,上半边身子斜靠在了一只十分有力量的大腿上。 大腿触之冰冰凉凉,没有人间气,阿箩心猜是跟在后头的那只饿死鬼跟上来了,眼睛不敢睁开来看,双手环抱那只大腿,哭哭啼啼打悲:“我也好饿,我也是出来找吃的呢,呜呜,别吃我。” “阿箩。”阿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他的衣裳上抹,谢必安看着洁疾犯了,食指戤着阿箩的脑袋,把她的身子推开,慢慢抽出大腿来,“快些起来,这副模样,也不嫌丢人。” 自己抱、靠的大腿不是饿死鬼的,而是谢必安的,一阵后怕在心里消散不去,阿箩哭得更厉害了,搭着谢必安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是七爷啊,阿箩还以为是什么饿死鬼在后头呢。七爷,你忒坏了,把打更人吓晕了,也把阿箩吓到了。” 吓晕打更人的是你!谢必安在心里回了话,嘴里却没有解释,他看着那位晕倒的打更人,道, “大半夜的,你出来作甚?” 当鬼时吓鬼差,成人时把打更人给吓着了,阿箩生就有吓人的本事。 “阿箩好饿好饿,出来找吃的。”从地上起来的阿箩,气虚虚,说话都没了底气,站得东倒西歪的,身子如同田野里的穗子,随风而摇。 谢必安递上桂花糕,摇头一笑:“还真是饿死鬼。” 阿箩鼻头动动,闻到桂花糕的香味,眼睛闪闪,双手接过桂花糕,往嘴里一塞就是大半块。 桂花糕粉质细腻,咬一口,细碎掉满地,阿箩的下巴上全是些桂花细碎,谢必安别过眼不去看她这副邋遢的模样。 填饱肚子以后,阿箩咂咂嘴,回味桂花糕的香甜,与此同时,昏睡前的记忆一点点忆起来了,她抱头跌脚,喉急问谢必安:“啊!七爷,二狗子可还好吗?他为我挨了恶魂的一掌呢。” 二狗子被恶魂抓走了,恶魂抓走二狗子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范无咎白天黑夜里都急得甩手顿脚,谢必安愧疚在心,若不是他让二狗子去陪阿箩,那么二狗子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嗯,这几日,阿箩就去土地庙哪儿住着吧。”谢必安眼神闪躲,闭口不提二狗子的事情。 阿箩瞧着是个不精细的人,可却比谁都精细,谢必安如此乖常,二狗子的情况定是不乐观的,她有几许焦虑,声气弱下,问:“七爷,二狗子受伤了吗?”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所以阿箩,你要好好的,知道吗?”既然阿箩这般问,谢必安再一口否认,只会让阿箩的焦虑增上几分,不如含糊回语,宛转一番。 阿箩脸上的一点笑痕,听到谢必安的回话后,消失在忧郁的表情里,她猥过身,揣着手,沁着头,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徐徐走了几步路,自责又内疚。 二狗子挨掌后的状态,可不像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阿箩笃定谢必安为让自己宽心撒谎了。几日未见,谢必安没什么精神气,白瘦得一张秀气的脸庞憔悴无光,阿箩又猜谢必安憔悴如此,是因恶魂还未捉住。 阿箩不拆穿谢必安的谎言,抿着嘴问:“七爷,那只恶魂是什么来头?他这次为何来找阿箩呢?” 谢必安揉着太阳穴,通通不答:“阿箩,这些事你不用管。” “七爷,那恶魂是冲着阿箩来的,是不是对阿箩有兴趣?七爷,或许阿箩知道如何引他出来。”说完这句话,阿箩计上心头。
第36章 【魂魄散】恶魂出没(3) 抓走二狗子,相当是在报复范无咎。 恶魂迟迟不现身,消息沉沉的,主动现身的那日,那二狗子或许就被吃掉了。 吃了二狗子后现身,可激那范无咎的五中。 二狗子跟着范无咎快三百年,情同手足,这些时日,范无咎一方面又怕恶魂现身,一方面又怕恶魂不现身,每日勾了魂后,不回地府了,在阳间四处打探、寻找恶魂的踪迹。 谢必安也是如此,连着几日未归地府。 但前些时日不得已回去一趟,因那牛头马面匆匆来报,柳树见不着谢必安,听不到谢必安给她念信,一面号啕大哭,一面离开谢府,枝内揣着一把锋利的大剪子,沿街剪其它树。 柳树觉得谢必安不回来地府,是因外头的树木茂盛而有活力,心生嫉妒,故而残忍地将其摧毁。它哭得好伤心,大剪子一甩,卡擦几下,一不小心把阎王爷种的桃花树给剪了。 桃花树也是一棵牝树,颇有爱美之心,每日都在地府里开着白夹淡粉的桃花,就连那些叶儿也都是片片可爱,苍翠欲滴的。见到生得貌美的鬼差,就掉下一朵来:“鬼差哥哥,上番愉快啊!” 忽然被柳树剪了一刀,看着满地的花瓣碎叶,桃花树一气之下,噗噗几声往柳树面上喷了一团花粉,而后和柳树当街厮打起来。 见过狗打架,也见过鸟打架,可谁见过树木打架的,场面十分激烈,打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让谁,谁也不处于下风,那些树枝扭成面似的,你折我花,我摘你叶,反正打了一天一夜。 阎王爷劝动了桃花树,却劝不动柳树,无奈之下,只能请谢必安回来一趟。 “七爷,树打架,忒有趣了。”牛头马面笑着来请谢必安回地府。 谢必安听了此事,抚额叹气:“有趣?那送你吧。” 看着有趣,养起来可就要崩溃, 牛头马面当即摇头:“多谢七爷好意,咱啊心领就成。” 柳树不如阿箩好骗,谢必安磨了半截舌头才把柳树劝回家去:“七爷不回来,是因你的阿箩有危险,七爷得帮她解决危险,不是七爷花心。” “哦。”柳树闷闷不乐,听了解释,树干也弯弯,淡声淡气,哦了一声。到谢府,就回自己的坑里去了。 不过是面墙而蹲坑。 桃花树向她撒了一团桃花粉,打架时也触碰了不少,桃花粉沾在身上,皮痒痒,生了一些不美观的小疙瘩,柳树自觉丑陋,不敢见谢必安,但后面几日,安分了不少,不再闹腾了。 阿箩问谢必安恶魂是不是对她有兴趣,这兴趣说得太浅,谢必安回:“他来找你,不过是见你本领弱,好下手。好卧番了你,来报复七爷。” “那更好办了。”阿箩一听,脸带笑容,眼迷迷,望着谢必安笑,“七爷,这些时日你别来找阿箩了,他见了常来,定不会出现在阿箩面前。阿箩将他引出来,到时候再呼七爷过来捉他。” 哪知阿箩没点胆子的人在肚皮里有了个这么危险的计划,谢必安一口回绝:“不行!” 阿箩假装没听见,笑嘻嘻继续言道:“但是七爷,你要来快一点,要不阿箩会顶不住,七爷,明日开始,你就当阿箩在地府等你,勾了魂就回地府,美美地睡上一觉,等阿箩叫你。” 上回谢必安来晚了,阿箩险些当场命亏。即使如此,刚受了大惊恐的阿箩仍想要亲自将恶魂引出来。 谢必安冷漠地看着阿箩:“七爷是高你几板儿的人物,不需你这般牺牲自我。” 谢必安面孔憔悴,脱了一层肉,脸庞上的四星越发明显,这眼神一冷,就露出可怖的凶相。 原来鬼也会因事而消瘦,阿箩有些心疼,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可是七爷,如今的阿箩,是个小神婆。” 顿了一下,阿箩再说:“抓住恶魂,保护其它灵魂也是小神婆的责任。再说了,既然它觊觎着阿箩,一日不抓到,阿箩总有一日会和它再相见。与其毫无准备地相见,不如趁早做好准备,反它一击,嗯,这叫先发制人,总不会吃亏,有七爷在,阿箩也吃不到亏。” 一张嘴儿不停地说了一通,谢必安的心微微受动,他道:“阿箩,七爷不能保证你不吃亏,因为七爷在你这儿栽了许多次跟头。” 说这话的时候,柔意从眉宇间流露出来了。 “没关系,我相信七爷。”仿佛这事儿与自己无关系,阿箩低头手弄着衣角,不假思索回道。 瞧着一派天真的阿箩,玩衣角都玩得不亦乐乎的,哪儿也不是恶魂的个儿,心不灵,手不敏,衣服穿得单薄,显出种可怜的样子,小身板根本撑不住半刻,谢必安方才动摇的心忽变得坚定:“阿箩,你听七爷的话……” 话犹未竟,阿箩抖擞精神,抬起粉头,缓缓地搓着两掌,说话没有伦次:“七爷,我身上的鬼气重,呸!不对,是你身上鬼气重,方圆十里都能嗅到,所以这些时日,我、我都不要来找七爷,不是,是七爷都不要来找阿箩。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所以……阿箩今晚,可以抱、抱抱七爷吗?” 阳间人抱地府无常,似乎有些不成规矩。 话毕了良久,谢必安都没有出声。阿箩急得一张脸通红,紧张得呼似乎都带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左转到右,就是不敢正视谢必安。谢必安 阿箩最后一句话,情淡淡的,谢必安方寸之间,突突的跳动,他感到惊喜,刻下回个可以太死板,回不可以,又会令人伤心,谢必安踌躇片刻,主动张臂,抱住了阿箩。 肢体亲密相碰的那刻,一刹时,两张脸都改变了颜色。 空气都变得灼热。 谢必安两只手垂在股旁,不敢有动作,阿箩不知羞,滴溜两条手臂就抱了上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9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