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落咒。”他刚说了个名字,辛晚就来了记忆。 妖落咒,始祖于妖神,是以他人生命供养自己的一种恶咒,妖神在仙魔大战中陨落,自此,妖落咒再无下落,没想到在数百年前还是隐约出现了的。 “救人只是微小的报酬,夺人命数,才是这神像做的好事。”徐时瓒忽然轻轻嗤笑。 “明明之前……”辛晚刚起了个头,忽然反应过来。 妖族信奉神像这么多年,那神像收了这么多年的香火,现在是神是妖是魔还说不定,从前愈演愈烈的供奉仪式,供给了数不尽的“愿念”给它,加速它成长,现在甚至连毒咒也施得出了。 “那毁掉它?”辛晚望着它空洞的眼睛,越发觉得它面目可憎起来。 徐时瓒没想到她琢磨半天想出这个主意,顿了下,微笑:“好啊,妖族活了,神像死了,托在它身上的我死了,你也死了——一石四鸟。” 辛晚被迫又被阴阳怪气,心虚地碰碰鼻子:“那能怎么办嘛,这……” 她话又只说了一半。 徐时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神庙禁地,闲人勿入。”月光给青年拉了一道很长的样子,他长身玉立,板着脸,刚正不阿。 徐时瓒笑着开口,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他语气冷淡:“师姐是看入迷了么?” 辛晚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她侧过头:“徐时瓒,赵长风……也被下了妖落咒。” 赵长风将两妖“请”出了神庙,没有表情地接受了两妖的一切谩骂,他站在逐渐关上的大门前,静静地回头望了一眼神殿。 额上的妖纹红得几乎要滴血。 * “他能许什么愿啊?”辛晚他们又跟着人回到了妖族府邸,在门口围着徐时瓒转圈圈:“我看一路上那些妖对他的态度还是一样恶劣,也不像那种许愿妖族对他改观之类的事啊。” “你确定是最近许的么?”徐时瓒忽然侧身,辛晚一时不察,差点刹不住车,怒气冲冲地抬头看他,望进对方一双漂亮的眼里。 他继续:“或许许久之前,他就许愿了呢?” 好像有灵光迅速从脑中穿过,辛晚呐呐:“许什么愿?” “譬如,沉荒阵开。” “沉荒阵!” 两人齐声,辛晚在徐时瓒眼里看到了确信,眨了几下眼,开始猜测后续:“再然后,或许是他死了,司竺发现他的所作所为,痛不欲生,落的执念形成了大阵?” “人死了有什么……” 徐时瓒皱眉疑惑,被辛晚捂嘴:“你别管。” 不知道是她的掌心还是衣袖,总之上面的木质香很浓,好像透过徐时瓒的密不透风的衣服,进入他的每一寸骨头,让他身上沾染了她的味道,好像掉入全是辛晚的世界。 他缓慢地眨了几下眼。 * 事情不如两人猜测的样子。 赵长风还没出事,妖族内部更大的动乱就出现了。 越来越多的妖忽然癫狂,一开始只是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举止暴躁,到了后来,就现原形,癫狂发作,抑制不住兽性,怎么也变不回去,狂躁下自残而亡。 妖内动乱,收益最大的不言而喻。 于是,近几日,司竺府邸前总是堆了不少妖民,叫喧着要让赵长风偿命。 又一次和百姓们掰扯完,司竺甩上门,靠着门,感受门板被妖撼动发出的微小颤抖,无力地顺着门一寸寸滑坐在地上。 头顶上忽然出现了一支油纸伞,遮住了细碎的雨。 赵长风望着她,目光一瞬间温柔下来:“交给我,一月之内,我必查出。” 司竺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言语。 赵长风动了动唇,到底是没挤出一个笑。 他听见自己语气里的颤抖,他问:“你也觉得是我?” 司竺没有接话。 好像直接宣判了赵长风的死刑。 是了,这段有他数不清多少算计的婚事,终究在这一日露出底下层层的坚冰。 司竺是妖族少主,一颗真心错付,她身上肩负的担子让她的没有第二次机会,没有将赵长风驱逐妖域,或许是他那仅存的最后一分爱意。 或许有了更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与赵长风有关,这一分情意也会荡然无存,散在空中无从得知。 赵长风没有说话了,他将手中的油纸伞强硬地塞进她手里,推开门,迎着数不清多少的棍棒,走了出去。 而司竺只是靠着腿弯,没有说出一句挽留。 眼泪一颗颗顺着脸落进层层叠叠的衣物,她也说不清到底算不算难过。 只是觉得,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呢。 * 赵长风说要查,自然没有懈怠。 只可惜他的人族身份填了不少麻烦。妖族的人不信他,轻则对他多有隐瞒,重则,他问前还得被人殴打一顿。 赵长风就这么接受那些妖兽的暴打,一声不吭。 辛晚在一旁看了都觉得骨头疼,不敢多看,转过身去,结果对上徐时瓒饶有兴趣的目光。 辛晚:早说了师弟爱好独特。 唉好独特的师弟脸上露出一点真切的疑惑:“他怎么不还手?” 看出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为了捉弄而故意,辛晚告诉他:“因为他们是司竺的子民吧,而且他也心中有愧,他心里只要还有司竺一份,就不会对他们出手。” 徐时瓒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和他人对待某些事上的不同,没再和辛晚争论,只是垂下眼皮,顿时没了继续看的兴趣。 尽管知道有可能是假装的,辛晚还是见不得他可怜的模样,给他顺毛:“当然了,我觉得以牙还牙也不是没有理由,兔子气急了还会咬人呢。” 徐时瓒这才掀起眼皮,他的睫毛很长,细碎的阳光照在上面,像沾染了一点碎金。 实在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笑起来:“以牙还牙没意思,受得难,自然要千百倍奉还。” 辛晚刚准备给人拍后背的手顿住。 她默默收回,含糊:“啊……嗯,我们看看赵长风接下来怎么办吧。”
第18章 雨落 风灌满了赵长风整身。 他撑起身子,只觉得身体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秋风吹过,在给里面灌风,要将他身上所以的温度都吸散。 辛晚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到底叹了口气,掐了个诀,使树上落下一枝树干。 赵长风看着那根忽然掉在自己面前的树枝,缓慢地弯下腰,将它捡起来,支着它,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徐时瓒看完她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辛晚本以为他要说自己“烂好心”的,没料到他难得清净,反倒不自在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看到赵长风马上要出事,我还真有点惆怅。” “我要是死了,师姐也一样惆怅么?”他弯眼笑。 辛晚赶紧打断他:“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徐时瓒没说满不满意她的答案,只是跟着人继续走着。 辛晚以为他几乎不会开口了,却又隐隐约约听到他的话。 “大抵不会,毕竟前几次就没有。” “什么?”辛晚没太听清,皱着眉回头看他,对上一双清亮的眼。 少年在指尖用刚刚辛晚打落的树叶叠了只兔子。 他手指纤长,转着那只叶子,没再说一次,只是笑着把东西递过来:“喏。” * 赵长风昼夜不停地查了小半个月,身形越发消瘦,白袍下也空荡了不少,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人带走。 辛晚望着他额上的妖纹,深深的觉得恐怕不用等到落妖咒发作,他就会因为过度劳累过亡。 赵长风没有回少主府邸,在偏僻的地方置办了一座小院,狂躁的妖兽越来越多,他走访了许多城镇,总算将那些人的经历用竹简封好,此刻正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着。 徐时瓒比较能熬,果然还是年轻。辛晚感叹,心安理得地将守着赵长风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卷了一角袍子在角落里补觉去了。 寒风吹到竹窗,带动着竹简翻转,仿佛一切都是命运的玩笑,赵长风屈起手指,打算将那些份竹简拜访好,目光却忽然一顿。 * 辛晚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格外不安稳,半梦半醒了好几遭,最后突然被凉风包裹,才终于从睡梦中惊醒。 她忽的睁大眼睛,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已经许久没梦到徐时瓒了。 这次却梦到他被万剑贯穿,白衣上开了许多的血花,血色铺开一片,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辛晚好像被定在原地,看到他一点一点失去生机,手腕上的红绳断线,落了一地的珠子。 后背粘了一层薄汗,辛晚几次深呼吸,压下心里说不出清楚的后怕,刚想喊几下徐时瓒,却发现空气中的鸢尾味淡得几乎没有。 她望着空空荡荡的竹室,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 神庙这边仿佛和别的地方是两个天气,别出一派月明星稀,这里却雾蒙蒙的,间隙还打几下雷,闷雷带着稀雨,砸在人身上疼得厉害。 徐时瓒望着跪在蒲团上的单薄人影,手指不自觉捻上红绳,这才发现上面早已没了珠子。 颉庞又被禁言禁听了数日,这次辛晚不在,总算可以冒头了。 “落妖咒,嚯,命不久矣了还信这些。”颉庞刚一说出口,这才发现那神像有些异样。 神已堕魔,浑身上下裹满了黑色的雾气,那些妖给祂供奉的愿念和香火成了祂最好的利器。 “一切既是由我而起,自当由我结束。”赵长风插上几根香烛,握紧手上的剑,站起来。 翻阅数不清的竹简,总算在癫狂的众多妖兽中找到了他们的共同点——均在其亲人参拜完神像后有所裨益,或是修为大涨,或是起死回生。 赵长风猜测,他们的那些癫狂和失智便是神像收取的“报酬”。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收到了裨益,自然要献祭些什么。 “师姐不在?”颉庞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些因果见得也多了,兴趣不大,左右打量后问。 徐时瓒自然没有叫醒辛晚。 赵长风聪慧,几乎是在心中有了猜测之后就迅速推出了因果,几番惊骇,到底是拿了剑出门。 徐时瓒跟上,经过角落的时候步子微微一顿。 辛晚在角落睡得不安稳,或许是晚风太凉又或许是姿势不舒服,蜷缩起来的时候偶尔会有几下微颤,柳叶眉也跟着蹙起,一副很不安的样子。 徐时瓒伸出去推人的手于是又在空中停下了。 他望着她投在地上的影子,随着少女的呼吸和摇曳的烛火,那道影子左右摇晃,与徐时瓒的有了片刻交集,又很快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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