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像是冬天凝滞的河流,夹杂着看不见的暗冰。 他将椎爱抱得那么紧,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体温或者叙述的勇气。 “前辈已经死掉了,死在了我的面前。” “前辈……” 椎爱的背后爬上一丝寒意。 属于男性的宽大手掌慢慢沿着椎爱的脊背上滑,雄性的荷尔蒙仿佛化身为一把锁牢,悄悄掐上椎爱的脖颈。 让她仰起脸如同谛听圣音的雕像,而看不清面容的忏悔者匍匐在她的膝下。 “前辈,是被我杀死的。”
第15章 十五章 停下。 住嘴。 你究竟还要变得多不要脸啊。 *** “……然后, 前辈他就被车……” “你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吗?” 她同情地抚摸我,温柔地对我说, “但这并不是你的错。” ——就像所有人都在说的那样。 我知道, 这不能怪前辈。 因为她和所有人一样, 只听到了我想让她听到的东西。 然后根据我的话语, 给予了我最为适合这个场景的轻薄的安慰,仅此而已。 *** 雪白的绷带缠满了小腿和手臂, 连掌心都被裹在了厚重的石膏里。 其实陶天天知道自己并没有伤的那么严重, 但这是医生在母亲的要求之下这么做的。 对于疼痛的感知已经在过于漫长的时间中钝化了,医生给陶天天上消毒时她也不觉得怎么疼, 只是大脑还因为之前目睹了冲击性场景而茫茫然空白。 “天天,天天……你记住了吗?陶天天!” 陶天天呆呆地仰起脸, 得到电话通知及时赶来的母亲严肃地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母亲刚才说了些什么, 但陶天天还是下意识地应了好。 母亲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她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陶天天的脑袋:“今天我们早点回家, 你好好休息一下, 这几天我会帮你向老师请假的。” “但是……”陶天天的眼珠无助地往一边转动, 似乎想看到这扇诊室门后的情况, “我想去看看前辈,他怎么样了?”陶天天还想为刚才的事向他道谢, 顺便也要为之前那么过激的反应向他道歉才好。 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板着脸,像是陶天天说了什么很不可理喻的话一样:“你现在去见他做什么?” 陶天天:“我想谢谢他之前救了我, 然后……”也想为之前对他大吼大叫道歉。 母亲却说:“天天,别说这种话。” 陶天天缩了缩脖子:“但是……” 母亲继续道:“天天, 你记住。”她再一次重复。 “这次发生的意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而你,在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就因为受伤过重昏迷了。” 陶天天望着母亲严肃的视线, 半晌,低低地答:“好,我知道了。” 于是“昏迷”的陶天天披上了母亲带来的厚重外套,压低了帽子,戴上了口罩,被母亲半揽在怀里往家里走。 医院里人来人往,陶天天看到许多穿着病患服的人走来走去,陶天天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像一个病人。因为他们至少还能露着脸,还能自己走路,还能和护士医生讲讲话。而陶天天,就像是一具缄默的木偶,倚靠在母亲的怀里,跟随她的动作而动。 也不知道这个医院的设计是怎么想的,在陶天天即将跟着母亲从医院的地下车库离开时,她在隔壁的走廊里看到在两个医务人员的搬运下蒙着白布被匆匆推过廊道的一张移动床。 他们走得很快,消失得更快,像是一闪而过的幽灵。 陶天天看向母亲,母亲仿佛一无所觉般走向她们家的车。 “你愣在那边干什么?” 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陶天天才往她那边赶去。 看着母亲严肃的脸,陶天天不敢说,就在刚刚,她好像看到在推过去的那张床上,在那白布下面露出的双脚上穿着前辈的鞋。 那是篮球队的教练给前辈买的鞋子,他一直很珍惜地爱护着。 陶天天就这么因伤休假了快一星期。这一个星期是陶天天从上学后就难得享受过的悠闲。母亲不会逼着陶天天看书写作业,虽然母亲这一个星期还因为忙碌没法给她做饭,但是她第一次开口允许陶天天点外卖。 陶天天星期一吃炸鸡可乐,星期二吃意大利面,星期三吃川菜烤鱼,星期四吃回炸鸡可乐,到了星期五,陶天天已经不太想点外卖了,她甚至开始回忆起学校食堂的饭菜,哪怕那并不好吃,而且因为分量经常被同学们诟病。 等到母亲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陶天天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接过她的大衣:“我能回学校了吗?” 喝了酒的母亲会变得有点奇怪,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又会凶得像个老巫婆。但这一次陶天天的运气很好,母亲看上去是心情好的那一个温柔的母亲。 “你下周就能回去上学了。”母亲将陶天天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天天啊,我可怜的天天……” 母亲说着说着,竟然忽得哭了起来:“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呢,怎么就竟遇到这种事,你也好,我也好,都被男人拖累了……”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陶天天衣领里砸,陶天天听得云里雾里。 等她微微抬起头来,想询问得更清楚些时,母亲的一颗眼泪砸在了陶天天的脸颊上,看上去仿若是自她眼眶中流淌而出的。 “天天,你别怕。”母亲这么说道,“事情我都已经谈好了,不会有人把那个男生的死和你挂钩的。你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陶天天的心,忽得往下坠了坠。 她张了张口,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忽然感觉喉咙里像是有小抓钩在将那些过于轻飘飘的字眼一个个又拽了回去。 或许自己应该摆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表情,或许自己应该惊惶地反问“前辈……死了?!”,但是陶天天做的却只是沉默地抱住了为自己奔波疏通关系一星期的母亲。 在那个时候,陶天天发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确信,前辈死去的事。 或许那个时候在医院地下的不经意一瞥,不是打击过大后产生的幻象,而是她和前辈的最后一面。 *** 回学校前的那个晚上,陶天天把上一周的作业检查了一遍,考虑到这一个星期又会布置下多少卷子,她还往自己的铅笔盒里塞了三支新的自动笔。 期间母亲过来了一次,问陶天天要不要和她一起睡。 陶天天有些惊讶和感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等倒在床上的时候,陶天天盯着天花板,这才想起了明天见到阔别一周的同学们时,该说什么话。 但等她想出个大概所以然之前,她就先睡了过去。 并且,什么都没梦到。 接下来的这段记忆在陶天天的印象里十分模糊,她偶尔回忆起来的时候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后续种种又好像在告诉她,这的确是她所经历的现实。 那天早上吃了什么,穿的什么衣服,配的什么头绳,陶天天都已经不记得了,她的记忆似乎直接开始于进入教室的那一刻。 在教室外偷看的时候,大家好像和往日里毫无差别。嘻嘻哈哈摸鱼的人还是在交头换耳,早自习爱偷吃早饭的人今天也捧着他最爱的猪肉白菜包,埋头苦读的人好像在复习下一单元的内容了——甚至连那个爱慕前辈的女生,都好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书本发呆。 直到陶天天进入教室的那一刻,原本喧嚷的,充满活力的教室,忽得鸦雀无声。 陶天天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行走时露出了手腕上还没解开的绷带。 今天的桌子和椅子都干干净净,陶天天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坐下了。 她先是问后排的学习委员借这个星期的课堂笔记,又向前座的男生询问在她桌洞里的试卷是不是就是这个星期所有的分量了。 两个被点到的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似的——或许不该这么形容——但陶天天一时想不到别的什么词来形容他们看向她,回答她时候的小心翼翼,好像她是可怕的恶龙,又好像她的一樽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等陶天天对他们每个人都郑重地道谢之后,他们看上去就更加……更加难以形容起来,目光里带着一种诡异的难以言说的热情。接下来的时间里,陶天天趁着早自习在补试卷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就一直徘徊在她的身上。 还是学习委员先忍不住,她偷偷用笔戳了戳陶天天的后背,对疑惑地回过身的她说:“有哪里不会的你可以问我。” 陶天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谢谢,我会的。” “哎,陶天天。”这回是邻座的一个男生说的话,陶天天和他不怎么熟悉,只知道这个人爱八卦又比较调皮捣蛋,有时候陶天天去收他作业本他还会故意逗陶天天,问第一遍说没带,问第二遍说没写完,问第三遍才会老老实实地把写好的作业交给陶天天,似乎很享受这样浪费她的时间。 陶天天问道:“怎么了?” 平日里嗓音大得像喇叭的男生搔了搔头发,他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该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用笔帽戳戳陶天天的手腕:“你伤还没好?” 在被笔帽碰到的那一下,陶天天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把手缩到一边,看着那惊讶的男生,陶天天很不好意思地轻轻捏着手腕道:“对不起,我……现在还不太敢碰,一碰就痛。” “对、对不起!”男生立刻道歉,同时还收获了陶天天身边一圈人的怒视。 “你这家伙天天没个正形,给天天造成二次创伤怎么办啊!”很古板也很会教训人的学习委员这么训道。 平日里那总喜欢和大大小小课代表和老师斗嘴的刺头此时却仿佛是拔了刺的刺猬一样,柔软地蜷缩着任凭学委教训,一边听还一边偷看陶天天。 而前排的男生此刻也趁着这骚乱回过头来——他平日在班里是只管埋头苦读的那一类人,他把他这一周改好的试卷整整齐齐摞在陶天天的桌角:“你如果遇上不会写的可以先看我的试卷,都改好了的。” 陶天天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那个不善言辞的善良男孩对她点点头,又绕回去看书了,但过了好几分钟也没有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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