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再说反对战争和杀戮,似乎有些晚,但他依然知道这不是能笑着调侃的事情。 何况那些缉查队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在调侃。 缉查队是自2521年西约姆首脑上台后成立的新军种,专项处理与变异人犯罪有关的事务。 为了通过第四次思想审核,阿尔文曾苦苦补习西约姆的各种演讲,在这个过程中他得知缉查队的士兵质量虽然不高,但却与西约姆首脑联系密切。 在这种情况下细想他们“宽慰”约克的那番话,就不太像空穴来风。 除此以外,缉查队内部确实有一些诡异的不成文规定。 比如,如果在出任务过程中误杀变异人,只要递交一份详情汇报,写明当时的情况,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事以前确实发生过,结果是死者家属连涉事士兵的面都没有见到,各种申诉也无人受理,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在缉查队眼里,变异人是劣等生物这件事并不是突然开始的,他们能定其生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蓄意杀害变异人的行为尚属少数,所以在原属正规军的阿尔文眼里,所谓缉查队不过是一群没有接受过正经训练的、素质低下且爱大言不惭的群体而已。 但在听完那番话之后,阿尔文逐渐反应过来,这晚针对外籍变异人的搜捕和安置,并不是他们针对变异人的最后一步。 阿尔文是考了三次思想审核的人,他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他原以为自己该做的是收起那一无是处的怜悯心,为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事业奋斗终身——简单来说就是服从上级安排,无限缩紧这些劣等人所占有的资金和资源——这是他身为士兵的使命和职责。 当然,所谓“无限缩紧”的最终归宿很可能是杀戮,这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推论,但是对于身处其中的阿尔文来说,他很难想到这一步。 因为这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s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灾难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们竟还要对一个群体展开屠杀吗?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据说在大轰击刚结束时,甚至有派系煽动舆论反对接收巨蛋外的难民,希望仅由巨蛋内的民众来延续人类的生命火种,只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这种声音未能占据主流。 那么希望将变异人占有的资源“完全”节省下来,或许也有其合理性。 正规军的任务范围与变异人关系不大,所以在培养过程中并没有被切实灌输“可以杀害变异人”的认知,但是一系列精彩绝伦的演讲所告诉他们的——“劣等人种”、“无异禽兽”、“十足可恨”,最终却达到了相同的效果。 阿尔文渐渐明白在他看见约克拔枪时,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一个真正合格的士兵,看见了一个疯狂仇恨变异人的人。 这才是能通过思想审核的人。 结果那天因为约克情绪激动,缉查队的长官暂且把他俩调离了闸机口的岗位,转而让他们负责押送。 当时站点内已经聚集了一些变异人,他们被迫抱头蹲下,失魂落魄如真正的牲畜一般。 约克人在气头上,随便拎起一人大声怒骂,将枪口对准他反复重复拉开、关闭保险的动作,看那人惊恐的神色取乐。 缉查队的人觉得有趣,看戏一样在一旁嬉笑,这显得阿尔文非常不合群。 他依旧板着个脸,当他意识到时,他已经保持这个表情很久了。 不是说在这天,而是近期、这段时间,他似乎惯常是这个表情,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发生。 “我去闸机那边看看吧,要是没有新的了,我们就出发。” 他是真的在这儿呆不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毕竟仍是个士兵,忠诚和服从是他的天职。 如果克服不了心理负担,那当然是他本人的问题。 所以阿尔文确实花了一番工夫来进行自我开解——我只是服从命令,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我只是负责押送,这没有什么正义非正义可言。 何况这是非常时期,牺牲是必要的,局部的裁剪是为了整体的存亡。 于是他冷静且专业地,将这批变异人押上了军用飞行器,试图如往常一般完美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直到一声突兀的尖叫在飞行器内响起,给阿尔文送来了一次选择的权力。 所以阿尔文对安琪的看法很复杂——聪明是聪明,但总归不太讨人喜欢。 但这种不讨喜里面又多少透露着些许可怜——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她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于是当他以标准的战术姿态将安琪按倒在地,发现希斯特生化所出逃的怪物就是她本人时,阿尔文惊讶归惊讶,心底里却也觉得是情理之中。 毕竟一般人很难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似乎永远都处在风暴中心。 安琪现在生活的环境里有镜子,所以她倒也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怎么说呢,其实她还可以接受,因为五官长相变化不大,而且人生前十九年她也没怎么在意过自己长得如何。 至于爪状的手,趾行的脚,以及变得有力的胳膊和大腿,可以给她的逃跑计划提供很多便利。 如果说有什么郁闷的,就是她现在点着脚尖都没这个叫阿尔文的人高,而且她不打算低估阿尔文的力气,那绝对是异于常人的天赋和百分之百的刻苦才能练出的蛮力。 安琪被关在这里的三个月里,兢兢业业被观察的同时,也在观察阿尔文。 可以说,哪怕是在一堆正规军里,他也是身板最直的,做事最认真的,长相……算了,这不重要——然后,也是脑子最正常的。 没错,他其实很正常,只是有点混乱,这归功于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洗脑。 从这就可以大概地看出他这个人的特质——会听人说话,但是也有一些自己的思想在。 当二者之间发生冲突,他或许会尽可能创造出一套理论来把一切解释通,但那之后他还是免不了会遇到各种各样让他迷惑的事情,因为他所面对的思想冲突实际是无法调和的,他和西约姆根本不是一路人。 所以安琪寻思着,或许可以对他进行反向洗脑。 不是说要帮助他回归正途,一心向善,安琪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无聊。 阿尔文的个人认知和内心境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她并不关心,她只希望阿尔文能成为一个对她来说有用的人。 如果她没猜错,军校其实提供了一些心理学课程,但是只是皮毛——至少他们不可能把洗脑的原理告诉这些军校生。 那么安琪就完全有机可乘:“乔恩的事我是真的很抱歉。我确实是想戏弄你,因为你叫我变异人,在我长大的地方这可是骂人的话。但后来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射杀的概率很大。 阿尔文顿了顿,耳麦里很快传来声音:“继续同它对话。” 阿尔文的表情就已经写明了他有多么不想干这事:“我说了,饲养那种东西是我的问题,跟你没什么关系。” 安琪说:“好吧,那谢谢你放了我们,你其实知道戴文根本不会用枪吧?” 阿尔文冷汗一下子下来了,因为他不知道监听器对面除了科研人员,还有没有他的直系长官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安琪了然,慈悲地放过了他:“说起来,如果你总是最后一个走的话,那我们以后能经常这么说说话吗?” 在耳麦传来指令之前,阿尔文的话便脱口而出:“为什么?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研究员们可愿意排着队和你说话。” 安琪便低下头去:“他们对我来说很危险。先生,您为什么觉得实验品会愿意和研究员说话呢?” 阿尔文实在没忍住:“不要装了,你打约克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啊这。 这是个小小的失误,安琪确实忘了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过本性。 那么重来。 安琪索性站起来,走到透明墙那里去,和阿尔文面对面站着,灰黑色的长t恤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的唯一着装:“好吧,如果你愿意这么说话,那我也没问题。你可能觉得我在这里过得挺开心,好吃好喝又没有风吹日晒,但这样的日子让你来过,一星期都难挨。” 安琪抱起臂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难伺候,一群人前前后后围着我转?我本来也不是这么多事的人,但现在这已经是我维护自己尊严的唯一方式,否则你看到的场面就是我像条狗一样,为了得到一块骨头叫做什么做什么。呵,恕我直言,你们s盟辖区的手段着实令人作呕。” “你以为这样的‘好日子’我还能过多久呢?总有一天,注射器会扎进我的皮肤,手术刀会划开我的肚皮,他们将活活剥掉我的鳞片、挖出我的眼球用以化验——为了推迟那一天的到来,我不得不在配合各种测试的同时少说话,因为我不想过多暴露我的生理信息和内心想法,我不想让那些侩子手过早地了解我。” 安琪说着偏过头去:“但是我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我要疯了,我承认这样沉默的日子过上三个月,确实比死还要难受。” “我是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话,我们早就认识了不是吗,阿尔文?” 阿尔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是因为一个“怪物”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而是他受不了女孩子叫他叫得这么亲密——哪怕是在毕业之后的两年里偶尔接触姑娘,她们也总会叫他士兵先生或者文森特准尉。 阿尔文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与此同时,耳麦里传来指令:“答应它。”
第26章 监控,奥汀,正规军 当晚阿尔文就被监控室那边叫了过去。 希斯特死后,他的同事——年近五十的奥汀夫人接手了他的项目,继续进行万能体相关的人体研究。 这三个月来针对安琪的各种测试,都在她的宏观掌控之下。 她也曾亲自面对安琪,希望和安琪直接对话,看起来亲切又友善,但是安琪从始至终拒绝和她说上哪怕一个字。 因为这个女人出现时,士兵们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紧张,很显然这就是他们要保护的主要人物。 安琪知道她是这间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 这是世界上最隐蔽的实验室,坐落在奇斯卡巨蛋外那片小小的无辐区。 安琪是第一个被运进这里的实验品,但是在她来时这里的实验设备就已经非常齐全,应该是事先为汉克姆教授准备的。 由于安琪从一开始就谈好了条件,声明在不伤害身体的前提下她会配合所有测试,所以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曾顺从地任由研究人员给她的全身贴满电线和磁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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